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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失落 ...

  •   至少我和香雪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脚踩着同一块土地,沐浴着同一阵轻风。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有着这样的期盼:某一天我能在大街上再次看到她熟悉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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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海风吹来丝丝凉意,海水的喧闹声激烈起来,点点繁星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层背后,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雨滴。
      雪倩渐渐停止了抽泣,她感到浑身疲惫,头昏昏沉沉,仿佛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
      张晴依然抱着她,怀抱温暖而又可靠。
      “这下又回到原点了,我们两个还是一无所有。”张晴的话打破了久久的沉寂。
      “是啊,想不到转了一圈,又走到了老地方。”雪倩擦擦脸,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只剩下干涩后的痕迹。
      “或许我们是一样的命,注定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不但这样,还弄得到处是伤,体无完肤。”
      “这就是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吧。张晴,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过一天算一天呗,打算那么长久干什么?雪倩,别怕,还有我陪着你呢。不知为什么,事情结束了,反而突然觉得轻松许多,爱这东西,真的很伤人啊。”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害怕那些麻烦的东西,老天有眼,有意要成全我吧。”
      心里没有挂念,自然放得开,张晴开起了玩笑。
      “这么说来,老天看你一个人太孤单,所以要为你找个伴儿,于是就选中了我。”哭过后心情舒畅了些,雪倩也绽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唉,谁让我们是死党呢?雪倩,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雪倩点点头:“我的确这么想的,我不会后悔。”
      “难得你能做得这么豁达,知道我当时的反应是怎样的吗?”
      “你的反应?”雪倩抬起头看着张晴。
      “我佩服死你了!我觉得你的胸怀,比眼前的大海还要辽阔,有这种胸襟的女孩子,我能做她最好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说着,张晴面对大海,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雪倩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们毕竟还是女孩子,我也知道,作出那样的抉择,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雪倩点点头:“当时的情况,也只能这样。或许,第一次见面就是错的,不是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张晴心坎里,如果说雪倩和宇飞的相遇是错误的话,那么她和秋石就是错误中的错误。
      两人边交谈边在沙滩上漫步。雪倩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熟悉的场景。珊瑚岭近在咫尺,山脚下一块块岩石从白色的沙滩里冒出来,黑白强烈地对比着。雪倩跑过去,开始用手挖地上的沙子。张晴追上来,好奇地问:“雪倩,你在干什么?”
      那是一片被几块石头围起来的沙地,像是个相对隔绝的地带。
      雪倩没有回答,低头只顾挖,白色的表皮被挖开,露出下面黑乎乎的湿沙。
      张晴蹲下身,也帮着挖起来。坑一点点加深,突然,雪倩停住了手——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张晴的眼睛睁得老大:“雪倩,你怎么知道这里……”
      雪倩依然沉默着,拧开瓶盖,取出里面折成长条的纸。
      她用颤抖的手把纸一层层展开,动作很慢,她似乎在犹豫,却又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张晴立刻凑上前去。
      纸终于展开了,最上面是一行稍显潦草的字:“这一生我只爱你一次”,下面一行则工整娟秀:“这一次我会爱你一生”,接下来是几句话:“宋思诚、韩香雪于1983年12月27日埋于此,无论将来如何,定唇齿相依,永不分离,及下次重返之时,望能一起挖起,共验此誓。若今生难遂此愿,希来生、再来生,终有一日,心愿得偿,吾与香雪彼时亦可含笑九泉。”
      “埋了这么久你都能找到,难道……”张晴一脸不解。
      “没什么,或许就像吴秋石说的那样,我也有特异功能吧。”
      张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可是疑问还有很多:“宋思诚,韩香雪又是谁?”
      “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遥远回忆……”雪倩的目光投向远方,投向海天交界处那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来生,是的,我就是香雪的来生,今天终于挖出了这个瓶子,可是那个愿望,还是没有实现,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自己,宇飞已经走了,匆匆地离我而去。你们那么深地相爱着,做着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梦,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前世不能在一起,今生依然不能,那么,你们还要期待来生吗?或者说,我还要期待来生吗?人的生命轮回不息,这个期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你们的在天之灵,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安息?
      张晴又问了些什么,雪倩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雪倩看到自己似乎置身于世界的另一端。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耳边有话语在回荡,那是个柔和的女声。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人,无法看穿命运。”
      “你是谁?这是哪里?”雪倩大声质问着,因为恐惧,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在我的世界中,我也在你的心里,所以,我们的世界是重合的。”
      雪倩更加疑惑,不过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来,一起去面对吧,去看清命运的真相,直到——直到一切全部澄清的那一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是你的另一颗心。”
      “雪倩,雪倩,在想什么呢?”张晴的声音很大,雪倩一下子被惊醒了。
      她依然跪在原地,刚才的只是幻觉。
      “没什么,有点出神。”雪倩说着,把纸条重新折起,然后把瓶子埋回原处。二十多年过去了,回来的只有一个,再过好多好多年,这里或许还会出现一男一女,他们将再次把它挖起。
      爱一个人究竟能有多久?爱,可以超越生死的界限延续吗?就像人们说的那样,生生世世,直到地老天荒?

