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满芸的知己 ...
-
从亦抿紧小嘴点点头,然后又疑惑地看向白木林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白木林。”“啊!你就是小木哥哥!爷爷总是给我说起你呢,说你有多聪明,长得有多漂亮……”白木林蹲在床边听着从亦喋喋不休,他的话让白木林想起了更多的往事。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有多爱他。想起五岁那年的夏天,那个又大又甜的西瓜。想起泛着粼粼微光的小河里,高卷起裤腿给他抓小鱼的男人。孩童时期的记忆被他刻意揉碎后藏进了深处,但是现在那些细碎的记忆又逐渐拼凑起来,变得完整了。
白木林抬起手碰了碰从亦的额头,打断了他对外公的回忆,说:“烧退了,我们下去吧。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从亦点点头,把光着的小脚从被窝里伸出来准备光脚下地。白木林喊住他,在房间里翻找了一圈,找到一双外婆手编的小草鞋给从亦穿上。从亦看了看脚上的草鞋,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身上有点发黄的白色套头针织衫,和亚麻色的棉麻中裤,扭头对白木林露出他的两排小白牙笑了一声,下楼去了。
楼下餐厅中的气氛还是很沉闷。小姨满黎换了一套新的碗筷,坐在桌边没滋没味儿的吃着小姨夫夹来的菜。满芸依旧手边放着电脑,耳边夹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电脑边的盘子被大姨满静夹的满满都是菜。三姨满园说笑着给身边的一儿一女夹着菜,时不时还给七岁的儿子喂上两口饭。从亦推开餐厅的门进来,顿时满园的儿子李子恒来了兴趣,对着从亦大喊:“小杂种你还敢过来,看我不打你!”说着就跳下餐椅朝从亦跑来。从亦快速的蹲下身子抱住了头,等了一会见还没反应。刚想抬头,就听见面前传来李子恒的哭痛声。
“三姨,你的儿子没人管吗?不然我帮你管管?”从亦抬起头,看见又胖又高的李子恒被白木林提着胳膊立在自己面前。三姨满园大叫着跑过来打开白木林的手,抱着自己的儿子哄着,嘴里还不忘骂满芸几句:“你就这么教你儿子的?果然啊!你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下手这么狠,这是你亲弟弟!”白木林冷静的看着满园说:“我的亲弟弟?只有从亦才是。”
他抱起蜷缩的从亦,走到小舅妈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把从亦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突然,旁边有一只小肉手拍打着他,嘴里还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他扭头看向芽芽说:“哥哥现在要抱着小哥哥,没办法抱你了,抱歉啊~”小舅妈把芽芽往回拽了拽,可是芽芽依旧不死心的往白木林腿上爬。从亦看了看芽芽,又看了看小舅妈,他扭了扭身子准备下地,白木林把他拉着往腿上又提了提问他:“怎么了?不舒服?”从亦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是。妹妹好像很想让你抱,我就想下去拿个凳子自己坐着。”小舅满成玉听到后转过身子从白木林腿上抱走了从亦,说:“餐厅的凳子都用完了,你就坐在我的腿上可以吗?”从亦乖巧的点了点头。本来在小舅妈腿上的芽芽见势哼唧的更凶了,白木林有些无奈的抱过芽芽,小女孩这才安静下来。小手在白木林的胳膊上拍的噼啪作响。耳边小舅满成玉温声细语地问着从亦想吃什么,怀里芽芽吃着手指慢慢睡着了。这一餐饭就在别人看起来沉闷,但是白木林却觉得舒服的氛围里结束了。
三天后外公下葬了。连绵了几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阳光照映着竹林透出斑驳的光影洒在外婆的墓碑上。大家都身着黑色的礼服向外公和外婆的墓碑鞠躬,只有从亦无声的掉着眼泪跪在墓碑边直到礼散。从亦低着头听着身边的人逐渐散去,他抬起挂满泪痕的脸,阳光照在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芒。等他再看清时,发现白木林和满芸站在几米外对他招了招手,他挂在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地。从亦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泥土,向满芸和白木林的方向小跑过去。他记得爷爷曾说:“小亦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够说话,你就看着我。我向你招招手,就是让你回家;我要是挥挥手,就是和你说再见啦... ...”
