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鹿》鱼京屿

14、轻吻

　　鹿鹿有点小洁癖，只有洗完澡才准上床睡觉，但鹿鹿又非要和我一起睡，所以我每天晚上必须洗澡。

　　对于鹿鹿非要和我睡的行为，我最初也没有多想什么，因为也有室友和别的室友睡的，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我只是觉得鹿鹿变得有些黏人。

　　开始前面几天晚上，我和鹿鹿还是非常和谐的，如果没有那件事，我甚至觉得和鹿鹿一起睡还挺舒服的，除了鹿鹿会像树袋熊一样黏在我身上外，好在当时天气也不是很热。

　　我晚上觉比较深，我很难睡着，但一般睡着都能一觉睡到天亮，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半夜突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脖子。

　　湿湿的、温热的，然后感受到炽热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脖间，有酥酥麻麻的过电的感觉直击心脏。

　　我感觉有谁在亲我。

　　这突然的意识一下子把我吓醒了，我一瞬间什么睡意都没有了，但我又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因为过于紧张，全身肌肉一下子就绷起来，脚背也绷直，连呼吸都放缓了。

　　然后对方又触碰了一下，是嘴唇触碰的感觉。

　　我终于确定了是有人在亲我，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男同学说的话：

　　“要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同怎么办，或者两个人睡着睡着就弯了怎么办？”

　　我当时怎么回复的来着，我笃定的说：“不可能的，我笔直！”

　　那现在是什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鹿鹿在做什么？鹿鹿亲了我，鹿鹿……亲了我！

　　还在我们睡觉的时候。

　　是不小心的吧，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

　　可能是由于过于紧张，意识高度集中，所有感官都变得异常的敏锐，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又感觉到了鹿鹿的靠近。

　　当感觉气息在靠近，我立即就警觉起来。

　　我感觉我听高考听力都没有那么认真过，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紧张地全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脖子露在被子外面，莫名感觉有点冷，我想缩一下脖子，我又不敢动，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如果鹿鹿是真的……是真的是亲了我，我该怎么办，我要装作不知道，还是推开她？我要推开她吗？可是会觉得很尴尬耶，我会忍不住尖叫出来吧，那其他人会不会醒来，他们以后怎么看我？

　　我小心翼翼地感觉着身边人的动作，鹿鹿动了一下，在慢慢靠近，有头发触碰到了我的脖子，有些痒，但是我没有感觉到炽热的呼吸喷洒到我的脖间，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慢慢呼出。

　　然后，然后我感觉鹿鹿又亲了一下，这个吻停顿了几秒，有滑滑的湿润的快速触碰了一下感觉，是鹿鹿的舌头。

　　突然地，呼吸停滞，而后是，心跳如雷。

　　因为紧张，我的呼吸都变得轻慢了一些，足足懵了三秒才又开始呼吸，用着腹压慢慢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被子一侧的手紧张地握成拳，最后松开，最终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

　　我当时都被亲懵了，脑海里不停的反反复复的叫嚣着一个想法：啊啊啊，我不干净了！

　　内心犹如坐过山车般经历着好几个大起大落，快速滑翔到最高点，在最高点的地方停顿几秒，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降落的同时身体感受到巨大的失重感，内心从巨大的震惊转移到漫无边际的恐慌，再到疑惑不解。

　　最后久久不能平复，心底涌出一丝丝难以抑制的反感和恶心。

　　我感觉自己被侵犯了。

　　有种被束缚住的感觉，我讨厌这种感觉。

　　的确对于鹿鹿，我是有种类似于病态的追逐的感情。

　　我知道我对鹿鹿的想法，鹿鹿张扬明媚，而我像个迟暮的老人，衰丧、颓靡。鹿鹿身上有我所向往的东西，仿佛靠近鹿鹿就离我所向往的东西就更近了一点，所以我愿意靠近她，不顾一切像飞蛾扑火一样靠近她。

　　傲慢、不可一世的女王像骄傲的炽热的太阳，飞蛾都尚且知道扑火，我并不觉得我趋光有什么错。

　　我把鹿鹿似作光。

　　我也知道，这种迫切的想要靠近的想法有些趋于病态。

　　但是，即使那么病态的想要靠近和触碰的想法，也只是凌驾于朋友的基础上，我是想靠近鹿鹿没错，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献祭自己。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是天生喜欢同性，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身边有这种人，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类人盯上，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我感觉自己被卷进了黑色漩涡里，陷入漫无边际的恐慌当中。