      ◆◆◆

      宇飞缓缓走出医院,雨大起来,雨水肆意地抽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汇成小溪顺着下巴流淌。他的眼睛空荡荡的,好像两口毫无生气的枯井,往日的神采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就这么走了,永远地走了。他亲手把自己养大,最后却因自己而死,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上天要残忍地夺去他的生命?
      看着白布下掩盖着的躯体,那慈祥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和蔼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上次见面时还在一起聊天,可转眼之间却已阴阳两隔!泪水无声地流下,滴在雪白的被单上,渐渐连成一片。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爸,您醒醒,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我说,您是在吓唬我。爸,您还在这里,您没有离开,不是吗?爸……”他低声呼唤着,可是没有人回答。躺在面前的,依然是那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爸,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您不孝的儿子回来了,来看您最后一面。爸,您看到我了吗?您恨我,不想见到我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想补偿,可是,爸,您难道不给我机会了吗?醒过来,让我好好孝敬您,好吗?”
      人死不能复生,留给宇飞的是无尽的悔恨和永久的遗憾。他知道,现在大家都恨他,他能感觉到养母和千千投射来的冷冷的目光,尤如利剑,穿刺着自己的心。父亲在世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不在了他却突然冒出来,这怎能不让他们愤怒?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养母和千千低低的啜泣声。宇飞久久地跪着,没有人理会他。
      也好,就让我一直跪下去吧,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进了房间,一双沾着水的黑皮鞋出现在宇飞低垂的视线中。
      男子三十来岁,穿一身黑西装,胸前插着一朵小白花。宇飞认识这个人,正是他的堂兄傅毅,他结婚时,就是自己为他做的伴郎。
      “你还在这儿呆着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傅毅的声音冷得像凝着一层冰。
      宇飞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让你滚出去,你听到没有?”傅毅揪住宇飞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然后重重丢倒在地,“我们傅家的人死了,你这个外人跑来干什么?!”
      “他还是我弟弟!”千千突然跑上前扶起宇飞,大声说。
      “弟弟?千千,你是独生女,哪里来的弟弟?你姓傅,他姓郑,他是你哪门子弟弟?”
      千千一时语塞。
      “现在,他已经失去继承公司股权的资格,暂时由我接管,叔叔去的突然,没有留下遗嘱,等我和律师商量之后再决定归属。”
      宇飞默默点头,傅毅的到来无疑是非常及时的。
      “所以,”傅毅接着说,“这个人没有存在的必要,我要他消失,滚得越远越好!”
      “不……”千千摇着头,把宇飞抓得更紧。
      她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对自己还是那么好,越是这样,宇飞心里的内疚感越是强烈。
      “我的话就到这里,不想再说第二遍!”傅毅背对着他们,抬手指着门的方向,“滚!”
      宇飞推开千千紧抱的双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宇飞!”千千扑过去要拦住他,却被傅毅宽大的身体挡在了后面。
      登上电梯的一刹那,他看到千千伏在门边哭倒在地,手依然在远远地伸向他。电梯门关上了,同时也隔断了现在和过去……

