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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应该锁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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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金锁是假的。
可他的玉是真的。
他握紧了金锁,握到手心都要冒出血来。
棍子抽打在身上,他甚至咳出了一口血。
常宏茂这才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住了手。
常琮半死一样趴在长凳上,血沿着嘴角往下流,先是成股成股地流,后来又一颗一颗地往下滴。
才刚砸在地上,就凝成了冰。
煞红的冰。
常琮低眸看了一眼,缓缓咳了起来,每咳一下,手中的力道便松一个度。
直到听到哐当一声,他才骤然起身,连滚带爬落到了地面。
好凉,好凉的地面。
他艰难地抬起手,就差一点,就能拾起金锁了。
就差一点。
常宏茂蹲下身来,捡起了金锁,握在手里掂量。
他清了清嗓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在模仿某个人的神态。
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站在了常琮的面前。
常琮就这样看着他的脚、他的脚腕,怎么也抬不起头。
“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先生,给你说了最好的媳妇,你为什么就偏要忤逆我,嗯?”
常宏茂现在的状态与平时的疯癫态不大一样,让常琮记起了那个杵着拐的老人,他一脸严肃,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常琮有些怕他,并且常宏茂也不许常琮见他。
老人也不喜欢常琮,应该是他生母的缘故。
他总是能被听到吵闹声、打骂声,每每这时,他便是明白,又是他的父亲常宏茂不守家规惹怒了他老人家。
可这种事情,总会持续发展继续扩大,说不定哪会儿就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拖到了老人的屋里,无非也是被打骂一顿,他早就习惯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老人是每个人口中的大善人,却是他眼里心里最恶毒的人。
为了家户的好名声,只将常琮塞进了太太屋里,就说他是太太生的。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还是知道。
他是知道的,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的那天就死了。
后来听人说过。
是太太嫉妒她,将他生母毒死了。
并且太太待他从来都不好,他很是确信这个说法,故而从来都不尊敬她,也从来都不叫她母亲。
他不常听的还有一个说法。
是那个老人将她处死了。
原本是要一尸两命,结果常宏茂把孩子保了下来。
可是常琮母亲死后,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没有人伤心,从没有人为她伤心。
常宏茂喜欢她,也只是因为她长得和藏在心底的人像了几分,就算是阴差阳错地怀了孩子,将他生了下来,也只能算是完成了任务。
毕竟,除却这一个,他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常琮被保住了,常宏茂却又变心了。
他日日都能瞧见他,便日日都能想起常琮的母亲。
那个赝品。
那是一个错误。
常宏茂痛心疾首,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几次三番想治常琮于死地,常琮那时年纪小,起先是会吓哭的,后来也就不怕了。
他更像是一个不受宠的宠物,什么时候主人高兴了,就拉出来溜溜,什么时候主人不开心了,就拉出来打一顿。
他被关在这个宅院里,宅子大得很,宅子的墙也又厚又高。
他被困在里面了,从来都出不去。
他没有玩伴,更没有好友,仅仅见过的几个人,要么恨透了他,要么厌恶极了他,要么彻头彻尾地嫌弃他。就连他家的下人都是人前人后两套模样。
直到那天老人死了,常琮的日子才算是有了盼头。
他的父亲是这个宅院里最大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并且,常琮是他唯一的子嗣。
就算是之前待他不好,现在却也不会差到哪里。
可他总觉得日子无聊又无趣。
他有父亲,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母亲,可他总觉得是一个人。
孤苦伶仃。
他从来都什么也不在乎,也从来没有谁在乎他。
直到冬天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是永远都化不开似的。
他破天荒地顺着梯子攀上了房顶。
在屋檐上面看着皑皑白雪,本想着就趁着今天偷偷出去一次。
按照原先规划的路径,绕了一个圈,在靠近太太院子时,他听见了嬉笑与抽打声。
自从他生了场大病后,就搬出了太太的院子,除却必要的时候,他都不会去到太太院子的。
不过这次,他倒是格外地好奇。
于是趴在房顶看了过去。
是个小姑娘。
她跪在院子里,被人耻笑打骂,却没有哭。
她没有哭。
常琮也不知是哪来的心气,径直跑进了太太院子。
他什么都没有说,拉起小姑娘就想跑。
结果太太却说话了。
她说,要让这个小姑娘给他当媳妇。
常琮不知道什么是媳妇,想来应该就像太太这样,靠在暖烘烘的炉子旁,熟稔地捏着烟斗,高兴了抽一口,不高兴了也抽一口,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
想来这样也不错。
他看了看小姑娘的脸,倘若她当了自己的媳妇,就再也不会冻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是挂在天边的星星。
他总想着能不能摘一颗星星放在院子里,现在好像是可以实现的。
只是这个小姑娘不会说话,她好像有些害羞,脸都羞红了。
却迟迟不肯让常琮见她脖子上的金锁。
常琮都拿出了自己的八角玉,她还是不肯,甚至藏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她不光长得好看,还很乖,有一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也是极好的。
从此以后,常琮便再也不觉得宅院的墙高了。
他翻了不止一次。
只要想着墙的那边就是她,常琮就打心底里高兴。
后来,他听见她说话了。
原来她会说话。
如此一来,便更好了。
她不仅能听自己说话,她还能陪自己说话。
只要能日日见着她,便是最开心的事。
他以为自己能永永远远地与她在一起,他也相信自己能永永远远地与她在一起。
虽然后来他听常宏茂的安排背井离乡,可他满心都是她。
他算着日子,盼着和她相见。
他见着新鲜的东西,总抿起嘴浅浅地笑,心想她肯定喜欢。
他仿佛都能见着她笑起来的脸。
他回来的时候,还是照往常一样,给她带了一个冰糖葫芦。
她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那一天的。
一轮圆满的月映在了天边,仅让他观了个全貌,就像是专门让他看这一眼似的。随后便立马被乌云全然遮住,连一个角都不剩。
常琮觉得眼皮沉的很,稍稍用了力才半睁起来。
像是幻梦一样,洋洋洒洒在空中翩然起舞,酷若柳絮随风而起。
好在风不大,它总是落在了该落的地方。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