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千里》与子樵

8、局势

　　待赵卿卿和小慧二人走出巷子，大街上已是人影稀疏。

　　天色将晚，赵卿卿还是决定要去济世堂里一趟，见那人一面，将明天可能会有人来接他的消息告诉他。

　　赵卿卿停下脚步，对小慧道：“我还有事先去济世堂，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先把我的书带回家去，再帮我与爹娘说一声，让他们别担心。这儿离济世堂不远，等我和师兄谈完事，最迟再过半个时辰就回去了，师兄会送我的。”

　　小慧抱着书，语气乖巧，又带着些许担忧应道：“嗯，那小姐你千万要小心，要早点回来啊。”小慧对刚刚那场刺杀还心有余悸，不放心地叮嘱。

　　赵卿卿点点头，目送小慧走了，才转身往济世堂走去。

　　墨色的天空像一块没有边际的纯色幕布，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赵卿卿推开济世堂的后门，看着后厢房内透出明黄色的灯光，想起那日屋里的人与自己的谈话，再想想今日遇见的刺杀，觉得心中有些烦闷。

　　赵卿卿几乎可以肯定，今日来刺杀陆府世子的刺客就是北朔人。

　　听父亲说过北疆局势后，这些日子，赵卿卿一直留意着来自燕地的奏报，大多都是关于北朔蠢蠢欲动的消息，看来战事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既然大周与北朔终有一战，那么这战该如何打，又如何将隐藏在大周的内患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大周依然是中原最强盛的国家，可惜这些年的君主都非什么贤能，朝中内斗严重，损耗的是大周的元气。如今的周熙帝看不出来大周当前的局势，又生性多疑，忌惮陆皇后，防着陆家，宠幸沈家，谁知到头来竟是沈家怀着谋反作乱的心思。

　　呵——

　　真是讽刺。

　　赵卿卿走到厢房门口，默了默，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话音未落，屋里就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赵卿卿推门进去，就看见榻上躺着的人。

　　许是之前受伤过重，又病了许久的缘故，面颊有些消瘦，此时他捂着嘴咳嗽得厉害，原本黄白的面色带了些微红。

　　待咳嗽声终于停下，他招呼赵卿卿坐，笑问道：“不知赵小姐今晚来此找我有何事？”

　　“我刚刚遇见了陆瑾明，他被北朔的人追杀。”赵卿卿双眼看着眼前的病弱的青年，平静说道。

　　一听这话，青年脸上的笑容一滞，而后敛起了笑，没有言语，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青年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赵卿卿，面色沉肃，感激道：“这段时日，多谢赵姑娘的救命之恩，若不是赵姑娘，青尘怕早已是尸骨一具。”

　　顿了顿，青年闭上眼睛，忽而用力攥紧了拳头，脸上带着不言而喻的痛苦。

　　“从我姐姐阴差阳错被掳进长宁王府，被害致死的那一刻，我就立誓要为她报仇！我与姐姐从小失去双亲，两人相依为命。小时候，姐姐总是拍着我背，哄我入睡。为了谋生计，为我能吃上一顿饱饭，为我能够入学，姐姐没日没夜地做活计。那时候，我在书桌上看书，姐姐就坐一旁，在灯下帮人刺绣，那时我总在想，等我长大了，等我……”清尘声音哽咽，想起姐姐的死时的惨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只从脸颊留下两行情泪。

　　赵卿卿能够体会他的心情，可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待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继续道：“那时我总在想，等我以后读书考取了功名，就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了，从此姐姐便再也不用在等下熬夜做针线，可是，她却没能等到这一天。”

　　青年的眼中一片灰败，声音艰涩：“三月前，我得知我姐姐在长宁王府遇害的消息，便匆忙赶了过去，在为我姐姐收尸之时，我意外发现姐姐遇害的真正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告诉你我有长宁王勾结外敌的消息。其实我也是在我姐姐死后意外发现这个秘密的。”

　　“那时我虽觉意外，可是我没有证据，姐姐的死让我已经无法再顾及其他。”

　　“虽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亲国戚。可是我恨！我一次次地去官府，一次次被轰出来，一次次去找长宁王，一次次失败，我知道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给我姐姐一个公道，可这却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事。”说到这，青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赵卿卿看着眼前心灰意冷的年轻人，问道：“我虽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但既然你想要为你姐姐报仇，为何不试一试，与我合作？”

　　显然眼前的人并不相信赵卿卿所言：“你有办法能扳倒长宁侯？”

　　赵卿卿坦言道：“直接的办法倒是没有，但是我现在要做一件事，如果这件事成了，那么长宁侯也自然会倒台。”

　　青年急急问道：“什么事？”

　　赵卿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口气，：“我刚刚说了，今晚我来见你前，遇见陆瑾明被北朔人刺杀，你刚刚不是说，长宁侯与北朔有勾结吗？今晚的刺杀就是佐证。”

　　赵卿卿不紧不慢道：“作为一个读书人，我想你对朝中大事自然也有所了解，如今朝中两党对立，北朔屡屡犯我边境，但凡当今圣上能早下决断，或许早就点兵去燕地加强防卫了。”

　　“你说你在查你姐姐的事情时，发现长宁王与北朔太子有所勾结，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今日陆国公一家手中的兵权和在武将中的威望不但是圣上忌惮的，同样也是北朔人最为忌惮的。”赵卿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北朔在此时刺杀陆家世子。就是为了杀死陆家唯一的孙辈，陆瑾明一死，陆国公一家必将大受打击。不止我方军中失去一员猛将，陆国公年纪已大，又如何经得起这家中独苗就这么轻易死了呢？到时陆国公经历丧子之痛，必然影响其心志。情况再差一些，陆国公老来得子，如今年岁已大，若陆国公因陆瑾明的死而一病不起，难保到时朝中权利更迭不会发生大变。此次陆瑾明被刺杀，已经可以说明，北朔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攻打大周的准备，一旦刺杀成功，朝中动荡，边关易破。”

　　青年看着平静分析局势的赵卿卿，心中惊叹。

　　这些东西虽然都是眼前这位姑娘的猜测，可细细想来，确实切中了当今局势。

　　他笑了笑：“既然姑娘已经全然知道北朔的打算，那么自然也明白圣上如今对陆家的忌惮也是不可轻易扭转的。长宁侯与北朔勾结之事，乃是我当初混入长宁侯府之时偶然得知，我知道他们有信件往来，至于如何拿到那些信件，就只能靠小姐你了。”

　　赵卿卿放下水杯，站了起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一声，明日陆瑾明的人会来接你，有他的保护，想来比待在我这里更合适。我想陆瑾明找你，也是为了调查长宁侯与北朔勾结一事，你只管将你知道的告诉他便是。”

　　“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青尘去了陆世子那里，如何联系赵小姐呢？”

　　“你说要我与你合作，不知赵小姐有何打算？”

　　赵卿卿一笑：“你现在只需将长宁侯府的布局图画给我，以及白日和夜里的守备，便可以了。信件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至于如何联系，这个我也自有安排，只是事情得慢慢来，你先去陆瑾明那里好好休养，一月后我自会去找你。”

　　一直以来，父亲立场中立，可到底是武臣，即使再怎么与陆国公府少有往来，在外人眼里，双方也是暗中有牵连。

　　如今赵卿卿最害怕的，不是战争的发生，而是当战争发生的时候，父亲会成为朝堂博弈的一颗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