      〖转眼间来到B市已经半个月,我们在流浪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我们都找到了工作,香雪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我在一家工厂做临时工。我们租了间便宜的房子,就算是安下了家。闲暇时间我画些油画,香雪则写点稿子赚些额外的补助,我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生活艰苦而又平淡,我们却很满足。
      时光一天天流过,香雪的身体慢慢好转起来,咳嗽逐渐消失了,面色变得比以前红润,身体也不再那么单薄。我常常看着她出神:是不是前世积了什么德,上天特别恩赐我,安排了位这么美丽温柔的女孩来到我身边?更可贵的是,出身不凡的她居然愿意陪我在外漂泊,和我一起吃单调的饭菜,住简陋的房屋,毫无半句怨言。每次想到这里,幸福总是包围着我,让我飘飘然起来。
      我的目光常常会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她总是瞟我一眼,有点羞涩:“看什么?没见过?”
      “因为你是百看不厌的啊。”我笑着说,这时才注意到拿着笔的手在空中悬了太久,有些发酸。突然我又想起那幅画,很可惜它被抛在了宿舍里,现在没办法完成,不知道它现在命运如何,是不是早被人当成废物丢进了垃圾箱。
      “就知道贫嘴。”她娇嗔一句,转回头去继续爬格子,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她的头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看上去和普通人家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这时我会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样子,蓝色的雨伞,蓝色的长裙,披肩长发,清新脱俗,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而现在,一身朴素装束的她,显得更容易让人亲近。我知道那其实是来自我内心深处普通人家孩子的自卑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她。
      “过几天就是新年,第一次在外过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嗯,”她点点头,“把世青他们都叫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世青是我的同事,我们在这里有了一群新朋友。他们一直对我们的来历很感兴趣,我们当然不敢说实话,只说是出门在外的打工仔、打工妹。现在流行这个,他们自然不会怀疑。只是有些更细心的会问:“你们一个会画画,一个会写作,为什么不去上学?”听到这我们只是笑笑,渐渐地也就没人理会了。
      “听说每到过年就有很多人去灵光寺烧香拜佛,我们也去看看怎么样?”我问。
      “好呀!”她高兴地答应了。〗

      〖今天是年二十八,我们一起乘车前往灵光寺。这座寺庙位于城北的灵海山上,已有几百年历史了。
      汽车在山脚停下,我们开始登山。灵海山并不高,只是因为东临大海,才显得特别突兀。向阳的一侧山势平缓,路上都有台阶,登起来并不困难。
      我们边走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野草早已枯黄,只有苍松翠柏依然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上上下下的人很多,和我们一样,他们都是专程赶来的香客。
      登上一块平地,我们停下脚稍作休憩。四周没有任何阻挡,风很大。从这里往东眺望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模糊不清。脚下松涛阵阵,演奏着天然的交响乐。
      “走吧。”我拉起香雪,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怕她着凉。
      不知又走了多远,抬头往上,已经可以看到寺庙红色的围墙。门外立着好多人,或观景,或拍照。香雪挣脱我的手,一路小跑上去,我紧随其后。
      寺院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看来大家都期望年末的礼佛能让自己来年平平安安。我们在人群中穿梭,直奔大殿。
      殿里香烟缭绕,巨大的金色佛像端坐正中,用一双慈祥的眼睛俯视着脚下的生灵。佛像右边端坐着一位僧人,正微闭双目诵经,“的的”的木鱼声不绝于耳。
      我们也学着大家的样子跪拜上香,这时,香雪看到了旁边的一筒竹签。
      “我们来算一算明年的运气吧!”香雪把竹筒拿在手里。
      “算什么?财运?官运?”我故作不解。
      “呵呵,”香雪笑起来,“那些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当然是算……”她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别光愣着,快开始吧。心里默念着你想的事情就好,听说这里的神挺灵的。”
      香雪闭上双眼,把竹筒有节奏地摇晃着,不一会儿,“啪”,一支签子掉在地上。
      我伸手捡起,签子最上方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下面有四句诗:
      彼岸花开遍黄泉,淡淡幽思绕天边,心中若得此花驻,因缘自有一千年。
      诗隐晦含蓄,我们对视一眼,大惑不解。
      “我们请那位大师解签吧。”我说。
      左侧有张桌子,桌后坐着位年逾花甲的老僧。我把签子递上,老师父注视着它,面容凝重。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我迫不及待地问。
      “签词非善非恶,无吉无凶。”老僧缓缓地说。他的话令我们更加困惑起来,我也有所感觉,签词里有“黄泉”,应该不是好事情,可是后面又出现了“因缘自有一千年”,隐隐暗示着好的一面。
      “施主可知这套签的名字?”
      我们都摇摇头。
      “这套签叫做百花签,共含108种花名,这位女施主摇出来的是非常奇特的一支。”他把签子放在我们面前,用手指着那朵花:“施主可认识此花?”
      当然还是摇头。
      “此花叫曼珠沙,俗称彼岸花。”
      “彼岸花?”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好奇怪的名字。
      “对。”老师父微微颔首,“曼珠沙是我佛四大吉花之一啊。”
      “吉花,那就是说……”我大喜过望,看来刚才仅从字面理解,的确是不可靠的。
      “《法华经》中说,‘夜摩天女及忉利天女,即于会中散诸天华,所谓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芬陀利华,摩诃芬陀利华等,天华芬薰,香气送风。’意思是说,天上众神听佛说法,天空现出异像,天女们撒下各种花。这其中就有曼珠沙,又称大红花。”老师父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我们都听呆了。
      “曼珠沙可以开放于各处,天上、人间、阴界都可见,故有‘彼岸花开遍黄泉’之说。死者的灵魂由此花引导,经黄泉路进入冥府。此花也可使亡灵记起前尘之事,所以‘心中若得此花驻,因缘自有一千年’。”
      “也就是说,”我若有所悟地插话道,“我们摇出这种花,那么,应该有千年的缘分?”
      “不然。”老师父摇摇头,“若分离千年后再聚,也可说是千年的缘分,并非一定相伴千年。”
      我和香雪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所谓“非善非恶,无吉无凶”的含义。
      “那么……”我接着问,“我们今生又如何?”
      老师父双手合十:“天机不可泄漏,我说得够多了,施主自行去体会吧。这位女施主摇出曼珠沙,似乎与我佛有缘,这支签子就送予你们,望两位好好收藏,来日可知其中奥秘。”
      我还想说什么,老师父已经开始为下一个人解签了。
      我们步出大殿,依然回想着老僧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
      晚上,我临摹了一幅素描,然后在旁边写下了那首诗。〗

