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雅于希

27、（二十五）（下）

　　新学期，F大和T大再开足球战局，据说上一仗是T大获胜，今次F大老早就嚷嚷着要复仇了。楚天罡很早就约了延慈前往，没有驳回好友的面子，延慈是欣然前往为他加油。盛云开有事，让她先去，所以延慈一个人去往T大足球场，碰见元凯时，也不过点头打个招呼。元凯在她身边坐下，顺便说起自己退出球队的事。延慈吃了一惊，心里想起他对足球的狂热，便开口问了为什么。元凯尴尬一笑，说是他妈妈反对，认为他踢足球是不务正业，既然上了F大，就要好好学习，为将来打算。
　　延慈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场上哨声响起，足球比赛正式开始。她想认真观战，为楚天罡加油，元凯却忽然说道：“延慈，那样好吗？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她愣了愣，忽而一笑反问他在说些什么事情。元凯眼里流露出最真切的担忧：“你爸爸的事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延慈面上一冷，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真不是个问题，元凯他爸爸是叙江市纪委的领导，会知道一点也不稀奇。她没再说下去，淡淡的，什么客气的表情都没有了。
　　元凯见她如此，不由叹一气：“你爸爸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你早知道了不是？但是，凭现在的你又能改变什么？那些人都是逼急了才找的人做替死鬼，好容易抹平了事情怎么能容忍又有人成天拿着这个事情找他们的麻烦？”
　　她冷冷一笑：“你爸爸他们不是肃清官场的纪委？不是正应该根据这样一些蛛丝马迹来惩处罪恶，维护公正吗？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公正吗。”
　　“我只是担心你！纪委那边不断收到匿名举报信，可是又没有实质性证据，那些人是有背景的人，他们的能耐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他们会来找你麻烦的，你能想象那些人会怎么对付你吗？我真是担心你！”
　　“既然是匿名，为什么怀疑是我？”
　　“这些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为什么非要不自量力地自找麻烦？”
　　“我没有不自量力。我很清楚，我爸爸的确有错，可是不是外人误解他那样的错，他不可以背负那样沉重的罪名，我不允许。”她沉下声去，“那是我爸爸。”
　　“可是你又能做什么……”
　　“现在的我的确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不能让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出舆论的视线，至少不能让那些人安安心心地过逍遥日子。”
　　元凯目不转睛地看着延慈，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女孩子，这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娇柔纤细的女孩子，那样的决心对于她来说或许已经超出负荷，却傲然挺立在风雨飘摇中，让他心疼不已。
　　“那就不要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帮你好吗？”
　　延慈抬眼，微笑着拒绝：“不用，我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她的眼神闪了闪，声音蓦地一沉：“既然无权无势的我不能对付那些人，那就让更加有权势的人来收拾他们。这叫一报还一报。”
　　正说着，延慈手机响起，她拿出一看，正是盛云开来电，刚刚同元凯说了那么些话，她忽然觉得心口堵堵的，迟疑半刻还是接起，笑盈盈地对着话机说话。却似乎不曾发现盛云开其实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了很久。
　　挂了电话，延慈起身告辞，元凯苦涩地问：“是男朋友？”
　　延慈点点头，元凯凝视着她又说道：“要幸福，不要让我担心。”她又点点头，拿起包包走了开去。
　　盛云开在树下等着她，脸上清清淡淡的，看她走近了，才漾出一抹笑来，那双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只看着她，专注一心的，好像其他的都已与他无关。
　　她走过去，习惯性地缠住他胳臂，微微地笑，乖巧地回看他，他却忽然道：“延慈，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这可真是爆炸性的问题，虽然接受了那枚翡翠古董戒，可是突然提到结婚这个词，她还硬是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在求婚好不好？”盛云开拧起好看的眉头。
　　“老实说，我很惊讶。”她的确是老实说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你迟早都得嫁我，难道还存着嫁别的男人的心？”他一把抱她到胸前，眼色暗沉，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他说，“你敢这么想，我一定会先抓着你，把你一辈子关小黑屋也好，总之只能是在我身边，其他人想都别想！”
　　她不以为杵，呵呵地笑：“呀，你有这么爱我啊？我都感动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小样，得意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人真幼稚，看着挺成熟的，折腾人的方式竟然是挠她的胳肢窝。她被他困在怀里，笑得快岔了气，想还击，奈何全身都被他折腾的没了力气，连连告饶。
　　“说答应嫁我了！”他乘势诱哄。
　　“盛云开，你这人很幼稚！”她倔强回嘴。惹得盛云开又加大了动作。
　　“说你答应了！”
　　这人真是惹不起，延慈忙举手投降：“好，我答应了！我答应了还不行！”
　　终于心满意足地住了手，盛云开改捧起延慈的脸，看那白皙皮肤上因为刚才，染了一层红霞似的，诱得他狠狠咬了一口。
　　“你属狗了！”她娇嗔一声，“我有那么好啊？你喜欢我什么，说来听听啊！”
　　他挑挑眉，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她想逗他，便状似认真地答了句：“我也不知道。”
　　不想他认真想了半晌，突然笑意染上整张俊朗的面容：“这就对了，爱情就是这么没有理由的，有理由的就不是爱情了，说明你已经深深迷上了我！”
　　“美啊你！”她伸手掐他的笑脸。顺势扑进他怀里，隐去了脸上真正的情绪。

