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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她来吃他,他还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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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梳一身桂花妆,发上插着一朵月季红花,裹着红白长裙,步履踽踽,曼妙无声。
周围的残景她全然看不见,只身穿过数道封锁,兀自朝着那人的方向去。
“井兔。”
她在床边弯身,白发垂落,与他的纠结缠绕。纤指细细地描绘他的眉眼,触觉一片温凉如水。她覆脸上去,与他的脸亲密相贴,气息吐纳,饶是一片旖旎烧心的暖昧情景。
他在无边的暖昧与黑暗中缓缓张开双目,轻轻一笑。
“如你所愿,我终是做了那吃人的妖怪,我是妖了,你看……”话音未落,她已张口咬在他的颈侧,白齿轻动,引得血流如注,她贪婪吸允,唇齿间一片血腥的香气。
他微动着好看的眉眼,那眸的形状也弯成一轮明月,栩栩发光。他在笑,这种时候,他还是笑。她来吃他,他还是笑。
为什么刺啬都进不来的地方,她能轻易进来?为什么她咬破他的血管,他还能笑得出来?
他高兴什么?喜悦什么?躺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终于,她来了,她来吃掉他。
她来吃他?无论是谁听了这样的话也会笑她疯了,她如此爱着他,却说要吃掉他?
那是他们不知道,她无心无血,若她吃了他这样的人,便不用再因饥饿四处杀人,也不用再因杀戮四处饮血。她活着回来,却是个吃人的妖孽。
从何时开始呢?他给她十日红之后?亦是之前?她洗净了那些血,伤口斑白,却更加饥饿,她忍着,本来可以忍下去,可绿字死了。她死就死了,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
你若是吃花人,我便做那被吃之花,你若是食人花,我便做被食之人。
绿字呵,如今,我真做了那食人之花。我果真,是吃人的怪物。
我果真,是个妖。
月白楼的寻欢客钱老板如何死的?那是她在月红的耳边说,杀了他,为你和孩子报仇。
月红如何死的?那是她在她耳边说,那个男人死了,你的孩子在井里等你,你跳下去吧。
小水井如何死的?那是她俯身在他耳边说,活着也是受累,倒不如死了好。
她记不清死了多少人,但她确实已经是个妖孽,发了疯的妖孽。
没有人能够救她,刺啬不行,流荒当歌不行。她来到这里,本以为他是可以的,可他躺在那里,等她来吃。
桂香氤氲,血腥淡去。那源源的血流涌进她的身体,烧出一片滚热的记忆,眼里映着他的脸,却恍然看见许许多多从不知晓的前事。那是他的记忆,藏在皮相之下,从来都云淡风轻,不动声色。
原来,刺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骗人的,果然是她自己啊。
那十一年前的大火原是在百年之前,两位异国皇子流落微洗,做了微洗的阶下囚。
王与国师对弈,国师胜,掌握了生杀大权。
他被剜去双目,同井歌锁于无水无粮的茅屋内。
那时的小小井歌,见不得心中奉若神明的哥哥在眼前死去,于是他割肉喂他,还骗他那是屋外送进来的粮食。
他已是瞎子,便真信了那拙劣的谎言。
三个月后,国师轻贱人命,纵火烧了茅屋,井歌烧成焦骨,他却独活。
那时,刺啬踏着云来,说要做他的祀者。
他为救井歌,杀微洗臣民三千,溅血万丈,手执朝圣祭,铸肉引血,在刺啬的相助下捏出个井歌来。井歌重生,缺一颗心,他便剜心给他。
刺啬说,他是月侍,为月而生,来到世间,为了寻那白头人。
可是他,亲手捏了个妖孽出来。
那个妖孽是他弟弟,生死眷顾。
朝圣祭是微洗禁忌,刺啬知晓,那便因为,他是微洗国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国师罢。
如若那时他不来,那么井兔,便会为了井歌成了人间妖孽,屠杀众生。
刺啬也是那时才知道,他的游戏,险些为人间种下恶果,惹来生灵涂炭。
你知道么,两百年哪,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令人厌倦……
是我,亏欠了那个人,我想要他的原谅,不能原谅,就死不了。
我看云,只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活了两百年这么久么?
我记得,那是因为,他不原谅你。
井歌重生,生如妖孽。他闯入地府吃了火云兽,地火破土,焚烧万物。
于是井兔脚锁妖镯,织山为墓,碎魂为桂,镇压百鬼,终熄了这涂炭的地火,还给世间一片祥和的宁静。
只是为了那对井歌的愧疚,他甘愿违背月誓,屠杀众生。又为了那对众生的亏欠,他甘愿自毁魂魄,拯救众生。他是个矛盾的人,弃世与救世他通通做了。
可如今,他又为了什么,甘愿躺在这里等她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