      雪倩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那支唇膏。这是宇飞送的生日礼物,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份和最后一份礼物,它不是完美的,上面裂了条缝,可她一直把它当作至宝一样收藏,从这上面,她看到了宇飞的一颗心。
      可是现在,她又一次失去了这颗心,这次失去将是永远的。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在书桌上排放着的一列书里寻找着,终于从中抽出一本。翻开后,露出一朵已经干枯的彼岸花。它水分尽失,只剩下墨绿色的花柄和十几片深红色的花瓣,花瓣薄薄的,近乎透明。她想捡起它,可是刚一触到,花瓣就碎了。
      ——“喜欢吗?送给你了,不过,以后可别骂我。”
      ——“为什么要骂你?”
      ——“这个嘛,不能说。”
      当时的情景如在眼前,可现在人事皆非,只有这朵枯萎的花犹在见证着昨日的欢乐。
      花没有水分就意味着死亡,眼前陈列着的不过是它的尸体,一如那曾经的爱,爱已逝,留下的只有一颗凋零的心。
      “彼岸花开遍黄泉……”她默念着那首诗,突然有些感慨。千年的缘分就是千年的等待和千年的哀伤,彼岸花并不是什么大吉之花,它只是一个把人拉入无边痛苦深渊的恶魔。其实天使和恶魔有什么区别呢?天使坠入地狱即变为恶魔,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纸。
      彼岸花给了自己和宇飞一双看得到过去的眼睛,现在她想信了,看到过去的同时也看到了将来,今生只是前世的复制。前世不能在一起,今生同样不能,一千年,人有多少个轮回?是否在这千年之内,一定能有一次一生一世的缘分出现?没有人说得清,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未来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大吉之花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所以有它没它都毫无意义。
      一阵风吹来,卷起花瓣飞出窗子,飞上天空,纷纷扬扬地飘散。

