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兴存

41、Chapter 41

　　我是小江，那个被段休形容成一块铁，毫无人情味的小江。

　　如果段休能看到这里，希望他不要活在血红的阴影里，我从未怪过他。

　　被塔尔带回长岛庄园之前，我是曼哈顿北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黑人区里唯一黄种人。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很能打，也很能挨打。

　　看到塔尔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但我还是跟他走了，因为我不想再呆在警察都不愿意走进的黑人区了。

　　没过两年，我见到了段休。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塔尔和我在街对面的车里，透过车窗，他就像是条误入城市的瘦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我当下有些吃惊，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的男生，周身的气质居然有一种草原的荒凉。

　　第二次见他，是在中餐厅的后街，他在洗盘子，身上的戾气收敛殆尽。塔尔要给他钱，他果断地拒绝了。这让我对他另眼相看，因为在塔尔手下做事的这几年，我见过太多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大多数人只有命走进来，没有命走出去，但是他们依旧很难对金钱毫不心动。

　　但我也知道这个少年的命运，在被塔尔盯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板上钉钉了。我如冷铁，居然也会生出一丝怜悯。

　　不过后来，很快我就知道他是不需要被怜悯的。

　　他最后的还是跨过那十二道石门走进长岛庄园，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逃出塔尔的手心，但他似乎不死心，竟然尝试逃跑。

　　被抓回来之后，他不加收敛地咒骂，在这里我从未听过如此聒噪的骂声，因为塔尔不喜欢吵闹。

　　果然，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把他脱拽到封闭的内室，利落地举起匕首，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无需特意调动任何感官的事情，就想吃饭时要拿起筷子一样平常。可当我透过泛着寒光的匕首看见他高昂的下巴时，我必须承认，有那么短短零点一秒，我竟偏斜了刀锋。

　　进过这个内室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段休是第一个。

　　塔尔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但是他好像比我先发现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段休以为我是为了东东留在塔尔身边尽心尽力，可事实却是塔尔把我当作他沾满毒液的触手，去触摸段休，我备受煎熬。

　　后来，顾异出现了。

　　塔尔和其敏锐，些微的风吹草动，在他耳边就变成了风声鹤唳。

　　杀了辛弃疾算是段休第一个真正的任务。

　　虽然我现在已经麻木，但是第一次杀人的恐慌仍就是无法忘记的，我知道他一定下不了手，隐蔽地跟在他身后，补上最后一刀。

　　那天晚上，塔尔让我站在他身边猜猜看段休今晚会不会不请自来。

　　他幽深难测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段休一定会来，于是诚实地说：“会。”

　　塔尔笑起来，只有胸腔中震动的声音，而没有表情。

　　半晌，等那胸腔里的回声震震颤颤地消失，他才是盯着我开口：“看来你很了解他？”

　　我愣住了。

　　我很了解段休，我看着他将凝视深渊的恨意藏在眼眶下，我听着他将悲鸣的嘶吼咽在喉咙里，我希望他举起屠刀的手能放下，我真的很了解他。

　　嘭——！

　　腹部突然受到猛烈的一击，我倒吸一口凉席，后背微微弯曲，但很快站直身体。

　　塔尔的拐杖重新杵在地上，他的声音高高在上，声音中带着一种压迫感，“小江，背叛我的人走不出这栋房子。”

　　这话说完之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段休推门进来了。

　　而我的死期也到了。

　　我到今天才知道，塔尔真正的残忍，是对人心的玩弄，利用人心中生来便有的爱恨嗔痴，将你一步步逼入绝境。

　　这个屋子里充斥着多浓的怨恨，多厚重的血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段休双眼通红，满目慌张。

　　塔尔咒语一般的话在耳边催命符一般蛊惑着他心里蠢蠢欲动的恨意，我眼见着他清澈的双眸被眼眶下的恨意逐渐覆盖，于是我扑了上去。

　　他以为我要攻击他，下意识地挥刀，颈动脉上短暂的凉意划过，接着就是温热，那一瞬间我再次看到了他眼里的慌张。

　　我躺在地上，冲他笑起来，我能感觉到献血正在流失，我的生命也在流逝。

　　我想告诉他，不是你要杀我，你只是自卫，不要因此习惯杀戮，不要因此举起屠刀，不要为怨恨自带枷锁。

　　可是，我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了佛光。

　　对不起，段休，还是让你的刀尖染血了。

　　但我希望，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