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白月光》吕晴朗

2、重回高三

　　云瑶手腕上戴了一块廉价电子表。她的姐夫是搞展会的，经常会弄到一些国外公司的纪念品。这块手表就是当时姐姐的男朋友孝敬未来小姨子的。
　　云瑶记着这块表当时可拉风了，可是如今看着满屏粗制滥造。
　　电子表上显示着时间：一九九六点四月二十日。
　　黑板上一侧有人用红色粉笔写着：离高考还有77天！

　　早自习前的教室好像菜市场，孩子们都扯着嗓门说话。九十年代没有手机，大家交流的时候倒是专注流畅，没有低头族的尴尬。

　　云瑶在□□坑一般的环境中强装镇定，迅速在心中分析形势。
　　首先，扒人三层皮的高考她要再经历一次，她人到中年的脑子能不能应付？

　　想到这里，云瑶拿过一本数学练习册，找到测验中最后一道大题。扫了一眼，写了几个步骤，竟然算出了结果。
　　也就是说，她保留了十八岁时的知识结构，这姑且是一件好事。

　　确定她有能力在高三生存下来，下一步就是考虑要不要生存下来。

　　重新高考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新选择专业。
　　云瑶大学学的心理学，后来除了和孩子斗智斗勇，一点也没用上专业知识。
　　如果能重新再来，她肯定不学心理学了。

　　九十年代人们还没那么注重心理问题。云瑶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物质生活不那么丰富的时候，精神生活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好多心理问题是吃饱了撑的。

　　留下来还有一个好处，她知道这些同学后来从事的工作。二十年后好多同学都成了各界翘楚，她如果现在就打好基础，投入感情，编织关系网，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
　　想到王健，她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笑。有了事业加持，到时候谁渣谁还不好说呢！

　　当然，留下了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云瑶的眼神不自觉的瞥向窗边高谈阔论的胡帅。

　　“下个月的球赛你到底参加不参加？”胡帅问身后的男生。
　　“老师不是不让高三参加吗？”男生答。
　　“我和校长谈过了，他说今年高三也上场。”
　　胡帅用手掌拢着头发帘一甩，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云瑶看着他夸张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孩子有点油腻。当年怎么满心只觉得他帅气。可能肚子里没油水的年代，看男人再油也不腻。

　　胡帅对面的男生没有答话。邻近高考了，大家都不敢冒险踢球。胡帅有个好爹，自然不怕。他就算踢残了，也有八抬大轿抬着他高考，谁让人家的爹是教育局局长呢。

　　想到胡帅的爹，再想到中年油腻正能量跨国公司总裁，云瑶咬了咬牙。留下就留下吧，多活一次多条路，万一这次把胡帅拿下了呢？

　　至于自己的前身，那个中年妇女云瑶如何处置，少年云瑶有点含糊。也不知她穿越回来，后来的她要怎么生活？怎么对付回家过周末的渣男。会不会那一段的时间就此停止。好比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种运作机制！云瑶想不明白，想明白也没用，因为班主任拍着巴掌喊上了。

　　“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换座位！”
　　云瑶一愣，她想起来了，班里的座位每隔一段时间会微调，今天正好赶上了。

　　班主任安排座位的原则是男女搭配。一个男生挨着一个女生，身后也是一个女生。这就保证了每个女生都被男生包围，每个男生也被女生环绕，太科学了！

　　此时大家已经抱着书包纷纷起身。云瑶突然灵光乍现。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她要接近胡帅，必须趁早下手，李苗就是因为坐在胡帅身后才有可乘之机的。

　　想到这里，云瑶款款起身，走到讲台前，对着班主任说：“老师，冯时的英语不好，他爸爸妈妈让我多给他补习补习，而且他视力不好，我要是坐在他旁边可以帮他抄笔记。您看我能不能坐在冯时旁边？”

　　这个冯时坐在靠墙的位置，与胡帅中间隔着一个女生，坐在冯时身旁就意味着有挨着胡帅的机会。云瑶撒这个谎，是以确定冯时不会戳穿为前提的。因为上大学时有同学告诉她，冯时暗恋她。

　　老师还真没碰到同学敢自己指定座位的。他哪里知道对面的学生身体里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灵魂。人到中年，害羞早就是可望而不可的事了。
　　老师考虑到冯时的英语确实是老大难，而且云瑶平时也没有和冯时特别熟络，不像有诈。他犹豫半晌终于点头。

　　两分钟后，云瑶抱着书包在冯时喜不自禁的目光中坐了下来。她状似不经意的点点头对隔着一条走道的胡帅点头说：“呀，□□坐这，过去都没注意到。”
　　胡帅高二的时候担任学生会主席，他连连摆手说：“别别，早就卸任了。”
　　话虽这么说，眼里都是得意。

　　云瑶不动声色的抿着唇笑笑。
　　坐下之后，她才发现这真是全天下最合适的位置了。左边是暗恋她的冯时，右边是她暗恋的胡帅，身后是一团趴着睡觉的不明生物，斜后方是她高中的闺蜜小冰，一切都太完美了。连第一节课的铃声都显得那么动听。

