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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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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时,萧冉刚踏入院门,将将要把红色铁门关上,一辆黑色辉腾突然从前方路口疾速拐出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刹停在院门口。萧冉下意识偏过脸,掩住口鼻,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抬头望去,先是一愣,眨着眼睛看看风尘仆仆的霍丞,又看看他身后差点蹭到墙角的汽车头,眉心下意识地蹙起,“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开车小心一些”
霍丞垂眸看着她真实清晰的眉眼,喉头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萧冉亦是沉默地看着他越发清隽的脸庞,深刻的眉眼,冷不丁见他瘦了一圈,眼眶骤然一热。萧冉实在鼓不起勇气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去,视线落在他大衣的纽扣上。
视线里,霍丞缓步朝她走过去,他抬手,可中间隔开一扇铁门,霍丞眼神微微一黯,又默默缩了回去,“你,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
“那就好……我可以进去么?”
萧冉没有片刻迟疑,乖乖把上了锁的铁门重新拉开,让霍丞进来。
霍丞四下看了看,“院长不在家?”
“水大伯今天嫁女儿,院长一大早过去帮忙了,大概要下午才能回来”
霍丞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看到满街的红鞭炮。这样大的喜事,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一个人闷在家里”
萧冉想了想,提议道:“席面上人会很多,你如果想去看新娘子的话,我给你指路,反正院长也在那里”
霍丞温柔的眼波在她身上流转,摇头浅笑,心道新娘子哪有你好看。
萧冉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正要问他怎么来了,话到嘴边,就看见一只橙色的小毛球跌跌撞撞从半开的车门里滚了下来,气若游丝地走了两步,一脑袋扎进墙角的杂草里,再不动了。
萧冉一看,立刻高兴起来,“小橙?”
“对啊,这两只小家伙想你了,差点拆家。我拗不过,只好把它们带来给你看”
霍丞弯腰,单手拎起小猫后颈处的皮毛。萧冉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往日里跳脱得不得了的小家伙无精打采的,托起小猫的脸看了看,黑溜溜的眼珠子也是直打转。
“它是生病了吗?”
霍丞将后座里同等情况的小灰抱出来,轻轻托着小猫腰身解释说:“大概是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有些晕车”
萧冉心疼坏了,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先让霍丞进去,她跟在后面,把门关上。钥匙扔进玄关柜子上的碗里,萧冉将小猫安置在沙发垫子上,然后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翻出几片晕车药。
萧冉看了看纸盒子上的使用说明,有些纠结的交给霍丞,“这是给人用的药,小动物可以吃么?”
“先试试”霍丞接过药片,掰开一点喂进它们嘴巴里,用手轻轻顺着猫背暖茸茸的皮毛,想让它们舒服一些。
“让它们睡一觉,缓一缓应该就没事了”霍丞说。
萧冉稍稍放心,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被霍丞一把拉住,“我又不是客人,你不用忙着招呼我,先坐下”
萧冉呆,低头看了看被他握住的胳膊,又抬起头,看着霍丞的眼复杂纠结,“是我口渴了……”
“……”
霍丞看着萧冉窘红的脸颊,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压根就没打算管他,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霍丞转过脸,望着远处白雾缥缈的青山笑了笑,从她手中拿走杯子,“我给你倒”
对霍丞来说,这至少说明她没跟自己生分,没把他当外人,怎么都算好事一桩。
目送霍丞走进厨房,视线晃到他的西裤裤腿上,萧冉皱起眉毛,“你裤脚怎么是湿的?”
霍丞低头瞅了瞅,“出门走得急,不小心踩到雪坑里了,大概是那会蹭上的吧。没事”
怎么没事!萧冉忧心已起,想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裤子,别说冻不冻人,难不难受,这要是落下病根,等老了以后犯老寒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霍丞端着一杯热水回到客厅,递给她,“有些烫,慢点喝”
萧冉接过,思忖了一会,抬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你上去洗个澡吧”
霍丞微微一愣,萧冉接着说:“把湿衣服换下来,你这样容易感冒”
霍丞拿手指搔了搔鼻梁说:“一路上又是雪又是雨的,脏的湿的蹭到身上确实不大舒服,可我没带换洗衣服,洗了澡穿什么?总不能光着身子吧”
萧冉耳根一红,匆匆放下杯子先上了楼,边走边说:“穿我的”
以前霍丞就很喜欢拿她的衣服当睡衣,说她的衣服软,而且香喷喷的,很好闻。可她喜欢漂亮的裙子,衣裤倒是不多。前阵子腿伤的原因,穿打底裤不方便,李秀梅就在网上给她买了很多大T大裤这类居家风格的衣服。
看见霍丞进屋,萧冉替他推开隔壁的浴室门,然后把换洗衣服放到置衣架上。
“这些都是我最大号的衣服了,要是不合身我再给你找其他的。浴室里的洗发水沐浴露都可以用,毛巾是新的,你慢慢洗,记得把脏衣服放到门边的板凳上,我给你洗洗烘干”她说完把板凳挪到门口,拉上浴室门,又被霍丞伸手挡住。
萧冉茫然看他,“是我漏了什么么?”