满芸牵起从亦小小的手走向停在大门外的车子,白木林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跟在他们的身后。门外,司机韩叔站在车旁等着他们,看见满芸牵了个小男孩出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好在他不是个话多的男人。满芸笑着开口:“老韩,看我小儿子好看吗?”韩晋微笑着回应:“您这么好看,儿子自然像您。”韩晋对着满芸身后的白木林点了点头,随即拉开后排的车门。满芸对从亦说:“小亦你和哥哥坐在后排好吗?我要在车上办公,怕和你坐在后排无法很好的照顾到你。”从亦扬起还残留着泪痕的嘴角,对着满芸说:“好的。我已经长大了,也可以照顾自己了。”说完,从亦就自己爬上了这辆看起来很高级的车。满芸站在车下,看着从亦的背影,想着在父亲过世的那天,小小的从亦一个人在家里守着父亲的遗体,从白天到夜晚才等到第一个到家的人。那种她无法体会的孤独,让她有对这个孩子更加的心疼了。
就在车子即将要出发的时候,小舅妈抱着芽芽从自家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过来,小舅妈对满芸说:“五姐,这几天太忙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我叫沈缈缈和满成玉结婚快两年了。芽芽的大名叫沈雅美。我听成玉说小木考上了海市的大学,我们也居住在海事,我想能不能留个小木的联系方式,以后我们多联系。芽芽有点自闭症,我和成玉没给家里其他人说过,我们现在也在做干预治疗。我昨天有给主治医生打过电话,她说小木可能对芽芽的治疗有很大的帮助,所以... ...”沈缈缈看向后排的白木林,白木林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和小舅妈互留了联系方式。大家就此踏上了回程。
白木林已经考上了国内的大学,他现在也不需要监护人,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了。所以满芸将他们送回在海市的家,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给白木林留了张卡让他带从亦买些日用和衣服什么的,就急匆匆的回了公司。
从亦是被白木林抱回家的,一路上五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睡睡醒醒。到了楼下他还睡着,白木林就把他抱起来带了回去。家里的祝阿姨已经把新房间收拾了出来,从亦就被放在新房间的床上睡着。白木林在楼下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厨房帮祝阿姨做饭了。
从亦在一阵一阵饭菜香气中醒来。他揉着睡眼来到楼下,当看到满桌冒着热气的菜,他的小肚子不争气的怒吼了一声。正巧白木林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他围着一件牛仔布料的围裙,看着因为自己肚子突然大叫而羞红脸的从亦,他张口说道:“快去洗洗脸和手,来吃饭了。满也快到家了。”从亦点着头,一路小碎步的上了楼,他记得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有个洗手间,他还准备换一身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
等他收拾完再到楼下时,满芸和韩晋也已经到家了。本来韩晋推辞着说不上来吃晚餐了,但又拗不过满芸的死缠烂打,最后被满芸拖着上了楼。他们洗好手坐在桌前,厨房里忙碌结束的祝阿姨也上了桌,从亦乖巧的坐在白木林的身边,满芸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说:“介绍一下咱家的新成员,从亦小朋友!希望从亦小朋友在咱们家能够开心、快乐的成长。我和你木哥会永远护着你的。”说完,满芸“哐”地一下就把酒倒进了嘴里。大家看着这场景,都慌忙地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或者果汁。满芸很是满意的看了看身边的各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从亦在自己吃饱后,就开始偷偷的看着身边的大人们。看大家都不再动筷子了,从亦赶忙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满芸看着从亦慌乱的样子,叫住他:“小亦,你坐下。家里的这些活都不需要你来做。”满芸看了看也在收拾碗筷的祝阿姨,祝阿姨微笑着点点头,对着从亦说:“小亦,阿姨就是拿这份钱的。你把阿姨的工作抢了,阿姨家里的小孙子就要饿肚子了。我看你换了身干净衣服,你快上楼去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给阿姨,阿姨洗完了就可以下班回家带孙子啦!阿姨一天没见到他,心里想的很呢~”从亦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都晚上八点十分了。他快快跑上楼去拿衣服,生怕耽误了祝阿姨回家。
