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顾小柴

7、第 7 章

　　灵山四季常青，山中分不清冬夏，树木繁茂，枝叶翠绿。越往山林深处走，路越难行，正因如此鲜少有人能行至山林深处。但此处还有一个说法——山林深处精怪多生，生人无法靠近。
　　远处飞来一只黄鹂衔了一朵娇嫩的粉花，花应该是刚摘的，上面还有点点露珠，这黄鹂小心翼翼地衔着那朵花，不疾不徐向着山林深处飞去，像是要把这花献给某个人一样。
　　越过丛丛树木往山林深处，视野变的开阔起来，前面不再是灌木丛生，山石挡道，许多珍奇异兽栖息在这里，甚至还有成了精的花草在地上学人一样用自己的根须走动，好像要找到合适自己晒太阳的好位置。
　　那黄鹂飞到一处碧潭前停下，潭边竟坐了个少女，这少女穿着翠绿色的罗裙，青黛色的头发被她挽到右侧细细梳理着，少女眉目温和，如谪仙一般，此容颜绝对世间罕有！
　　少女身边围了一群奶白色的兔子，一个个像小雪团子一般簇拥着她，还有几只更是想要往她怀里钻。
　　黄鹂飞向少女，落在她的肩头，少女摊开手掌，黄鹂衔着的那朵粉花就落在她的掌心，少女轻笑，将那花戴在头上，更加衬的她美艳倾城。
　　“山神姐姐真好看！”那黄鹂先开了口。
　　被唤作山神的少女声音轻柔：“六月，今天又到哪里玩啦？可不要又像上次那样落入凡人的猎网中了”
　　六月一扭头，气鼓鼓道：“才没有呢！那是我不小心的！”
　　山神少女倒也没再继续说，只是淡淡浅笑着。
　　这时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从草丛里急急地跑了过来，兴奋道：“墨璥回来啦！”
　　山神抱起怀里的一只兔子轻轻抚摸着，其他兔子也吃醋般挤上来，想要她抱。
　　山神眉眼里尽是温柔，嘴角仍挂着浅淡的笑意：“哦，原来是小鱼回来啦？”
　　六月轻哼一声：“那家伙，过不了多久又要走吧，走走走，走了就不要回来，哼！”
　　山神：“他不在时你不是经常念着他吗？怎么回来了却又要装作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六月：“我哪有！”
　　山神周围的兔子和小狐狸都嘻嘻笑了起来。
　　“山神大人，我回来了”
　　墨璥的声音响起在身后，笑声戛然而止，小狐狸赶忙迎上前去：“你怎么才回来呀，大家都好想你，外面的世界好玩吗？我最近化形技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可以维持好几个时辰呢！”
　　山神身边的几只兔子也不挤了，蹦蹦跳跳到墨璥腿边，有几只扒着他黑色的长靴立起来，像是想要爬到他身上去。
　　“你的灵力好像大不如前了，也就只能维持基本的化形了吗？”山神转过头，美目细细打量了墨璥一番。
　　六月和小狐狸皆是错愕，不可置信地看向墨璥，他周围的小白兔也停下了扒他靴子的动作，呆呆地缩成一团围在他身边。
　　墨璥抿了抿唇，对上山神的目光，没有说话。
　　山神了然，摆摆手示意小狐狸他们离开，六月不屑地哼了一声扑扑翅膀飞走了，小兔子们也很识趣的一蹦一跳钻入了花丛，只有小狐狸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好一会儿才肯离开。
　　“说说吧，怎么了？”山神起身，青丝如瀑布垂落在地，她一步一步走向墨璥。
　　“他死了”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竟只有这一句。
　　山神并不吃惊，只道：“我是问你为什么灵力耗损这么厉害，为了救他？值得吗？”
　　墨璥攥紧拳头，沉默良久才松开了拳头，指尖被攥的发白，他低下了头，道：“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你还不明白吗？！”
　　墨璥以为山神在说他妄图用自己灵力救活沈夙白是无稽之谈，山神又道：“这么多次了，你还没发现吗？！”
　　蓦地，墨璥抬起头，看向山神，温柔的面孔上收敛了一贯的笑意。
　　墨璥：“这是何意？”
　　山神：“你找了他的转世那么多次，我问问你，他有哪一次活得过三十岁？！”
　　墨璥愕然。
　　山神又道：“他的命格，就是如此！”
　　墨璥：“可有解？”
　　山神：“无解。”
　　墨璥还想再追问，山神却道：“别去找他了，你要报的恩早就还清了，他非凡人之命，堕入轮回之道是他的劫数。”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那他寻他几世轮回又算什么？明明他与他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事都那样清晰，那个人和煦如阳的笑颜他怎么能忘记？
　　他想起昔年在灵山遇到的赶考书生，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温柔的脸上，他对他笑着。
　　想起百年前初入红尘，那时他还是少年模样，突逢大雨，檐下躲雨之时，门扉被推开，出来的青年眉目温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记忆上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得空寂了。
　　想起接住从树上跌落的顽皮少女，有着和记忆里一样的眼睛，女孩声音软软糯糯，“哥哥我好像见过你，好像……好像在梦里！”。
　　想起战乱之年，在尸山血海上捡到的小男孩，男孩很乖，会把自己不舍得吃的点心举到他面前说“哥哥吃”，会依偎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听他讲他曾四海游历的故事，会牵着他的手紧紧跟着他。
　　……
　　想起安平国中那位年轻的将军，曾与他约定一同回去江南，共饮桃花酒。
　　他怎能忘记？
　　山神道：“别去了，你再去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你这又是何苦？”
　　墨璥不言。
　　湖岸边的垂柳被微风吹拂，千丝万缕落入湖中，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山神叹息，道：“罢了，那么远回来也累了吧，先回去歇息吧，你住的地方有小狸和六月经常帮你打扫。”
　　墨璥略施一礼，道：“承蒙山神大人这么多年来的垂爱与照顾，在下不胜感激。”
　　说完墨璥便转身离去。
　　山神喃喃：“这孩子当真是变了好多……”
　　世事无常，到乡翻似烂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