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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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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添
两节写作课以后,我再也等不住了,于是翘了接下来的现代汉语。我匆匆忙忙地跑回寝室,一开门,还是没有人,和预料中的一样。我知道,今天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我却不清楚,这种感觉很糟糕。
我一个人走到食堂,奇怪,以前和路路一起走这段路时总觉得太短,话才讲了一半就得停下去吃饭。现在,却像是红军两万里路一样。在校园里失魂落魄成这样,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却没想,撞了迎面走来的人。
我刚想开口道歉,但是眼前的人着实吓了我一跳,是乔安琪。以前由于课业重,高三的所有男生便有了一个以加强兄弟班级联系为幌子的秘密投票,且不说这中间是如何用手机把票数统计出来的,但是这一事件以后,有个人便出名了,你知道的,乔安琪。而那个投票就是——谁是你最想一夜情的对象。乔安琪我知道,就是和经常和姜昊东一起的,姜昊东是谁?就是那个曾经带着我抽烟、喝酒、打架的人。现在我回想过去,实在不愿意相信那就是曾经的我,堕落的我。爸爸和妈妈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便开始当着我的面吵架了,这样倒好,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他们辛苦,我也辛苦。于是,我也开始学坏了。那时候,姜昊东就是这样一个适时出现的人。我说不清他是真的坏还是装出来的,但是我看着他打群架时候一点都不留情,我可以听见骨头松动的声音。他抽烟一点都不像其他男人大口大口、如饥似渴的,相反,他总是很优雅地用两个修长的手指悬着,许久才用嘴巴抿一口,然后丝丝烟雾散开来,他的眼镜就变得不真切了,好像有水晶了,然后他就会说:“小添,真的不呛,你来试试。”
我试了,而且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开始迷恋他。这时候,姜昊东就会恶狠狠地甩开我的烟,说:“小女孩整天吃这个不好”
我笑:“当初还是你教我的”
“教你不是让你依赖它”
“不关你的事,反正我爱抽。”我于是又一大口一大口地吸,呛得慌也不敢吭一声。
他们打架的时候,我从来都是把风,以至于我现在眼力特别好,每次看着街头上的小混混被抓了,我总在想,还是没有得我当年把风的真传啊。我问姜昊东为什么总是打架,他总是揉揉我头发,说:“生活太闷啦……”我才不相信,但又找不出其它的理由。
也曾有那么几次,姜昊东被校领导当场抓了正着,他总会一把推开我,说:“老师啊,她是路过的,就我们这几个男的……”
我都路过好几次了……但是他那时候总是说:“女孩子留档案了上大学有影响,你是要上大学的,我呢,无所谓啦。”我辩解地说:“谁说我一定得上大学了?我想流浪,四海为家。”
“哎……”他就不说话了,好像懊恼着把我带坏了。
后来,乔安琪加入了我们这一群人中,她纯粹是奔着姜昊东来的,同样作为女孩子,我看得自然清楚。但是我却奇怪,姜昊东却为什么能容忍她的公主脾气。在这里,我是个老手,我能打架,而她弱不禁风,需要人保护。每次放哨时,我既要看着警察,又得护着她。以前每次逃跑时,姜昊东总是拉着我,现在还要腾出手拉着她。他似乎就乐意带着个拖油瓶,而我渐渐也不想三个人这样子跑,于是便经常甩开他的手,自己跑。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习惯把我当男孩子,唯有乔安琪,她是个女孩,噢不,公主。
但是我怎么也忘不了,这样的日子到高考前夕会彻底转变。爸爸被判了刑,两年。那场官司打得异常的顺利,因为人证物证都在,所以失败是无法避免的。爸爸唯一说的一句话是:所有都是我做的,和我妻子、女儿没一丁点儿关系。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姜昊东的话——老师啊,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这几个男的做的,她是路过的。
人说,长大只需要一瞬间。那一刻,我终于开始长大,开始重新看自己,对自己负责。我恨自己醒悟得有些迟。我听说姜昊东北漂去了,而乔安琪跟着他去了北方、上了大学,我于是便主动断了联系,我复读了一年,这一年,人家都笑我是拼命三娘。我把之前两年没学的东西都统统放在了晚上10点以后恶补,每天到凌晨一点钟时,上眼皮和下眼皮累得要打架,但是我知道,我的苦是以前堕落的结果。
我如愿以偿地上了好的大学,却不想在这里遇上了乔安琪,她现在应该大二了才是。
“小添?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乔安琪看上去很吃惊,很不解。
“安琪……”我结巴,不知如何说起。
“你知道,当年我们找你都找疯了……”我正想找句话脱身,但是她已飞快接话,“你的手机呢?”
