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望无际》许晚江

6、我们都要好好的

　　奶奶去世是邻居托人打电话告诉苏父的。
　　父子俩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简单收拾东西开车回了乡下。
　　灯随着车的颠簸一上一下的，苏木的心也一上一下的，他有点迷茫，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奶奶突然的离世，黑暗在周围追逐着他们，等着时机把他俩一起吞噬。
　　苏木看着车窗外，眼神空洞。
　　黑夜中什么也看不清。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父子俩终于抵达苏家小院儿。
　　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而现在已然立秋。
　　家里的灯光透过毛玻璃微弱的映在苏木脸上，苏木面无表情。
　　院儿里的榕树稀稀疏疏地落下几片枯叶，留下不大不小的声响。
　　天亮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微微佝偻的老妇人来清扫这些落叶了。
　　苏木父亲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又想起来人不在了，黯然轻手推开门，仿佛会打扰到母亲。
　　苏木奶奶静静地躺在堂屋临时搭的木板上，嘴唇苍白，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奶奶连走的时候都很清白体面。
　　苏父看到母亲还是忍不住崩溃大哭，他跑着跪在苏木奶奶面前，握着她的手，颤抖地摸着她干枯清瘦的脸，上次见她时，她的发根还是黑色的，而这次就连她的眉毛也逐渐白了。
　　苏木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苏父赶忙找人去搭灵堂，打电话给妹妹妹夫和其他亲戚。
　　苏木平静的走到奶奶旁边，握着奶奶的手抚着自己的脸，像小时候奶奶经常的那样。
　　他蹲下来，轻声地对奶奶说，“奶奶，再见。”仿佛在对一个睡觉的人耳语。
　　一滴滚圆的泪突然滴下，苏木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少许泪滴沾在睫毛上，随着眨眼一上一下。
　　可惜奶奶不能为他抹去眼泪，霸气地问“是谁欺负我孙儿”了。

　　葬礼办了三天，姜莺一家也被邀请来吊唁。
　　姜莺看着披麻戴孝的苏木跪直在棺材左前方。
　　她就这样看着他，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姜莺深感无能为力。

　　去安慰他吗？怎么安慰？

　　她为她的少年什么也做不了。

　　耽误了几天的课，一回到学校就要努力赶上进度，苏木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高一时他还会和其他同学们说上几句玩笑话，如今却一个人一有空闲时间就埋头写作业。或许只有低头才能隐藏那双泪眼，保护好一戳就破的敏感情绪吧。
　　许子生他们三个是在苏木奶奶去世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都很惊讶，但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有唏嘘。
　　世间，人的死亡最为无奈。
　　所以他们在苏木回到学校后时时刻刻关注苏木的动态，已找到时间和机会就到苏木面前去逛，和他讲话，哪怕他不理他们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觉得孤单就好。
　　高二学业任务比高一重，假期由之前的一周两天变为一个月两天。
　　这意味着黎杰只能一个月见一次瞳瞳。
　　黎瞳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园里包早中餐，晚餐得自己回家吃。
　　每次黎杰晚上打电话回去，都听到瞳瞳那边带着哭腔问黎杰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还没回来。
　　阿季被父亲送回老家跟师父学手艺了。
　　黎杰只好叫她去隔壁阿姨家蹭饭，但有时候阿姨不在家黎瞳就只能泡泡面。
　　有好几次瞳瞳都被刚刚烧开的水蒸气烫到手，知道和妈妈说没用，只能自己忍着疼痛收拾已经吃腻了的泡面。
　　这些泡面是黎瞳用黎杰给她的钱买的。泡面是能填饱肚子的最便宜的东西，店老板是这样和她说的。
　　要是黎杰在家绝不会让她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所以黎瞳就在学校中饭吃很多，这样回去在睡觉之前就不会饿。

　　每次放月假回去，黎杰总会抱着越来越瘦的黎瞳抹眼泪。他看着瞳瞳那由他养出来的双下巴逐渐消失，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可是黎杰也没有什么钱给瞳瞳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省钱给她用。
　　似乎没什么很大的作用。

　　高二放假后不久就是过年，爸爸回来了。
　　爸爸给兄妹俩带了很多很多东西。
　　黎瞳总是黏着爸爸，她喜欢爸爸和哥哥。
　　爸爸回来后的第一餐，决定带全家人去吃自助餐，爸爸拿了很多妈妈爱吃的东西。
　　一家人吃饱喝足后还剩下一些食物在盘子里，黎瞳强撑着吃下那些已经动过的粮食。
　　爸爸看到这一幕，感叹瞳瞳胃口好，还不胖，下一秒瞳瞳因为吃撑受不住吐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吐完后许是觉得尴尬，瞳瞳钻进哥哥怀里流泪。
　　爸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摸摸瞳瞳的头以示安慰。

　　回家后妈妈出去买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饭。邻居听说兄妹俩的爸爸回来了，偷偷找到兄妹俩父亲告诉他黎瞳妈妈总是不回家，留瞳瞳一个人在家，有几次瞳瞳小声地哭着敲她家的门问可不可以蹭饭吃，那是饿的没力气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边说着邻居边啧声，瞳瞳真是造孽，这么小的孩子。
　　黎父听着听着也红了眼眶，难怪今天瞳瞳吃吐了也要吃完，黎父自责自己没有看出来明明瞳瞳吃那么多还那么瘦。
　　黎父回到家叫黎杰和黎瞳回房间呆着，黎父拳头紧握，坐在沙发上等黎母回来。

　　黎母高高兴兴地开门，手里提着大袋小袋的菜。

　　“我问你，为什么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叫瞳瞳接的时候总是不给瞳瞳接？”黎父冰冷的语气让黎母有些心慌。
　　“当时不是解释了嘛，是因为瞳瞳睡了，瞳瞳小孩子嘛，总是睡的早。”黎母心虚的赔笑。
　　“是这样的吗！”黎父突然凶黎母。
　　黎杰和瞳瞳都被突然的一吼吓了一跳，黎杰捂住瞳瞳的耳朵，不让她听到大人之间的争吵。
　　接着客厅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
　　黎杰给黎瞳唱起了歌，声音被客厅的怒声掩盖，黎杰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唱给瞳瞳的，还是给自己的。
　　黎瞳转过身，捂住黎杰的耳朵，对黎杰说，哥哥我没事，你放心。
　　黎瞳没哭，黎杰的泪不停的流，黎瞳紧紧抱住哥哥。

　　这场争吵以黎母一气之下回娘家告终。

　　黎母过年也没回来。

　　除夕晚上，六个人一起在空地放仙女棒。

　　黎杰用仙女棒在空中写了黎瞳和贺知的名字。

　　“许个愿望吧。”姜莺提议。
　　五个人双手紧握，虔诚许愿。
　　那就祝我们都好好的吧。
　　黎杰眯缝看着贺知和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