　　英语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来。老师年纪不小了，戴着一副一半花镜一半近视的眼睛，走路小心翼翼的。
　　沉闷的课程开始，老师翻开书讲解语法。这老师的发音晦涩平淡，一点起伏都没有，典型的中式英语。云瑶明白自己的英语为什么没打好基础了，二十年前的英语教育实在是落后。

　　一堂课上的大家昏昏欲睡。到了后半节课，老师为了活跃气氛，要求大家两两上台对话。
　　云瑶还以为高三的英语对话怎么也得有点针砭时弊啥的，没想到老师让两个人假装在餐厅点菜。
　　高三了还点菜，云瑶记着儿子上国际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听新闻了。

　　即便是这样，所有人还是深深的低下头。老师无奈，只好叫了英语课代表李苗。

　　李苗在高中阶段最突出的就是英语好。她人长得高大苗条，唇边永远有一丝自信的笑意，是典型的北方大撒蜜。她大学毕业就去了美国留学，后来胡帅还是靠着她办的陪读才出的国。云瑶一直觉得胡帅的婚姻有目的性。

　　此时的李苗丝毫没有扭捏，径直走上讲台。
　　”还有谁想上来？”老师问。
　　又是一轮低头。好几个男生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腰里。

　　正在大家一秒一秒的捱时，一个人举起了手。
　　“好，云瑶你来。”
　　所有人齐声出了口气，可是又异常诧异的看向起身的女孩。

　　云瑶在高中时虽然不算内向，可是极其害羞不自信。英语也不是她的长项。这种场合她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今天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此时云瑶已经上了讲台，她扬扬下巴，还没等李苗开口就用英语打了招呼，先机占尽。
　　云瑶高中时英语确实不怎么样，后来生儿子的时候在美国住了一年多，理论不行，可是口语还是能秒杀这些九十年代高中菜鸟的。

　　李苗确实不是弱敌，她和云瑶两人一问一答相得益彰。到了点甜食的时候，李苗问：“you don’t like dessert right?”
　　云瑶摇头说：“No.”
　　李苗接着问：“what kinds of desserts would you like? Cake or ice cream?”
　　云瑶困惑的看着李苗说：I said I don’t like dessert。”
　　这一下轮到李苗怀疑人生了。她看看老师又看看云瑶。
　　老师直接用中文问云瑶：“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甜食，你说不是呀。”
　　云瑶：“我说我不喜欢甜食呀！”

　　场上一时间尴尬，鸡同鸭讲。云瑶冥冥之中感觉是时候脱颖而出了。她控制住局面淡定的说：“是这样。中文的否定是否定前面的问句。英文的否定是否定这件事。两种语言的表达方式不一样。”
　　看，我多专业，还随和，太难得了。

　　可是无限权威的老师不这么想。
　　“云瑶，你回去还是要多复习一下语法。刚刚明明是你表达的不对。李苗说的没问题。”
　　这一下云瑶无法淡定了。
　　“不是，老师，美国人都是这么说的。”
　　“你见过几个美国人？”老师问出了灵魂问题。那个年代中学生确实没什么出国机会。

　　云瑶终于张口结舌。她想不到出彩的地方演砸了。自己演砸了倒也无所谓，关键是老师不能误人子弟呀。

　　“老师，您可以听听美国的广播。里面一定有这样的对话。”
　　老师哪里受过这样的挑衅。她指着云瑶的座位说：“对话结束，你们先回去。云瑶同学，学习知识最重要的是虚心。得先把自己倒空了，才能装满知识。·
　　问题是把自己倒空了，装进去错误的知识，还不如空着呢。

　　云瑶还是站着没动，老师往前一步，因为戴的眼睛不合适，一步踩空差点栽到讲台底下。
　　下面同学一片惊呼。八面玲珑的胡帅更是抢先一步冲过去扶住老师。

　　“云瑶，老师叫你下去呢。”胡帅朝着她努嘴。
　　在这种场合里，云瑶只能压下不平，低着头走下去。

　　“大家先练习对话。”老师因为自己失态，也是一脸尴尬，只得先分散学生的注意力。

　　走回座位的云瑶还是意难平，一时间坐着发愣。
　　“哎，云瑶，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我都绕进去了。”
　　冯时凑过来说。
　　他身后的小冰也低声说：“这个老师就这样，发音那么难听，脾气还大。”
　　云瑶满肚子委屈终于有地方发泄。
　　她回身对两人说：“就是李苗说错了。就好比我问你‘你不喜欢吃屎吧？’，中国人是答‘对，你才喜欢吃屎呢’……”

　　云瑶觉得既然身为中学生，就要用中学生喜闻乐见的语言方式表达。
　　冯时和小冰果然对于吃屎问题兴趣爆棚。

　　冯时问：“那外国人怎么说。”
　　云瑶目光坚毅的说：“外国人会说‘不，我戒了’”
　　冯时和小冰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小冰说：“你瞎编的吧。就你那英语水平！”
　　云瑶气结。她都说的这么通俗易懂了，还是没人明白。

　　此时她身后一直趴着的那团生物慢慢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看看云瑶，不屑的笑了一声说：“你刚才说的没错，但是表达不准确。你应该在李苗问你时回答’no I don’t like dessert’，关于吃屎的问题，如果你答‘不，我不喜欢屎的口感’，这样就完全不会有歧义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