      〖岁月依旧静静地流逝,春天来了。早春时节冬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天空飘起今春第一场雪。
      生活或许总是不愿让人称心如意,老天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惊醒。
      “里面的人,快起来开门!”一个声音大吼着。
      我披衣下床,门刚打开,便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冲了进来。
      “你叫宋思诚吗?”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问。
      “是的。”我点点头,心顿时一沉——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天下午我们便被遣送回学校。平静的生活使人麻痹,我们甚至忘记了还在逃亡中,天真地以为风雨已经离我们远去。香雪的父亲早已报了案,在报纸上发了寻人启事,我们已经被人发觉,却还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
      副校长以及学生工作处、政治处的领导们闻讯而来,一个个面容严峻,如临大敌。
      “你看看你看看。”副校长把一张报纸拍在我们面前,上面赫然印着一行大字:“S大男女学生失踪,怀疑为结伴私奔”。
      看到这里我脑袋立刻嗡地一声,几乎晕倒——我没有料到这件事居然已经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我们学校的名声都让你们给毁了!”副校长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因为生气,他白胖的脸扭曲着,本来就红扑扑的脸颊变得绛紫如猪肝。他转过身对着两位主任:“这件事你们要严肃处理,要抓典型,我不希望同类事情再发生。”说完,怒冲冲地摔门而去。
      “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学工处的刘处长冷冷地问,镜片后的双眼闪着寒光。
      “知道。”事以至此,也用不着再隐瞒。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学什么不好,居然玩起了私奔!”他指着香雪,“你是个女生,有点自尊好不好?没错,现在是新时代,你们的思想比较开放,可是脸还是得要的,你就不为自己感到脸红?一声不吭地跟着人跑了,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
      我看到香雪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泪水滴落下来,刘处长一番刻薄的话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他们都是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人,个个中规中矩,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往好处想,根本不问原因,就把大帽子一顿乱扣。
      “刘处长,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能让他们冤枉香雪,更不想让他们把香雪看成一个坏女生,我要为她辩解。
      “那又是什么样?”政治处的赵处长打断我的话,“天大的理由就能说明你们做对了?有什么事找老师、找领导不好吗?我们都是为你们服务的,是你们的勤务员。可你们倒好,两人一块溜了,你们考虑过后果吗?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们的责任心在哪里?”
      赵处长六十多岁,不愧是搞过多年政治工作的,几句话就把我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到处都传遍了,报社的人每天守在门口,”刘处长喝了口水,“我们要扛着老脸去陪笑。韩香雪,你父亲找我们要人,一天来好几次,每次都是我们说尽好话。学校派了很多人到处找你们,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我承认当时的决定有些冲动,可是那种情况下,的确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你们给我好好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思诚你先说,是不是你把韩香雪拐走的?”
      “是,是我。”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愿意扛下所有的罪名。
      “不,他说的不是真的!”香雪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是我自己……”
      “我没问你,你安静点!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简直不成体统,怪不得会跟人跑!”刘处长厉声喝止了她。
      在他眼里,香雪已经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坏女孩,处处冲着她,我怒不可遏,呼地站起身:“刘处长,你说话请注意分寸!”
      “分寸?你配和我谈这个吗?如果你知道什么叫有分寸,还会搞出这样的事来?”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赵处长冲我挥挥手示意我坐下,“把情况好好说清楚,校方会给你们一个妥善的处理决定的。”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只能把怒火强行压制住,现在,道理完全不在我们这边。
      “说下去,你的动机是什么?”
      ……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晚饭时分。我们游荡在校园里,不知该往何处去。雪静静地下,暮色四合。
      身旁不时地有人走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能感觉到他们异样的眼神,有好奇,有讥讽,有幸灾乐祸,这些我倒不怕,只是香雪可能受不了。
      我们又来到花园,来到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里早已没有人迹。这时,我看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好怕……”她的声音很低。
      “别怕,你应该回去,你的父母一定很着急,放心吧,他们不会怪你的。”我轻声安慰她。
      雪倩摇摇头:“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奇怪地问。
      “我爸他会……打死我的!之前两次没来上课,不是因为我生病,是因为他打我,打伤我的脸,我不敢出门见人……”一起相处这么多日子,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可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对我说。
      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她早点告诉我,说什么我也不会带她走的。
      “我现在是有家难回啊!”她长叹口气。
      我感觉到了她的无助与凄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悲哀的?家就在咫尺,却不能、不敢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始终会来找你的。”
      “我逃不掉,怎么都逃不掉……”她的语气充满绝望,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
      “我们一起去见你父母,把事情向他们解释清楚!”
      “不行!”她断然拒绝,“那样只会让我爸更生气,情形会变得越来越糟。”
      我只能沉默,香雪说的没错,我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
      “如果你在乎我,就听我的话,那个地方你绝对不能去。是死是活,我一个人承担,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转身大步离去,那神情居然给我一种悲壮的感觉。
      “香雪,接下来全靠你自己了,愿你平安无事。”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背影,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