我掏出手机,她马上拿去“往我手机上打个电话,找到你了,昊东肯定很开心了。”
“怎么,他也在这?”我马上环顾四周,没有。
“你知道的,他向来不爱学习。”
“哦,好……那这样了,我有事先走了”我头也不回地马上跑出去。
我忘了,我是来吃饭的,结果,就这样,硬生生地饿了一顿。
程家明
中午,一家人难得聚齐,老头子吃了大约半碗饭就开始数落,抖出上个月的娱乐报上的事情,无非就是做人低调,感情收敛云云。我心里纳闷,那么早的报纸怎么还有,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女明星到底是个特殊的职业,我想起和她的几次接触,都是医院里,偶尔几次卸下妆,更是清爽,上次说到丽江拍广告,微微笑,说得捎些土特长回来。
门诊部不知道什么时候病人突然多了起来,老老少少挤在一个房间,像是赶集的。他们一个个排着队,看起来很耐心。我奇怪,这个地方的人什么时候肝胆这么脆弱了?
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下班了,我递出最后一份病历,笑着说:“大爷,你放心,只要好好吃药,多锻炼锻炼,保准又像以前生龙活虎了”
那边说:“我不老,年轻得很。”
“哈哈,不老不老。我们这些人老了。”
“哈哈,没想到程医生如此幽默,比那中心医院的几个老头医术可强多了,耽误医生了。”
“不客气,应该的”我脱下医生外套,挂在衣架上,和大爷一起出去。
开出停车场,我摇开车窗,让风灌进来,十一月的天气开始变凉,我腾出一只手开暖气,正想放下窗户时,看见了久违的两个女孩,她们在大街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夏添
在打了第十九通电话后,胡路路终于接起来了,我气急败坏地大吼:“路路,你到底死哪去了啊?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还有,你现在在哪儿啊?你吃了没啊?我来找你……”我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许久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声“哎……”
我想起自己好像激动了点儿,于是,平下心来:“路路,我担心你了……”
路路那边风似乎很大,呼呼地连着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我不知道我在哪儿”,停了停,又说“这儿好像有间多多咖啡屋”
我奇怪,她怎么跑那么远了,“那你等着啊,我来找你!”
开始跑之后,才发现走得太急竟然忘了带外套,胡路路远远得看见我,站起来,微微笑,掳掳我的刘海,“你看,刘海都乱了,一点儿都不淑女……”
我心想,我要是淑女地跑到这儿,估计得明天了,于是问:“你这一天都干嘛去了啊?”
她看着我:“哎呀,别说了,早上血流成河了,疼得我要命,就跑来寻姜茶了……结果,这鸟地方,竟然连个姜茶都没有……”,末了委屈地补上一句,“害我跑了这么久。”
我也看着她,我知道,一天的失踪只为寻个姜茶不像她的风格,但是我愿意相信她,她不说,自有她的苦衷。她一定累坏了,眼神也没了平时的光彩,我伸手握着她的脸,说:“真是不懂事的姜茶啊……”
傍晚人流高峰期,出租车似乎都急着回家吃饭,在第四次招手无果后,胡路路上前,跳起来,双手摇动,颇像个比赛场上的加油宝贝。不稍几秒,她转过来,“你看,有了!”
我看过去,白着眼“那是私家车啊老大……”
我正想着这下麻烦了,又得跑去解释一番,远远地看见程家明从车里出来,一套休闲打扮,内里衬衫,外面是黑灰条纹夹克,卡其色长裤。奇怪,这样的大街上,竟有些慵懒的味道。
胡路路说:“救苦救难的医生,搭我们一程吧……”我很佩服胡路路的改编能力,观世音菩萨要是活到现在,准又会被胡路路气死的。
我坐在后座上,不敢说什么话,或许是怕说什么都有失中文系学生的身份。于是,干脆不说。这时候,胡路路以课程为话题,开了个好头,“夏老头,今天现代汉语上什么?”
我感觉车咯噔了一下,但是程家明的表情看不十分清楚。我想说我翘课了,但是却不好意思毁了中文系的面子,教授说,丢面子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学中文的。于是我只好随口编了一句:“额……动词。对,是动词!”
那边,胡路路“恩”了一声,许久,来一句,“夏老头,我一直在想……”她斜眼看了看前面,凑过来轻轻地问:“你说撒尿是用撒,拉屎是用拉,这动词都不一样呢?”
我又感觉车晃了一下,估计是路有些不平的缘故,没太在意,但是这是个好问题啊,我想了想,顿了顿,说:“估计是从两个地方出来的缘故罢……”
于是,车再次抖了几抖,前面传来程家明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