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兴存

4、Chapter 4

　　纽约的春天温暖和煦，路边的郁金香和五颜六色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竞相开放。如果抬头，就能看见樱花树在路边接踵密布，风一吹，树枝哗啦啦随风摆动，落下粉粉嫩嫩的花瓣如雨飘落，把空气都染成了粉嫩的春色。

　　两个俊美的亚洲少年一前一后穿梭在樱花雨下，更高的那一个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两步一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否跟上了。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步的距离，却让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目光分割开，只注视其中的一个，仿佛他们本就是并肩而行的。

　　“进来吧。”

　　段休看了一眼黑色门板上的名字，和室内一座典雅三角钢琴判断这是顾异的琴房。

　　他跟着顾异走进去。

　　并不是所有钢琴学院的学生都有自己的琴房，顾异沾了辛弃疾的光，再加上他在钢琴上的造诣和青年钢琴家的头衔，使他可以独占一个私人的琴房

　　段休打量了一圈这个四四方方琴房，和顾异给人的感觉很像。第一眼被放在正中间的巨大的钢琴吸引，第一印象是阳春白雪的高雅，但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每个角落都被充满生活气息的个人物品填充——奖杯，证书，学校的吉祥物毛绒玩具，水杯，拖鞋，毛毯……等等，怎么还有个火锅？

　　“你是住在这儿吗？”段休哭笑不得地指着那个火锅问。

　　顾异慌慌张张地跟着段休的视线收捡这些七零八碎的私人物品，不好意思地说：“我突然想带你来这，也没提前准备一下。除了晚上回家睡觉，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有时候练琴晚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了。而且除了我也没人进来，所以就乱了一点。”

　　“别收拾了，我家也这么乱，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顾异这才想起来自己匆匆忙忙把人拉来的目的。

　　“过来，坐。”他拍了拍琴凳。

　　顾异已经坐在板凳的右边，把左边留给他，“给你听听我最喜欢的曲子。”

　　段休也不是扭扭捏的人，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琴凳不长，并肩坐两个成年男性，肌肤相接是必然的，每一次胳膊的碰撞都在他心里激起一股酥麻的电流。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顾异是为钢琴而生的，演奏时他褪去一身痞气，微闭的双眼上常常的睫毛鸦羽一样轻轻颤动，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之间灵活地跃动，指尖流淌出醉人的音符，此刻的他仿佛即将破茧的蝴蝶，物我两忘，唯有钢琴与他融为一体，高贵典雅。

　　段休的思绪随着戛然而止的音乐声回到现实。

　　“好听吗？”

　　“好听。”他发自真心的觉得好听。莫扎特的第十六号钢琴奏鸣曲，又称单纯的奏鸣曲，他曾经也弹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学好就没有机会学下去了。

　　顾异凝视着段休的眼睛，感到大惑不解。他很喜欢这首曲子，和自己一样陶醉，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为什么转瞬之间，他的瞳孔被蒙上了一层浓得拨不开的迷雾。他不知道那层迷雾是什么，只想把它拨开，重现那双清明的，倔强的，狡诈的眼睛。

　　于是他抬手，捧住他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

　　于此同时，长岛。

　　“先生，休哥今天上课和一个外国人发生了点小摩擦，后来下课，在教室外碰到粉丝，似乎和粉丝发生了一些矛盾。我当时离得太远了，所以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当时旁边有一个媒体，拍了粉丝和休哥动手的照片，我已经拦下来了。”小江低头呈上一个信封。

　　“蠢货。”塔尔阴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照片，眉头陡然皱起来，“这是辛弃疾的那个徒弟？”

　　“是的。休哥和顾异这学期上同一节课。”

　　塔尔一言不发地把照片塞回信封，若有所思地坐在主位上那把看起来并不舒适却格外威严的小叶紫檀官帽椅上。

　　他老了，这把椅子却不会。椅子上的人可以换，但是这把他钦点的椅子，必须代替他牢牢驻扎在这里，任何有二心的人坐上这把椅子，就会被上面生出的荆棘扎得血肉模糊，愈是挣扎，愈是痛苦。

　　他爱怜地摸了摸光滑的把手，如此美妙的出感，如果美丽的木材，他当然也不希望它被染脏…….

