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望无际》许晚江

5、我很满意

　　高一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五人迎来了分科分班，他们都选了全理，虽然他们五人中有三人总有那么一两科不好，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背政治、历史。
　　高一宣布放暑假的那个下午，苏木邀请姜莺来家里吃饭，苏木奶奶特意从乡下过来呆两三天给苏木做饭。
　　奶奶拿了个蛇皮袋子装了自己家养的鸡，街上买的土猪肉还有自己家种的时令蔬菜，奶奶转了两趟车，拿着东西挤在人群中，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护着袋子，半白的头发在全是年轻人的公交中显得特别显眼。
　　奶奶年年如此，只是变化的是她的头发，还有她脸上的皱纹。
　　姜莺爽快地答应了，她到苏木家后很自然的进了厨房，没想到奶奶麻利的弄好了大部分。
　　姜莺扫视了一眼厨房，看到了在水池里的蔬菜，勤快地跑过去洗了起来。
　　“莺莺呐，不用你来弄，我来我来，女孩子家家的，手嫩着呢。”苏木奶奶赶忙过来阻止姜莺。
　　“没事，奶奶，我在家也经常做。”姜莺说。
　　眼看拗不过姜莺，苏木奶奶只好让姜莺来洗蔬菜。
　　姜莺低头洗菜时参着回忆的泪滴掉落在盆子里的小水涡中。
　　自从妈妈走后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过女孩子家金贵了，她在家里不仅仅是爸爸的女儿，还充当着一部分爸爸儿子的角色，很小的时候她就会做饭，修灯泡等电器，有时候爸爸在单位里加班，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都不敢关客厅的电视，她怕黑却又被迫不怕黑，她怕孤单却又不得不习惯孤单，很多时候她在想，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也可以懦弱一点，胆小一点，回家时笑有人分享，难过有人安慰。
　　但是没关系，有爸爸在就好。
　　姜莺抹抹眼泪，咧嘴笑了笑。
　　“莺莺，奶奶需要我帮你们吗？”苏木背靠着厨房门问。
　　“你去帮莺莺吧。”苏木奶奶翻炒炸着油花的五花肉，面不改色的说。
　　“好。”苏木三步并做两步到姜莺旁边，轻轻的摸了摸姜莺的头，“我来做你的救世主啦。”
　　“就这些，我可以的好吗。”姜莺强装自信地说。
　　苏木也不听姜莺的话，手伸进水池就开始洗了起来。
　　窗外吹来燥热的风，两人的手在水池里时不时地碰撞，像是无心，却更像是有意。
　　洗完蔬菜，苏木奶奶要两人快点离开厨房，厨房的烟火气重。她说。
　　俩人看着厨房没事儿做了之后选择听苏木奶奶的话离开厨房。
　　苏木奶奶也是做饭几十年的老手了，做起一桌盛宴来也绝不含糊，很快，厨房里的菜香味儿飘进了客厅。
　　苏木走进厨房，看着奶奶一碗一碗的盛菜，他主动上前去端菜。
　　坐在客厅里的姜莺看到苏木端菜出来，忙问要不要帮忙。苏木摆摆手表示不用。
　　“姜莺真是个好孩子，眼睛里有活儿干，干活麻溜利落。”苏木在厨房奶奶拉住他说，“哎哟，我很满意，要是我的孙媳妇儿像她一样就好咯。”
　　奶奶笑着看着苏木，眼角的皱纹向上延展。
　　“会的会的，您的孙媳妇儿会像她的。”苏木说完便加快了端菜的频率，以此来缓解尴尬。
　　而姜莺则在客厅主动擦起了桌子。
　　这时苏父开门回家，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连忙跑到厨房去帮忙，连鞋都没脱。
　　“这些事儿让苏木来就好了。”苏父恭敬地告诉母亲。
　　“不用，我在家还要苏木来干这些作什么？”苏木奶奶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可以吃饭了，来吃饭。”

　　在餐桌上，苏木奶奶不断地给姜莺和苏木夹菜，而自己的碗里还没扒上一口。
　　“妈，你先吃吧。”苏父夹了块鸡肉给母亲。
　　“奶奶，您吃。我够了。”姜莺说。
　　“我也够了，奶奶，您再不吃饭都要凉了。”苏木说。
　　“好好，我吃我吃。”苏木奶奶笑着扒饭，看着孩子们都这么孝顺，奶奶笑的合不拢嘴。

　　苏木奶奶只待了三天就回乡下了，苏木和爸爸一直劝奶奶多呆一会，但奶奶说爷爷在那边等她回去。
　　苏木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爸爸妈妈刚刚结婚，爷爷去世后奶奶经常坐在院子里榕树下的秋千上，嘴里喃喃着爷爷和她之间的故事。
　　他们是通过媒婆介绍认识的，在哪个观念保守的年代，他们手拉手穿过巷子，经过人们面前，那时候是男主外女主内，男生做家务活儿会被笑话，但是爷爷不怕笑话，他总是一回家来就帮奶奶干活，带娃。村里的女人们都很羡慕奶奶。后来，爷爷去世后，就没有他们了，只剩下他们的故事，他们那个曾经让所有人羡慕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苏木从小就被奶奶拉着讲，直到长大还是有时会听到奶奶说她和爷爷之间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那个小巷子里的老人都曾见证。
　　他们的故事，有时很长有时却很短，长到爷爷用了一辈子去写，短到奶奶剩半辈子来讲。

　　开学的那天，姜父邀请苏木来家吃饭。
　　姜父因为工作原因总是要一直呆在单位，不能经常在家，所以回家之后总要做一顿稍微丰盛一点的餐。

　　饭桌上，姜父装作不经意地问苏木喜欢的女孩子的类型。
　　“我喜欢我奶奶满意的女孩子。”苏木有些害羞的看着姜父。
　　“那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姜父稍微靠近问苏木。
　　“姜莺可以去问问。”绯红渐渐漫上苏木的脸颊。
　　“哦哦，哈哈哈哈。”姜父开怀大笑，于他而言，苏木是当女婿的最佳人选。
　　人长的也清秀，成绩也好，懂礼貌，苏木呀，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女婿!!

　　而乡下的苏木奶奶像往常一样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着。
　　太阳光穿过交错的树叶洒在苏木奶奶身上，白发经过太阳的照耀显得格外显眼。
　　苏木奶奶时而微笑，时而掩面小声哭泣，而空荡干净的院子里，听她讲话的只有几只麻雀和树上飞来不久的乌鸦。
　　天上的太阳慢慢地移到西边，光线也变成温柔的橙色。
　　夕阳将苏木奶奶侧面的影子勾勒地很长。
　　或许是老了，苏木奶奶起的越来越早，打瞌睡越来越频繁。
　　苏木奶奶坐在秋千上，头慢慢的垂下去，刚开始还能有意识的抬起来，亦或许是累了，苏木奶奶的头垂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而地面上的苏木奶奶侧脸影子却和苏木爷爷第一次吻苏木奶奶时低头的影子如出一辙。
　　或许是院子里没人说话了，树上的乌鸦也往夕阳方向飞回，而偌大的天际，竟出现一朵极像人的轮廓的云，仔细看，竟有些像摆在苏家院儿里刚刚擦过的苏木爷爷的遗像。

　　姜莺再也不能亲耳听到苏木奶奶满意的人是谁了。
　　再也没有人带着自己认为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护着给苏木父子带来的人了。
　　再也没有人拉着苏木家长里短地讲着以前故事的人了。
　　苏家院儿里也没有人及时清扫榕树掉下来的树叶了。
　　乡下的苏家小院儿，终究还是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