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雅于希

24、（二十四）（上）

　　儿时常玩的地方，是一处紫藤长廊，还记得夏季里，长廊总是盛满馥郁的紫藤花，这时节也恰好，花儿又恣意盛放着，远远地看，会以为是一团紫色的云雾绕在上头。
　　她像是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紫藤花下爸爸给她新买的脚踏车，他在一边看着她，她则快乐的像只小松鼠。那漂亮的脚踏车在当时还很稀罕，一同玩的小伙伴争相到她身边，吵着闹着，孩子气地巴结着，就为了摸摸红色的小车子。她骄傲的像小公主，爸爸却告诉她有快乐要和小朋友一起分享。她很听话，马上把爱车让给小伙伴们玩。
　　还记得有个毛头小子那时候对爸爸认真地道：“徐叔叔，等我长大了，要娶延慈当老婆。”
　　她不屑地甩开头，爸爸则好笑地问小家伙：“为什么想娶我家延慈啊？”
　　“因为延慈像小公主，我要娶小公主！”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她立刻扑打向前，她要让他知难而退，可是爸爸笑得好开心，好开心，以至于那笑容她后来片刻不曾忘。
　　忘了即是罪过。
　　午后，延慈一个人回厂里，绕着家属区转了一圈，总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或可怜，或嗤之以鼻，冷言冷语的闲话，她听太多，耳朵早起了老茧。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老宅门前，那是栋六层楼高的老式楼房，她家正好是在六楼，装着黄色窗框的就是她家，曾经的家。看那阳台上，妈妈原本是爱花儿的，如今缺了她的精心护理，那花草全都荒废了，杂草丛生，没个齐整的模样。她不是在这房子里出生，所有懂事后的记忆却是从这里开始的，叫她怎能不留恋这里的一草一木。
　　只有留恋是无用的，什么都被人毁了去，留恋已经失去了意义。她决然地掉开头，正准备离去，一个声音叫住她，延慈回过身，是楼下住的孙伯伯，过去总是和爸爸下棋的一个和气老者。
　　老人家问了她好不好，问她妈妈好不好，叹一口气也不便多说什么，口齿不清地叨念了几句，忽而又说道，早上有个男孩子找过她们家，是个长得很高大也很好看的男孩子，等了整整一上午，适才都还在，这会儿怕是刚走。
　　她听在心里，只“哦”的一声便告辞离去。她原是慢慢走着，渐渐加快了步伐，最后是用跑的了，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公交站台已遥遥在望，却刚好驶过一辆客车，满载一车的客人而去。
　　看着公交车缓缓启动，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直到车子驶离站台，慢慢露出站台唯一剩着的人，他还在那里，竟然真的是他。
　　几乎是同时，盛云开也看到了延慈。
　　他们在公交站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来，延慈惴惴地，抬眼看了看盛云开沉静的侧脸，忽然说不出话来。
　　但听盛云开娓娓说着：“知道你是紧急回的家，也打了你手机，不过一直关机。”
　　“漫游贵。”她答。
　　他像是早就心知肚明，唇角轻微扯动，继续缓缓说道：“联系不上你，又实在担心，所以就想来叙江看看。”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关于她家的房子为什么不是她家的了，关于她突然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地回家，他什么都不说，也无法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闲谈出口。
　　“芷乔也挺担心你的。”盛云开又说。
　　“我知道了，回头一定给她打个电话。”她回答，两人又无话可说似的坐着。
　　就这么静静地相处了片刻，在第三辆公交车驶离了后，他站起身来，往公交站旁的停车场走去，手里“啪”一声地摁了电子车锁，一面笑着回头，同她道别：“我先回去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走向车子。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T恤，他这人，也总是能将白色穿得如此出尘脱俗，干净明媚的面容，像最柔和的日光，那背影，宽厚的肩膀，挺拔的身姿，她知道他的怀里有多温暖－－这时候，延慈突然追了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盛云开的腰，双手死命地扣着，头贴在他后背，一下也不肯放开。她是一句话不说，他也任她抱着。
　　公交站台陆陆续续又有新的乘客等候，盛云开拨开延慈的手臂，将她转到身前，莫可奈何地点她鼻头：“你呀……”又顿住没往后头说。她觉着无措，正要松开手臂，他却一把抓实了，不肯放开。
　　他说：“我不会放手的。”
　　她愣愣地抬眼看他，多好看的人，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那双眼睛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深邃的，温柔的，多情的，只是又不太一样，那眼睛里现在满满的都是她，她像是嵌在了里面动弹不得。这个认知让她忽然心慌起来，她下意识往后退，盛云开下意识地将她揽紧在胸前。
　　“我不会放手的。”他又说了一遍，像是若有所思，最后长叹一气，释然了，“延慈，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你看起来，面上总是积极的，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打工，大家觉得你是拼命三娘，意志坚定，性格坚强，可是，其实你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好，我总觉得，你的心，一直在哭。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有着纤弱外表的你，有这么复杂的内心世界，渐渐的，我会因为你而心痛，也会因为你而心软，这种感觉很奇特，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可我愿意跟着我的感觉走。”他顿住，唇畔露出最最温柔的笑来，抬起她低垂的面颊，深深凝视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眸，“延慈，以后，不论是喜悦，还是悲伤，不管有多轻松，或者有多沉重，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我承担吧！”
　　她像是彻底呆住，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些话，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又继续说：“天罡的事我不会多做解释的，可是，你那么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我已经爱上你了……”
　　他说他已经爱上她了，他说他爱她……
　　延慈说不出话的表情，令得盛云开不由笑起来，伸手捏她的脸颊：“我可是生平第一次跟人说爱了，你需要用这种表情对我吗？怎么一点也不像感动的样子？我自己都有被自己感动的。不过，再感动，都不许哭哦！”
　　她其实真想哭。结果他这么一说，自是哭不出来的了，吸吸鼻子，展颜微笑，然后再自然不过地扑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