满芸一脸坏笑的帮祝阿姨端着盘子往厨房走:“祝姐,你什么时候有孙子了?我怎么不知道呀~不对!我该问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结婚、还生孩子了?啊?”祝阿姨将手中的餐具放入水池,拍了拍满芸的背说:“我从比利时就开始照顾你们母子的起居。你龇个牙,我都知道你是要咬人,还是要说话。你刚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疼这小崽子。看看他那个手,哎... 比我这天天干活的手都粗糙。何况还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我要不说什么,他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在楼上偷偷把衣服洗了。”
祝青年轻的时候被人骗去国外打黑工,为了逃避政府的追查辗转了几个国家,最后流落到比利时。那时候的她,全身上下只有7欧。她在外边流浪,白天捡捡垃圾,晚上就找桥洞或者明亮的公园睡觉。害怕别人看见她是女人就欺负她,她把自己的脸涂抹的又黑又脏,把发了臭的食物捡出来涂抹在身上。就这样她从郊区慢慢移动到了市区里,在一个大雨的清晨,她看见了有家人的院子门口放了个水桶,里边满满都是新接的雨水。她走过去捧起来喝了几口,又捧了一些出来洗了洗脸。这一幕刚好被开门出来晨跑的白木林撞见,白木林看着她的脸,用中文问她:“你是华人吗?”祝青麻木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大哭起来。她太久没听见中文了,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多久没说过话了。她跪在地上发泄似的哭着,把房子里刚通宵画完设计图的满芸都给哭醒了。满芸满嘴的国粹往楼下冲,刚到门口,就看见傻了眼儿的白木林站在那儿。随着白木林的目光看过去,自家小院儿的矮墙外跪着一个脏乱不堪的女人,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哭喊声。满芸用自己的胳膊碰了碰白木林,问:“怎么了?这一天才刚开始,怎么能哭成这样?你是不是给别人展示你的腹肌了?我早说过,你那不是腹肌,你那是吃饱了撑的胃突出!”“烦不烦啊你!我就问她是不是华人,她就哭了。”满芸听到儿子这么说,就赶紧拉开院门走到外面。她拍了拍这个女人的肩膀,示意她别哭了,但这女人像有开关一样,她一拍声音更大了。满芸就大吼了一声:“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了?”哭声戛然而止。满芸换上微笑问她:“你从哪儿来的?怎么这幅样子?还有你哭什么?”祝青用许久没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干涩的说:“永州人,偷渡来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晕倒了。满芸叫来白木林,两人一起把这个女人抬进院子,将女人放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白木林进到厨房给自己拿了牛奶、面包吃。满芸盘腿坐在女人的身边盯着女人,嘴里喊着儿子:“小木!给我也拿点吃的来,再拿个平底锅给我。”白木林嘴里咬着面包袋,左手拿着锅,右手拿着一大罐牛奶走到院子里,也盘腿坐了下来。满芸把锅放在腿上,拿起面包吃了起来。
突然,她扭头对着也在啃面包的白木林说:“你今天别上学了,我等下给你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咱两今天就盯着这个女的,看她别耍什么花样。”“你害怕就直说。还耍花样,切!”白木林揭穿了满芸。满芸翻了一眼白木林,继续吃着手里的面包。他俩从清晨一直坐到了早晨。白木林猛的站了起来,对着和傻子一样的满芸说:“这人晕倒了,我们不该给她喂点温水什么的吗?这样躺下去,会死吧!”满芸也满脸写着原来如此的站了起来,两人快速地回到房子里,白木林跑去厨房烧热水。而满芸,她只是觉得有些冷,上楼换个厚外套而已。就在白木林兑好温水,满芸换好衣服,两人走向院子时,他俩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那个女人后背湿漉漉的蹲在院墙边,一只手里握着那罐他们喝剩下的牛奶,另一只手一边胡乱的往嘴里塞着剩下的面包,一边拔着墙边不知道是什么的一种叶子往嘴里送。满芸愣了几秒,赶紧跨出房门喊着那个女人:“喂!别乱吃草啊!死了怎么办啊!!大姐啊!!!”满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不是可怜这个女人,而是害怕的。她生怕这个陌生女人因为自己家的野草而死,这个房子她很喜欢啊!她不想这里变成凶宅...
祝青嘴里叼着薄荷叶子扭过头,看着向她扑来的满芸。“噗!”地一声,两人鲜红的鼻血流了下来。白木林回到厨房,放下手中的温水杯,手里换上了一把厚厚的纸巾,向门外走去!一瞬间仿佛自己身后笼罩着一圈金色的光环(画外音:哈利路亚!!)祝青和满芸两人坐在地上擦着鼻血,白木林一脸嫌弃的看着满芸,而满芸一脸傻笑的对自己儿子说:“妈给你钱,你去买点热的吃的回来。快点哈!这鼻血流的我都有点虚了~哈哈... ...”(傻子憨笑声!)白木林拿上钱,翻了满芸一个白眼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