      〖第二天,香雪没有到校,第三天,还是没有来。我越来越为她担心,她父亲打她了吗?打得重不重?没有一个朋友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很孤独?
      其实我也自身难保。每天都被叫去问话,一问就是几个小时,我忍受着种种偏见和误解,把过错一个人独揽下来——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香雪!
      又过了一星期,学校的处分下来了,我理所当然地是开除学籍。结果早已料到,我没有感到任何惊讶。通告贴在公告栏里,白纸黑字,占了大半个版面,一大群人围在前面,议论纷纷。
      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我懒得去分辩,对我来说这都不重要,只要香雪了解我就足够了。令我欣慰的是,香雪只是留校察看,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我在宿舍里收拾着行李,发现那幅画还好好地放在橱子里,我把它铺在床上,眼睛湿润了,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为她作画的一刻,我们在柳树下许的心愿,我们在海边埋下的誓言,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以及,她最后离开时的绝望与悲壮……那些记忆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美丽而又忧伤,甜蜜而又苦涩,仿佛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我把画折好,郑重地放进行李箱,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最重要的纪念。在今后的日子里,每次看到它都会让我记起香雪,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她的可爱,她的温柔,她的坚强,她一切的一切。我会永远珍藏它,坐在树下的女孩,向我甜甜地微笑着,那么美,那么让人心动。我是那么爱她,可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结局。
      董阳推门而入,他站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又旷课了?”我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帮我整理东西。
      看着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心泛起一阵苦涩——我只能在这里呆最后一晚,明天就要离开学校,从此以后再难相见。
      “晚上去喝酒吧,我们几个哥们一起。”他说。〗

      “雪倩,雪倩。”张晴快步追上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个校园每天都在看,还没看够?”
      雪倩缓缓地走着,注视着教学楼,树木,花丛,草地,面前的一切。
      “如果突然要离开这个地方,你会觉得留恋吗?”
      “当然会,怎么说也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这些东西都很熟悉,闭上眼睛都能说出来,还有那些同学们,真的,真舍不得他们。不过离毕业还早,现在完全不用考虑,怎么了?”她奇怪地问,“怎么会问起这个?”
      雪倩摇摇头:“没什么,随便说说。”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好瞒的?”雪倩停下来,“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不是吗?”
      “这倒也是。”张晴点点头,可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雪倩继续向前走,手指划过半人高的灌木丛。二十年前,有一个人离开了这里,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呢?如果我离开了,会不会和他有同样的感觉?

      〖桌子上摆满酒菜,宿舍的同学们一起来为我送行,当然还有蒋婉然。席上一片沉寂,大家只是闷闷地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香雪退学了。”蒋婉然开口了,“我今天去过她家一趟,她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我吃了一惊,看来,我的努力还是化成了泡影。
      “是他父亲的决定,还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半步。”
      众人哗然,或许大家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吧。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你没把我的事告诉她吧?”
      “放心吧,这我还是很清楚的。”
      我轻松了很多,最怕的是她知道我现在的境况后会做出冲动的举动,我了解她,她关心我远远超过关心自己。
      “来,不说这些泄气的事。”董阳举起杯子,“喝,一醉解千愁!”
      大家把酒一饮而尽。烈酒穿过喉咙,一直辣到胃里,如同一把小刀从上而下划过。
      “兄弟,”董阳拍着我的肩膀,“他们不该这样对你,通知我看了,恨不得冲上去把它撕个稀烂,那都是写的什么?完全是胡扯!”
      我当然知道。可这样一来,校方向媒体就有了个交待,事情自然到此为止,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我苦笑,天下之大,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说你太傻,为了一个女生……”他把后半句咽了下去,“算了,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痛快吗?你的做法我赞成,咱们这些哥们儿也都很理解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们。”
      “谢谢,谢谢大家。”看着一张张真诚的面孔,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有,你走后我会常去看香雪的,不用为她担心。”蒋婉然想得非常周到。
      我只能感激地重重点头。
      那一夜,我喝得酩酊大醉,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身在何处,把那些烦恼统统丢开。
      可是酒醒以后呢?
      第二天一早,大伙送我出校门,我们挥泪而别。我看到董阳和蒋婉然手牵手站在那里,我知道他们很幸福。董阳曾对我说过:“我们能到今天,全托你们的福”,虽然我和香雪不能在一起,可是看到因我们促成的这一对儿,对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慰藉。
      我不敢回家,父母送我读大学,把他们所有的期望都寄托给我,我不敢想象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是多么失望。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只能选择逃避。
      我在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下了车。我决定不离开这座城市,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至少我和香雪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脚踩着同一块土地。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有着这样的期盼:某一天能在大街上再次看到她熟悉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

