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白月光》吕晴朗

1、渣男

　　要说高段位渣男，应该就是有担当的渣男了……

　　云瑶陷在沙发里，看着自己的老公王健，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有哲理的话。

　　面前的王健还在滔滔不绝：“我是绝对不会不管你和孩子们的。我也明白，我要是不管你们了，就是把你们往绝路上推。刚买的房子贷款怎么办？孩子出国留学怎么办？所以……我想好了，以后周一到周三我在那边，周四到周日回家来。忙点是忙点，可是两边都可以兼顾。”
　　乍一听还以为他老人家是兼顾事业家庭，其实他周一到周三去的，是另一个女人家。
　　还真的很少有人把出轨说的这么坦荡的。

　　“周四到周日？”云瑶若有所思的嘟哝了一句，在重复他的话。
　　“孩子在这边，我回来过周末是应该的。”王健一脸肯定的说。
　　他刚搞上的小三是科里的护士，年轻没孩子。

　　云瑶也是纳闷了。他们这些医务工作者就不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吗？
　　不过想想也是，每天面对的就是那么点事。手术台上躺着的，和心里想的都是一码事，就是赤果果，一出轨就直接到□□层面。

　　“那……以后呢？她有了孩子怎么办？”云瑶抬起头问。
　　“我们都是搞医的，注意点就好。”

　　云瑶对王健的专业素养还是放心的。他寒门出身，一路念到博士。眼下是心外科一把刀。明面上的工资就很可观，更别提暗地里的收入了。要不他怎么敢买这么贵的房子呢。要真是离婚了，云瑶只有卖房这一条路，供房子她是供不起的。

　　“可是……”云瑶还有问题：“你就不怕那边想要孩子？人家肯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吗？”
　　王健不屑一顾的“切”了一声说：“科室提拔她还得靠我。这点掌控能力我还是有的。”
　　云瑶简直要拍大腿。真是一个又有谋略，又有胸怀的渣男呀。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答应？”云瑶起身问。
　　王健柔情似水的望着她说：“瑶瑶，你狠不下心离婚。孩子不能没有爸爸。而且你也不能没有这房子。”

　　云瑶顺着他的目光环顾洒满阳光的大客厅。这房子是楼王，她生老二时王健奖励的。当时云瑶觉得自己有儿有女，坐拥豪宅，此生无憾了，没想到现在这男人用这些东西拿捏她，最可恨的是，她还真的被拿捏住了。

　　“今天是星期一，你走吧，现在给我出去！”云瑶终于发作，指着大门口喝到。
　　王健一副手拿把攥的淡定神情说：“我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不好接受。但这是对咱们和孩子都最好的安排。这样，你先冷静几天，我周四回来咱们再好好谈谈。

　　云瑶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主要是笑自己。
　　你想着举案齐眉，人家想着三妻四妾，这男人女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二天一早，云瑶被闺蜜小冰拉着上了山。
　　所谓上山，其实离市区也没多远，就是去西山上的普渡寺。
　　昨夜云瑶在电话里跟小冰哭诉半宿，小冰神神叨叨的甩了一句：“我认识个半仙，算卦可准了。万一你后半辈子还有桃花运呢，咱们先下手为强，把渣男甩了。”

　　半仙在一座破庙里租了一间办公室。这破庙年久失修。沿途的路也不好走。云瑶走到一半已经气喘如牛。
　　她一面擦着汗一面喊前面健步如飞的小冰：“哎。这附近有没有小卖部呀？渴死了，有杯奶茶就好了。”
　　小冰插着腰回身教训她：“云瑶瑶，你以为自己还是青春少女呢？你是遭遇中年危机的半老徐娘了。奶茶这种任性的食品你也配？”
　　云瑶瘪瘪嘴，眼里委屈的汪着水。
　　小冰恨铁不成钢道：“跟我哭有什么用？一会儿去跟半仙哭一哭，让他给你好好算算。”

　　二十分钟之后，云瑶含着泪坐在了半仙的办公室里，面前是半仙收费的二维码。
　　老先生仙风道骨，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女人，也生了恻隐之心，给她算了好几次。