　　我不是同。

　　我没有想过会喜欢鹿鹿，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鹿鹿会喜欢我。

　　这一切太不思议了，简直颠覆了我有生之年的想象。

　　一直以为，即使鹿鹿对我再撒娇再好，但在我心里鹿鹿始终都是不可一世的女王的印象。

　　可能别人被亲知道有一个那么优秀的人喜欢自己，第一反应是害羞欣喜，但我不，我的第一感觉是震惊，之后有一丝丝兴奋，然后是恶心。

　　真恶心。

　　被巨大的恶心包裹。

　　在浓烈的厌恶和恐惧的情绪之下，我忘记了鹿鹿是高不可攀我曾经向往追逐的女王，我只是觉得自己被侵犯了，被束缚住了。

　　我讨厌被束缚。

　　当时我还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我也不是歧视女同，我支持，我还能带头嗑cp ，但不代表搁我自己身上我能接受。

　　意识到鹿鹿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后，震惊兴奋恶心之余，我又觉得非常地害怕和恐慌。

　　一个是如果我猜测的是真的，那我和鹿鹿肯定不能再玩到一起了，要及时止损嘛，而且我心里有些膈应，那这样就意味着我失去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一个是觉得很恐慌，这种感觉很别扭，就像我把你当好姐妹，你竟然时刻想上我。

　　就是这种恐慌，让我一直绷紧身子，保持僵硬的姿势不动弹。

　　……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讲，我真的是一个很懦弱的人，我矛盾极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知道自己被亲了之后，我倒是没有觉得鹿鹿恶心，我觉得鹿鹿很恐怖，我觉得自己很恶心，被亲的感觉很恶心，恶心死了。

　　为什么鹿鹿会亲我这样阴暗卑怯的人啊？鹿鹿是喜欢我吗？

　　开玩笑的吧。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啊，她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了解我的真实面目吗？

　　极度的思想线条汇聚成一团，我突然又想到高一的那次班会，那种难堪、自卑、羞愤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强烈。

　　我觉得自己更加低劣了。

　　我配不上她的喜欢。

　　之后，我强撑着睡意想看看对方想干嘛，然而并没有等来下一步动作，鹿鹿好像睡着了，我听到她动了一下，翻了一下身，手搭在我的腰间，我也不敢动，被触碰的地方肌肉绷紧，最后才慢慢放松、放松。

　　那天晚上我想了超级多，我开始反省我和鹿鹿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密，或者自己平常的举动是不是给鹿鹿造成了什么误会，因为我平常的举动是有点橘里橘气。

　　然后我开始回顾我们之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我开始追溯起因，细想经过和结果，我想我明天该怎么面对鹿鹿。

　　最后，我在害怕和惊慌中睡着了。

　　……

　　第二天，当我早上醒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旁边，鹿鹿已经下床了，脖子有点痛，大概是昨天落枕了。

　　鹿鹿已经在洗脸刷牙了，然后还喊我赶紧下来刷牙洗脸，快迟到了都，然后我一看其他室友差不多都下床了，顾不得那么多，麻溜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由于昨天的事件，我一听到鹿鹿的声音还有些发怵，身体每个细胞紧张起来。

　　到了教室，我一面背书，一面悄咪咪得观察鹿鹿的表情。

　　鹿鹿在和后桌聊天，好像没什么变化，鹿鹿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一点的不自然，我试探性地叫了一下鹿鹿。

　　“怎么了？”鹿鹿回过头，坦坦荡荡地看着我，似乎还有些疑惑。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你继续背书吧。”

　　鹿鹿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昨天发生的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思想卑劣的其实是我，或者说，其实是我对鹿鹿有什么龌蹉的想法，然后我的梦放大了我内心深处隐藏的、秽恶的欲望？

　　想了一半，我就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我想钢铁能弯我都不会弯。

　　我没有把昨天的事告诉鹿鹿，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就装作不知道，还是和鹿鹿继续玩在一起，私心里我还是想和鹿鹿继续做朋友。

　　我是个胆怯卑劣的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所以我会选择逃避。

　　但我心里对昨天的事还是有些介意，不管是不是真的，昨晚的事都给我敲了一个警钟，我开始注意避免和鹿鹿过分亲密，也不刻意，就适度就好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多想，就当那天晚上发生的就是一场梦，我大概是太缺爱了，所以才会梦见这种荒谬的梦。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我告诉自己放轻松，深呼吸，不要紧张，调整好心态面向鹿鹿，可到了晚上，当鹿鹿再提起有想要和我一起睡时，我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一下子全身每个细胞，乃至每条神经都警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