      走在马路上,又看到了那座游乐场。鬼使神差地,海风再次迈进那扇大门。夕阳西下,晚霞映红半边天,游人们已经散去,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整个游乐场里一片宁静。
      海风停住脚,仰望着高耸的摩天轮,霞光为它镀上了一层绯红,增添了一抹温馨。
      “海风哥哥,我们去玩什么好呢?”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遥远的回忆中传来。
      “只能玩一种哦,只有这么点钱。”一个小男孩站在旁边,他们手牵着手。
      “那个是什么?好高哦。”小女孩眼睛一亮,注视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笨,这叫摩天轮。”
      “我要坐这个,我要坐这个!”小女孩开心地叫起来。
      “好好好,就听你的。”
      海风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从身边跑过。他们的身体穿透自己,如烟如雾。
      “哇,好高!”小女孩趴在窗子上向外眺望着,“人们都像蚂蚁一样。”
      “那当然。你真的是第一次坐吗?”
      小女孩点点头,目光始终不离外面。轮子缓缓转动,把他们举向更高的空中。
      “海风哥哥,快看,夕阳!”
      男孩顺着女孩的手望去,眼睛渐渐睁大了。一轮红日正在沉入远山,光芒把西方的天空燃烧成一片火的海洋。云朵色彩万千,从粉红到鲜红到紫红,静静地漂浮在幽兰的天空,似群山似羊群似骏马,展现着童话般的画卷。
      小女孩回过头,发现男孩正把手做成一个方框对着她。
      “海风哥哥,你在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当然是拍照了。”男孩说,“长大了我要再带你来,在最高处给你照一张相,背景是天空,你就像在天上飞。”
      “你可要记得哦。”
      “当然,放心吧。”
      “我们拉钩。”
      “你真是啰嗦。”
      两根小指紧紧钩在一起,两人都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
      终于记起来了,那个女孩,那段往事。她已经长大,只可惜他们早已忘记了那时的约定。一切都是那么充满戏剧性,你以为能记住的,时间会让你忘记,你以为已经忘记的,又会在无意中把它想起。聚散得失,缘来缘灭,居然都在不经意间发生。
      他突然明白了,遥远的回忆只是过去的星星,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片星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打定主意,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终于我租了间房子住下来,几天后又找到份工作,生活就这样重新开始了。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回想起过去,回想起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可惜那都是过眼云烟,香雪已不在,只剩下我独自一人,那种感觉,仿佛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令我坐立难安。
      时光如梭,转眼间已经是阳春三月,风和日暖,草长莺飞,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而我的心,却仍是一片寒冬。没有香雪在身边,春天不再属于我,快乐也与我无缘。那幅画依然放在箱子里,我不忍把它拿出,也没有心情去完成它,我怕自己看到后会支持不住。
      曾经许多次我骑上新买不久的摩托车到凤凰台去,远远地注视着那扇窗。在它的后面,有我最心爱的女孩。我会在那儿呆很久,只有在这一刻,我的思念才能得到短暂的平息。我不敢去靠近,生怕她发现我。几个月匆匆而过,她的心应该已经平静下来,我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

      【夜色阑珊,我静静地站在窗前,推开窗,一阵轻风扑面而来,我才意识到春天来了。
      可是,我的春天又在哪里?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心灵上的呢?我一次又一次感到绝望。打骂只是外在的伤害,内心的伤痛比这要强烈一百倍。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楼下的这个院子,父亲让人日夜看护我,有时我忍不住要跑出去,遇到的只是他们的百般阻拦。于是,我只能跑回房伏在床上大哭一场。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哭过之后心情舒畅很多,我便又能在这个牢笼里坚持一段时间。最令我忍受不住的还是无聊的时光,衣食无忧,这不是我想要的全部,看着头顶上的天空,我还想飞啊!所以写作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唯一方法。伏在案前,我把自己的痛苦,自己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出来,笔在手中疾驰,稿纸写了一页又一页。只有这时我才是最满足的,忘记了时间的流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我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世界中倘佯,描绘着一个又一个美梦。梦里的天空很蓝,云朵很白,草地是嫩绿的,河水清澈见底。我无拘无束地奔跑,尽情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鸟儿从头顶飞过,野兔在脚边跳跃,当然还有……他……多美。可最后梦还是要在现实中醒来,越美的梦在现实中跌得越重。每次父亲来看我,我都要把稿纸飞快地藏起来——这些东西绝不能让他发现,我的那些牢骚一定会让他暴跳如雷,那时我连这最后一块空间也将失去,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已是深夜,我站在窗前久久不愿离去,思念如同窗下亲手栽的小柳树,犹自一点点长大。】

