《欢迎来到动物园》粼殇

18、第十八章:海洋馆

　　对讲机里何叔的声音逐渐遥远，直至模糊不清。
　　嘶啦，江凌尘缓缓将手中的地图右下角撕下，并俯身将撕下的部分丢在兔子园区的草坪上。
　　胶纸脱手的一刻，他就明显感到周围的事物正在往令人不安的方向上变化。一阵微风拂过，园区内的灌木随之沙沙作响，摇曳的阴影在月光映照下拉得修长——曾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见了，现在江凌尘抬头就能看到一轮明月。
　　但可能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月亮高悬在江凌尘正头顶，但周围的灌木阴影却没有以江凌尘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向外辐射，相反，它们缓缓地，缓缓地，宛如一条条扭曲的黑蛇，朝着江凌尘的脚下延伸而来。
　　不轻不重的尖笑在他耳边响起，阴影陡然加快了靠近的速度。
　　江凌尘不敢犹豫，左右腾挪避开那些黑蛇似的阴影，他的脚步飞快而又灵敏，总能抓住阴影之间的小小孔隙钻出去，并逐渐朝园区出口靠拢。
　　突然，身后吱呀一声，让他全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他回头一看，远处用来关押兔子的铁笼大门已经被阴影笼罩，此时吱吱扭扭地开了一条小缝。
　　黑暗中传来兔子们的惨叫以及可怕的啃噬声，但紧接着，兔子们踩着阴影瞪着血红的双眼从笼中蹦跳而出，它们踏过的每一片区域，阴影都迅速席卷而过。
　　江凌尘骂了一句，撒开步子朝园区大门狂奔。
　　然而前方的道路也正在被影子侵蚀，他只要向前，就会无可避免地踩入阴影中。
　　啪叽，啪叽。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石板，而更像踩在什么软软的肉质东西上，发出恶心的声响。
　　周边潮湿而又刺鼻的腥味越来越重，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嘲笑着，在孩童般的尖笑声中越发夸张地扭动着身姿，沐浴着银白的月光，宛如群魔乱舞。
　　留下吧……陪我玩……留下吧……陪我玩……
　　江凌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流失，视线正在模糊。明明离园区只有几步路远，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跑出了近百米的距离，好在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他深呼吸后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向前扑去，将最后的力气用在这纵深一跃上。
　　而影子也攀上了园区的铁门，吱嘎一声刺响，铁门松动了。

　　砰。

　　铁门沉重地关上，震得上面不知何时长出的藤蔓苔藓哗哗地脱落。
　　江凌尘啪地扑倒在地，费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然闭合的铁门。
　　全身上下都在痛，估计磕伤了不少地方。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不顾形象地仰躺在地上喘气。
　　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响亮的啼哭，带着十足的恼怒与怨恨，震得他耳膜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终于停止，江凌尘这才睁开眼睛。
　　皎洁的月亮此时不知道哪里去了，天空一片漆黑，伴随隐隐的闷雷。
　　突然，有人拿一根棍子戳了他一下，“快下雨了，小子，你还要躺着吗？”
　　江凌尘蓦地坐起，见是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才稍稍放下戒备。“我从没见过动物园下过雨。”
　　老人脸上一条条的肌肉抽动起来，挤成一张笑颜，“放心，总会见到的。”
　　江凌尘无心与这个打哑谜的老人继续纠缠，尤其是当他看到老人身着一身黑色工作服的时候，“我需要去海……算了，你应该会跟我说它不存在，我还是自己去吧，告辞了。”
　　“哦？”老人瞥了眼他的衣着，“海洋馆……就在你身后啊。”
　　江凌尘一惊，迅速转过身去。
　　灰白色的建筑与血色的招牌竟是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的空地上——那里本该只有绿化草坪和石子道路才对。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自己有点毛骨悚然。
　　老人嘿嘿笑了一声，“如果你是来找人的，就快进去吧。不过现在这个点，进去以后，不到早上六点就别再出来了。”
　　“晚上是祂和大象玩耍的时间，你不会想打扰祂的。”
　　江凌尘深吸一口气，“请问您贵姓？”
　　“贵姓？”老人摇头，“在这里，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不是任何人。姓名这种无用的东西早就被我忘却了。”
　　“不过我想知道，你的员工手册最后一页，是什么颜色的？”
　　江凌尘沉默了片刻，“蓝色的。”
　　“我想也是。”老人颤巍巍地递给他一本东西，“遵守上面的内容，不要遵守海洋馆外的告示，它也许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他接过去一看，是一本小册子，很薄，封面上烫着几个金字：海洋馆员工守则。
　　“可我不是海洋馆的员工。”
　　老人微笑，“那你为什么穿着海洋馆的工作服？”
　　江凌尘低头，看到了一抹鲜红。他迅速平复视线，不再看自己的工作服。
　　老人丢过来一样东西，他伸手接住，是一块怀表，可是表盘上没有分针和秒针，只有时针，而仅剩的那根时针也没有运作，孤零零地指向正上方的“XII”（罗马数字‘十二’）。
　　“等指针顺时针指向六点的时候才可以离开，否则你和你找的人是回不到你想回的地方的。”老人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当然，千万小心，一旦指针朝反方向转动……”
　　后一句话，老人嘴巴张合，江凌尘却听不到声音，随后，老人便退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没了人影。

　　江凌尘低头看了眼怀表，此时指针居然在没有任何动力驱动的情况下逆时针转动，指向了十一点。
　　他迈步走进海洋馆，同时翻开了小册子的第一页：

　　海洋馆外面，没有动物园，请牢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