　　“先生，需要现在叫休哥回来吗？”

　　“不用。”塔尔的目光仍留连在椅子上，“他自己知道过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三声间隔相等的敲门声。小江抬头对上塔尔的目光，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他打了个寒战。

　　“进来。”

　　段休推门而入。他裤脚，膝盖，和衬衣上都沾了泥。

　　塔尔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段休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先生，我着急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塔尔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沧桑的脸上每一根皱纹都在嘲讽这个愚蠢的解释，比段休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他了。他太了解他的个性，绝不会摔得一身泥垢直接见人。

　　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如同天网将段休和空气隔绝开，却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撤走。

　　“滚出去，脱干净了再进来。”

　　段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上塔尔漠然的目光。他说了声“是”后低头退出去了。

　　没有人能知道塔尔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从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辨别出任何情绪，段休也不例外。但他清楚的明白，塔尔了解他。因为了解，所以可以玩弄他，利用他，羞辱他。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斗争，但是时间，时间会让他们势均力敌，他只能蛰伏等待，并希望自己不要在这场变态的游戏中不要被他同化。

　　他从领口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脱下放在臂弯。然后弯腰解开皮带，拉下裤链，褪到脚踝。带着寒意的风从十二道石门外吹来，裹挟着灌木的哀鸣，料峭春寒让他打了个寒战，快速从裤管中挪开脚。

　　小江适时走过来，捡起段休的裤子并接过他的衣服。

　　“休哥，先生的意思应该是……”

　　段休牙齿打着颤瞪他一眼，把内裤也脱下来甩在他身上，浑身赤//裸地推门而入。

　　“走近些。”塔尔毫无窘态地看着赤//裸的他。

　　段休尽量挺直脊背地走近了些。

　　塔尔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绕着段休欣赏一件雕塑一样慢慢走了一段，甚至用拐杖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小腿感受年轻紧实的肌肉，最后停在他面前。

　　“段休，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鬼斧神工。有时候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女人，因为连男人的那玩意儿让人觉得毫无攻击性的纯洁。但没有一个女人的美能和你相提并论，你的美含着媚。从我把你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会是靠样貌和风情赢得一切的命。”他问道， “告诉我，有人为你痴迷吗？”

　　塔尔圆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双深深凹陷的黑眼睛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段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冷静，但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关头，他却想起了钢琴室的一吻。

　　带着滚烫的温度，包裹住他的唇瓣，舌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不经思考地回应，得到更加深入的纠缠，津液相度，唇齿相撞，揉皱一池春水，心中某一根线怦然断裂，他才仓皇反应过来。不知道除了小江，塔尔还有没有派别的人来监视他，为了遮掩被揉皱的衬衣，他只能实打实地摔到草坪上，抹了泥巴，企图借摔了一跤来掩饰，老东西却全然没信。

　　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发现塔尔洞察一切的狡诈目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后背一阵冷汗，告诉自己越是这样越是要保持冷静。

　　“先生，有很多人为我痴迷，只要我想，任何人都会为我痴迷。”他庆幸自己看到了茶水桌上的明显被打开过的信封，断定这个信封里有对他不利的消息，引起了这个老东西的疑心，话锋一转，“但是我并不会用正眼去看他们，因为我永远是先生的。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成为先生手中更锋利的刀，更坚固的盾。”

　　他跪在塔尔脚边，用前半句迷惑人的诚实和后半句全然交付的忠诚躲避过了这个陷阱一样的问题。他深知“外表的坦率比任何一种托词都更加虚伪”的道理，所以对付虚伪的人的方法只有加倍的虚伪。

　　但是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字的塔尔显然并未被轻易麻痹，虚伪是他赖以生存的看家法宝，又怎么会被段休打发？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将茶水桌上的信封甩在他面前。相片从开口处滑了出来，面上的头一张段休挡在他身前，和那位男生拳手相接的照片。

　　段休一张张的打开照片，脑子里在飞速运转。小江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塔尔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但既然一开始没有甩到脸上，那就还有弥补的机会。现在只能咬死搞定顾异是塔尔给自己的任务了。

　　他膝行到塔尔脚边，双手搭上他的膝盖，轻轻地揉着，“先生，我接近顾异的原因只会是为您做事。今天是这学期的第一堂课，我也不知道我们碰巧选到同一门课上。要是先生觉的这样不合适，我可以去退了那堂课，再寻找别的机会接近顾异。”

　　塔尔抬起拐杖，措不及防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跪伏在地。

　　赤//裸的身体紧贴冰冷的地砖，膝盖和手肘关节冷地发痛。段休一声不吭地臣服在蛇纹木拐杖下。

　　时间在两人的僵持下流失得格外缓慢。

　　终于，肩上的力道卸去，塔尔开口道：“课不用退了，免得打草惊蛇。顾异这个人，别让他脱钩，但最重要的是别忘了你是谁。出去吧。”

　　小江在门外捧着干净衣服等着。段休出来后头一次没有对他冷嘲热讽或者翻个白眼，因为他的胸口憋着一股别人不懂的劲。

　　他一口气跑过那十二道石门，急匆匆地冲到车上，一脚油门飞速驶离别墅区的视野范围，在路边急刹车停下后开始高声大笑。

　　塔尔老了！那个老东西终于老了！他感觉得到，那根压在他肩上，抽了他成千上万次的拐棍，压不住他了！他相信，他能熬到那老东西油尽灯枯的那天，等他的信子里再也吐不出毒液，他就可以掀翻他，挣脱他，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