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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应该锁住你 ...

  •   她不记得打在身上的棍子有多疼,她只是怕极了,看着隆冬的天,一点星光都瞧不出。

      常琮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栗子,他不停地剥,剥开就塞给金锁,金锁不要,栗子就滚落在地。
      金锁又俯身去捡,吹了吹粘在上面的灰,塞进嘴里。
      常琮上前制止她,无果。

      她就含着脏的栗子,执拗地嚼起来。
      嚼着嚼着,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落。

      落在常琮的手上,常琮捂住了她的双眼。
      “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

      这次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没有反问她,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他只管自顾自地说,等他回来,他一定娶她。

      金锁想告诉他,不值得。
      她不值得他这样做。

      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轻轻地摇头,又抿起嘴重重地点头。
      她终于勇敢了一次。

      “我等你。”

      听到这话的瞬间,常琮破涕为笑,拉着金锁去了常家庄的最高处。
      一个破旧的瞭望塔,许久未用了,时不时会有几个好事儿的娃子爬上来玩。

      前几年也因为这个摔死了人,从那以后,大人们就骗小孩说,那个塔子上有鬼,有吃小孩子的鹰,渐渐也就没人来了,成了一个荒芜的寂地。

      常琮拉着金锁,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正所谓是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处果真真地冷起来,冷的金锁的泪珠结了冰,再也滑不出来了。

      常琮握住她的手,往四周看了看。
      常家庄本来就地势高,这个塔子建在了高处的高处,高得要一耸入天。
      站在上面,连大堰的那头都看得见。

      “在这里什么都看得见。”

      万家灯火落座在乌漆的夜空下,格外地寂寥。
      灯光惺惺忪忪地,怎么也照不亮已然暗下来的夜。
      可他却说,在这里什么都看得见。

      常琮低头看了眼金锁,“不管我去哪,或者你去哪,只要站在这里,就什么都看得见。”

      金锁蹙了蹙眉头,她不信。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就像母亲留给她的金锁一样,好歹是个念想。

      从那之后,金锁就没再见过常琮。
      常琮按照常宏茂的安排,去了外地学做生意。

      金锁时常攀上那个瞭望塔,向远方望去。
      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见了。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金锁也成了大姑娘,上门提亲的媒婆一个接着一个。
      她人长得好看,又勤劳能干,远近的村子里总有人差人来问。
      金锁也不听他们言,全然都推却了。

      金锁的父亲不知她是哪门子心思,就是不愿意嫁人。
      问她,她也只说自己还小,想多陪父亲和弟弟几年。
      可她也不小了,她年方十九,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能有一个孩子了。

      这天又有人来找她说亲,那人家里算不上富裕,可也能填饱肚子。
      金锁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当天夜里,锤子就生了场大病。
      病得厉害,烧得他不省人事。
      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看,大夫只摇摇头说治不了。
      锤子一直咳,咳得金锁心慌。

      大夫让他们去城里看看,说不准还有的治。
      去城里的医院,要花老些钱。

      金锁和父亲忙活了那么久,才把债还完,家里的房子还没盖好呢,就又得用钱。
      盖新房子得用钱,锤子病了得用钱,他俩娶媳妇也得用钱。
      哪来这么多钱。
      没有这么多钱。

      金锁再一次登上了瞭望塔,这次,她真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带着锤子去了城里。

      金锁路过一些个卖吃食的小摊,最为瞩目的是那些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插在推车的稻子上,就像是张开翅膀转瞬即逝的爆竹。
      她第一次知道,冰糖葫芦那么贵,贵到她不能够在摊前多看一眼。

      金锁叹了口气,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干嘛要奢求呢。
      整日整日地盼着,又算得上什么呢。

      城里的大夫说是锤子得了肺病。看着锤子煞白的脸,金锁拧起眉头,一滴泪都没有。
      身上仅有的钱都花完了,她就这样抱着锤子求大夫。
      大夫只摇摇头,他从心底知道,这个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锤子攥住了金锁的衣袖,“不治了,姐……我想回家……”
      金锁摇摇头,执拗地跪在地上,再次求大夫。

      锤子是她娘拿命换的,她就算是搭上自己的命,也得救锤子。
      这可是大夫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凡求求他,他就能治好病,那他可就成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了!

      “不是我不愿治,这病治不好,只能用上药石,拖些日子。”

      金锁连忙点头,给他用上药,说不定就能慢慢好起来了呢。
      可是药太贵了,金锁求了很久,大夫才答应先给她一方。
      金锁还没等道谢,她父亲就赶来了。

      父亲是带着钱来的。
      金锁觉得有救了,看着父亲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伤心难过。
      她的父亲见她这样,脸上却没有了表情。

      他只弓下腰,低吟道:“对不起你啊,金锁,爹对不起你……”

      金锁含泪摇摇头,原来,她爹这么老了。
      他等不起了。

      金锁不怪他,收了别人家的彩礼,这样才能给锤子治病,给顺子娶媳妇。

      她不能再拖了。
      她得嫁人了。

      锤子用了药,也算是好了些。

      婆家差人来探望,还带了好多吃食。

      金锁浅浅地笑,只说想等锤子再好些了,才放心嫁人。

      锤子卧在炕上,轻轻地咳。
      金锁也不说别的,只忙着干活,活络一停下来,就爬上那个高高的塔子。

      十一月中旬,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金锁照旧爬上了塔子,她看见他了。
      他背着行囊,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尽管金锁隔得远,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变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金锁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开心地要死,她从没有这样开心过。

      她不顾寒风,更不顾闲言碎语,直直地冲着常琮跑去。

      常琮从包裹中拿出冰糖葫芦,递给了金锁。

      金锁看着他的眉眼,禁不住笑了笑。
      他也笑,他撩起金锁眼前的碎发,又顺势摸过她的脸颊。

      她可真好看,他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这次回来,我便不走了。”
      常琮瞧着金锁,说道。

      金锁却红了眼眶,握起拳头捶打着常琮。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啊!”

      常琮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全身心地盯着金锁看。

      金锁收回了拳头,他是少爷,如今他又学成归来。

      尽管她低到了尘埃里,也总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只怪她颈上的金锁太沉,她拼尽了全力,也只能感受曾拂过他的风。
      拂过他脚底的风,略过了她的头顶。

      要是她也能念书,是不是就能搭上边。
      可是她不能,他们原本就殊途,不如就此陌路。

      她咬了口冰糖葫芦,阖上了眼。

      “太酸了,我吃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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