　　“要想转运，有一个关键之人不可错过。”老先生捻着胡子说。
　　“什么人？”云瑶和小冰异口同声的问。
　　”是……二十年前白月光！”

　　云瑶一愣，这半仙还知道网络语言呢，看来现在封建迷信也与时俱进了。
　　“二十年前……还白月光？”小冰难以置信的看看半仙问：“到底是谁呀？姓甚名谁您给个线索。”
　　老先生连连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台词还是老一套。

　　两人扫了码，满腹心事出了庙门。
　　“这个半仙靠谱吗？”云瑶拽着小冰问。
　　小冰连忙“嘘”了一声说：“人家功力很高。你可别乱说话。”
　　她突然掏出手机翻找高中微信群。里面七嘴八舌的在讨论这个周末的同学聚会。
　　小冰快速翻出一个人头像来举到云瑶面前。
　　云瑶只看了一眼就连连摇头说：“人家都结婚那么久了。”
　　这个头像是云瑶和小冰的高中同学胡帅。他的妻子也是同班同学，叫李苗。

　　小冰不管云瑶的反应。她拉住云瑶吼了一声：“给他发好友邀请。”
　　“啊！现在？”
　　“就现在。能不能转运就靠他了。”
　　云瑶咬牙闭眼照办，为了以示心中坦荡，她也加了胡帅的妻子李苗的微信。

　　转天一早醒来，云瑶打开手机醒盹，突然发现微信联系人里多了个红点。
　　云瑶心里暗喜，颤抖着指尖按了红点，那个当年心心念念的名字出现。

　　胡帅，那时候好多女生的白月光。
　　要是以往，云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发加好友请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被出轨了，道德上毫无负担，再说她就是想偷窥一下，看看人家的热闹。人都说早恋情侣离婚率很高。万一胡帅也不能免俗呢，她远远看着也可以欣慰一把，不是……唏嘘一把。

　　胡帅还是和当年一样坦荡随和，很快打了招呼。无外乎是问问现在在哪高就。云瑶就怕人家问这个，一时间有点冷场。胡帅说了几句就借口要开会离开了。云瑶开始大言不惭的通过朋友圈偷窥白月光的生活。

　　胡帅的动态很多，全是正能量。今年的读书计划，带孩子健身野营，还有无数的公司动态。不是说他在美国公司工作吗？他在微信上这么正能量，美国老板看得懂吗？

　　到了晚上，正能量先生再次发朋友圈：第一次尝试做焖面，吃了两碗！
　　底下配的图扁豆明显炒老了，死绿死绿的。
　　下面评论第一条就是李苗发的：注意自律。遥想你当年的身材，都是泪呀！

　　云瑶张着嘴看着这条朋友圈足足一分钟，隔夜饭都要往上涌。老夫老妻，这样秀恩爱有意思吗？而且关键问题是……人家举案齐眉。她怎么转运？难道要破坏别人家庭？云瑶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她自己就是婚外恋的受害者，她不能办这种缺德事。

　　带着这份膈应，云瑶周末参加了高中毕业二十年聚会。
　　心里虽然知道没多大盼头，可是云瑶还是精心打扮一番。家里再难，也不能让老同学知道。谁都明白，同学聚会是大型吹牛逼现场。男生比事业，女生比家庭，这两年还多了新项目就是比孩子比房子。云瑶好歹还有房子孩子，不算输得太惨。
　　这么一想，渣男的方案确实有些可取之处。

　　云瑶的中学是北城的唯一一所重点中学。如今学校早就搬到郊区的新校址去了。组委会为了让大家回忆旧日时光，特意启用了旧址。

　　云瑶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学校大门前，无限感慨。到底感慨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她在中学的几年，恐怕是人生中最努力最有目标的几年了。这辈子的基础知识，有百分之八十来自中学接受的教育，另外百分之二十恐怕都是教训。

　　思绪翻涌间，小冰突然从身后给了她一巴掌。
　　“还磨叽什么，为了白月光，冲呀！”
　　云瑶一个趔趄，两千多块做的头发都乱了。她狠狠瞪了损友一眼，以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姿态昂首跨进学校大门。