      海风站在树下静静地等待着。风吹来大海特有的咸味,浪花一层层涌上海滩,哗哗作响。
      她会不会来?他心里嘀咕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海天交界的地方。
      那份感情失落了许久,直到现在才想把它拾起,是不是太晚了?他有点后悔,不该对她那样,他想尝试着挽回些什么,可是她还会给自己机会吗?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过头,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紧张。
      女孩在他面前停下:“你……找我?”
      海风点点头:“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女孩望着他,眸子如海水般清澈。
      海风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其实……”

      内心独白:
      海风:我相信爱可以重来

      在游乐场里,我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段失落的岁月。我知道,它们已经永远成为历史,时过境迁,一切都已不同。我也突然意识到,只沉溺于过去的人是可悲的,那只会让我错过许多东西。
      爱,曾在一瞬间迷失了方向,过去的影子在脑海里一直闪现,它诱使我沉沦。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美好的童年,那段时光我永远难以忘却,每当想起,就仿佛它近在咫尺,真实得可以用手触摸到,所以我不在乎一切,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心依然停留在那个时代,淡淡的思念也油然而生。可是那种情感毕竟是不真实的,它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无法追寻的梦。当我意识到这些,突然明白了许多:原来,我喜欢的不是雪倩,而是对那段日子的记忆;我猛然清醒了:我独自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虚幻的空间里,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那一瞬,我做了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决定,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我需要的是一场真实的爱,而那份爱,只有你能给我。可是,你还会回来吗,雨珊?
      我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蓦然回首,才发现你对我那么好。不善言辞的你总是静静地守在我身边,用无声的语言安慰我,默默地关心我,呵护我。你的心情随我而动,我开心时你也开心,我不快时你也忧郁,你总是试图打开我的心扉,走入我的心灵,而我,却一直把那扇门牢牢地紧闭着,阻挡着你的进入,面对这样的你,我心里在乎的却是别人!
      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对最爱我的人视而不见,却为一个影子神魂颠倒,我究竟是怎么了?
      那天,你对我说:我们分手吧。看着你跑远的背影,我怅然若失。是你的话提醒了我,让我看清了事情的真相,也让我开始去思考、去面对现实。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做得对不对,有没有意义?一连串问题向我袭来,我拼命地想找到答案,可是没有人能回答我。我的心在黑暗中徘徊,搜寻着一丝光亮,希望它能为我指引正确的方向,于是我陷入了思索。
      一次失去让我懂得了你的珍贵,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清醒过来?有你在时感觉不到,失去后才发现对自己那么重要,我犯了人最常犯的错!我开始后悔,开始苦恼,可是我还能找回你吗?爱走了,是不是还可以重来?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爱你,不让你再伤心流泪,不让你再对我失望,可是,这样的机会,你还会给我吗?
      我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你的电话。对面传来你轻柔的声音,一如往常。突然,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的缘分并没有结束,它仍在某个地方徘徊,等待那个浪子找到回来的路。我总觉得,你跟我分手并非因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了,正因为你爱我,所以才会那么做。
      你来了,带着往日的沉静,带着一贯的温柔,一步步走近我。我不能再犹豫,一定要说出最想对你说的话,我要告诉你:“其实,现在才知道,我爱的人是你。”我很清楚,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不能错过,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我终于踏上归途,迷路的孩子再次回到你身边,不会再走了。我要一直陪在你左右,就如你一直陪着我,我丢弃了一些,可是得到了更多:一个爱我的人,一片快乐的天空,一份永远的幸福。
      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就像你全心全意地爱我,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后犹在茫然不知。只要爱没有消失,它就会延续下去,而且会更持久,更牢固。让我们忘掉过去所有的不快,再次踏上新的旅途,一路上有你,我不会寂寞,美好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我要和你一起去追寻属于我们的天堂。因为——
      我相信缘份不会那么轻易终结,只要它还在,爱就可以重来。

      “雨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和雪倩的故事,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吗?”
      “不用了,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现在不会了,我要把一切都说给你听,因为……”
      ——你是我最爱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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