　　延慈被人袭击了，在她从粉色水晶回学校的路上，突然被几个陌生男人扯进黑暗的巷道，若非刚好有人经过，她已经被人侵犯了。盛云开赶到派出所接她时，看到的就是她一副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她端着民警递给她的热水杯子，眼神飘忽，其实是在发呆，别人问她话，她像是没听见，或者虚应一声。在看到他来到身前，才逐渐找回神思，仍是不声不响地，睁着大大的眸子看着他，眼眶里明明湿湿润润的，却咬着嘴唇，不肯委屈地哭出来。
　　他觉得心脏猛地缩紧，真是有了想杀人的冲动。一名民警将他拉到一旁，说事发后，怎么问她也不说话，应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嘴巴上只喃喃叫了几声“云开”这两个字，后来在她手机里还真看到有“盛云开”这个名字，才联系上他的。那民警同志又说，幸而没发生最可怕的事，让他宽心。
　　幸而？盛云开看一眼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的延慈，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事了，叫他怎么宽心？真想揍眼前信口开河的这人。他漠然地不再搭理跟前的人，转身走向延慈，轻轻抚抚她已经乱掉的发，轻声安慰：“延慈，我们回家，我接你回家，有我在，不怕。”
　　延慈点点头，乖顺地依进盛云开怀里，被他接回了晰园。将延慈交给张阿姨和阿乔照顾，他才走到外间，拿了手机打电话。
　　他打给舅舅盛新的秘书，询问了之前拜托调查的事情，在听到李秘书详尽的报告后，他只应道：“是这样啊。我舅舅最近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李秘书在电话那头略一迟疑，然后道：“云开，你舅舅早知道这件事了，他早猜到你要做什么，不过他想奉劝你，不要搅和进这种事情，这会很让你掉身份，你爸爸和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盛云开了然：“我舅舅就在旁边是吧，把电话给他。”
　　李秘书大约是接收到盛新指示，便将手机递于他，盛新在电话那头平静地道：“云开，这种地方上的事情，舅舅不赞成你插手。你已经为那个女孩子破了太多例，这不好。如果让你妈妈知道了的话，她会怎么看待那个女孩子，你不会不知道的。”
　　“舅舅，我妈当初不让你插手舅妈家的事情，你不也一样没有理睬，就是气得姥爷住院你也没有更改立场的吗？”
　　盛新静默片刻而后道：“我和她不是一样没有好结果吗？”
　　“那您后悔吗？”
　　盛新又是一阵静默，终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盛云开回到延慈房里，她刚刚洗了澡，坐在镜前的凳子上，抱膝坐着，长发就这么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阿乔见他进屋来，连忙和张阿姨出了房间去，留他二人独处。
　　盛云开从阿乔手里接过干毛巾，罩到延慈头上，替她擦拭水渍，轻轻地擦着，生怕拽疼了她。然后将吹风机插上电源，调好温度，替她吹干头发。吹了一小会儿，她头发已半干，他才收拾起吹风机，回头就见她脖子上串着翡翠戒指的银链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心里一哽，还是上前扶她在床褥间睡下，动作依然轻缓，温柔地像是对待一件至高无上的宝贝。
　　他起身，延慈却伸手拉住了他，把自己往他温暖的怀里送，他便顺势倒入床间，将她抱入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臂，另一只手则替她掖好被子，轻缓地抚着她半干的发，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直到她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他才住了手，将她往怀里抱的更紧些，眼里闪现懊恼的光。
　　现在的他，还没有保护她的绝对力量，这让盛云开暗自懊恼着，倾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全然不觉怀里的人一直是清醒的。
　　延慈一直没有睡着，她闭着眼装睡，清楚地感受到他从身体上传来的情绪变化，她觉着心头正狠狠地发酸，可是却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着，更像是在逃避，逃避心口越来越浓烈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