　　见到同学之后不禁又是一番感慨。
　　大家都人到中年，彼此的记忆还是青葱少年，如今看到现实中发胖谢顶的老同学，突然觉得同学聚会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岁月饶过了谁！

　　这其中被岁月轻饶的，恐怕还就是胡帅了。
　　胡帅人如其名，从小就拽了拽气的。当年他家条件好，别人还穿大棉袄呢，他就穿皮毛一体了。

　　人到中年的胡帅也肿了几圈，但小时候的轮廓还看得出来。人家毕竟是跨国公司总裁，衣着不凡，气宇轩昂，最重要的是那股子怡然自得的气度，引得好多中年妇女紧随左右。
　　云瑶离得老远也就看看，越看心里越酸。

　　学校安排每个班级聚集在一个教室。云瑶他们班聚会的地方刚好是他们高三时所在的教室。
　　进了屋门班长按照花名册点人，全班一共就两个人没到。一个是胡帅的老婆李苗，还有一个男生叫李琛。
　　李苗的缺席由胡帅解释。他举着手笑着说：“我们家我代表就好了。她人在美国呢。”
　　“你怎么还把英语课代表藏起来了？”有人起哄问。李苗当年是英语课代表，口语呱呱叫。
　　“不敢不敢，下次一定让她代表。”胡帅作揖笑道。
　　云瑶撇撇嘴没搭话。
　　此时有人问：“有人联系到李琛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
　　“他大三的时候出国了。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班长说。
　　这个李琛是高三的时候从俄语班转来的，大家都和他不太熟。想起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学霸”二字。这孩子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上课永远昏昏欲睡，考试永远第一名。关键是他从初中到高三都学的俄语，可是一转到他们英语班，连李苗的口语都自惭形秽。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存在就是让别人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李琛就是这种人。

　　四十多个中年男女，聚在班里聊得火热。云瑶坐在一堆女生中间，觉得有点缺氧。

　　这栋教学楼多年没有启用了，教室里的陈设与当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比记忆中更脏更破，墙壁上的一圈浅绿色墙围子上密布着各各尺码的脚印。

　　窗外突然刮起了北风，阴云密布，遮住了日光。随着阵阵狂风呼啸，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

　　“这破楼，不会又要停电吧？”有人抱怨道。他们上学的时候，这栋楼的电路系统似乎就有毛病，时常停电。
　　门外又是风起，木门被猛地吹开。所有灯一起狂闪，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啊！”云瑶轻叫了一声，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她心中腹诽，这明明是早上，怎么会黑的如此彻底？好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能看到身旁背后还有好多人影。
　　不时有人嚷一句：“怎么又停电呀！”
　　“这破楼，该修修了。”
　　“老师，是不是停电就不用上课了？”后排突然有人问。
　　云瑶瞳孔一缩，觉得自己听错了。这声音怎么是刚变声的男孩声音。
　　紧接着传来大家的哄笑。
　　“想得美！”这一回是女孩脆生生的声音。

　　云瑶正不得其解，眼前突然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头顶上惨白的灯一个个亮起来。
　　云瑶稍稍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朝向讲台。只见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片的瘦小身影拿着教鞭站在讲台上，正是云瑶高三时的班主任屠老师。
　　不对，屠老师不是早就退休了，如今算起来有快七十岁了。这一头乌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云瑶正要抓住身边人问个清楚，却惊见穿着牛仔服的胡帅站在窗边，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豆芽菜一般的身材配着一张小方脸。
　　“怎么才来，又迟到了。”胡帅身旁的同桌问。
　　“车胎扎了，临时让我爸送我来的。”胡帅一面脱了外衣一面说。他里面穿着蓝色的校服，背上有大大的“八中”两个字。

　　云瑶张大了嘴，浑身血液倒流。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同款晴纶校服和桌子上堆着的书本，吓到失语。
　　此时讲台上的老师气沉丹田大喊一声：“云瑶，你们组的作业收齐没有？就差你们的了。”

　　云瑶被这一嗓子吓的几乎要跌到椅子底下，她使劲掐了掐自己，她是活的云瑶。腿上没什么肉，腰上也薄薄的，没有发胖，她是活的十八岁的云瑶。难不成，她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