霍丞看了看架子上的衣裤,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满足的笑容,又转过脸,一双清黑漂亮的眼睛,就那么赤诚而忧心地望着她,“你可别偷看诶”
……
等霍丞脱掉衣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门口板凳上的衣服已经不在了。走到卧室门口,看见萧冉安安静静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摊开一本书在腿上看,侧颜。
她脚下摆着一台烤火器,上面用两个衣架空悬着,烘着他的衣服和裤子。看两行字,自然地伸过手去,手心手背摸一摸干湿度,眼睛不离书本。
温柔静好的模样,如过往的任何时候,她坐在他的书房里,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而他也如过往的任何时候,站门边,等待她的发现,渴望她看过来,对他轻盈一笑。
而今他这样瞧着她,竟有些出神。
萧冉拿水杯时敏感地朝门口瞥一眼,目光在霍丞脸上微一停就移到了他的身上。
上衣倒还合身,就是裤子有些短,走两步路,脚踝就全露出来了。男人体脂率低,连脚脖子都是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骨头,骨感分明得叫女孩子都自愧不如。
比她穿,还要受看。
她收回眼神。
“我洗好了”他说。
卧室只有一把椅子,萧冉也察觉到了,于是指了指床说:“天冷,你到床上去吧,衣服很快就烘好了”她说完,摩挲着,将书翻去下一页。
“看的什么书?”
“小说”萧冉将书面亮给他看,“随便翻翻的”
霍丞将手表放到桌上,轻轻抽走她的《霍威尔与火之恶魔》。萧冉一惊,头顶传来他清肃的声音,“该去床上休息的人是你。衣服我看着,你去睡觉”
萧冉摇了摇头,想拿回自己的书,偏他长手向后一伸,将书本丢到了被褥上。俯身轻松抱起她的身体,放到床上。
一沾床,萧冉触电般推开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和警惕被霍丞捉了个正着。霍丞自嘲地笑笑,伸手将床尾的棉被挪过来,摊开了替她盖在腰腹以下,“想看书,到床上看也是一样的”
书本还她,他坐回那把椅子上。
床头床尾。
整个世界一片安宁,万籁俱寂。
霍丞烘着他的衣服,无声的。萧冉自知失态,捧着书也没了想看的兴致,侧脸看向窗外青山如黛,湖光静影如璧。沉思了好一会,有些没话找话地说:“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公司应该都已经放假了吧。你有什么打算,是要回蘅芜过年吗?”
霍丞摇了摇头。
前两天车女士千里迢迢跑来海市替他们喂猫,住了一夜,昨天刚走。去机场之前,霍丞在花店买了束新鲜百合,开车陪车书会去了趟郊外墓园。
墓园一派沉寂萧索,霍丞打着黑色的伞,独自站在离父亲十几米远的雪地上,留给父母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取登机牌的时候,车女士不放心,又跟霍丞提起萧冉的事。
霍丞为她宽心,“您能别胡思乱想吗?我跟冉冉好着呢,总不能嫁了我就不能回娘家了吧,这又是什么道理?”
“真的?”
“骗您有什么好处?明天我会过去找她,不过今年怕是不能到蘅芜陪您过年了,冉冉身子不好,坐不得飞机”
车书会这才略略安心,“对于你,我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跟妈妈说啊,别一个人憋着,上回要不是刚好过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你,妈妈都跟你爸爸告状了,你说他得多生气”
“那也是气您不好好照顾自己”霍丞拥抱车书会,歉疚道,“还有他儿子不孝,这么大把年纪还让您跟着操心。老妈,对不起啊”
车书会拍了拍霍丞的背,从他手里接过机票,“知道就好。听小棋说,年后是不是打算把老爷子接回来?”
“嗯,爷爷年纪大了,需要我们都在身边。接回海市我能更好的照顾他,这也是冉冉的主意,手续已经在办了”
“妈妈没看错人,小冉是个懂事的孩子”车书会沉思片刻,出主意,“小丞,妈妈是过来人,你等会见到小冉记得说几句好话,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不然你就撒泼打诨”
霍丞笑,“说什么呢”
车书会跟着一笑,又微微肃色,“还有一件事”
“什么?”
“秦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是真的?”这是车书会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其实知道母亲会有此一问,霍丞道:“什么真的假的,秦氏怎么样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妈,您不要管这些”
车书会静静凝视霍丞片刻,仍是不放心,“你别搅和进去,妈妈只希望你开心,不求别的。小棋那我也跟他说过,你们兄弟两大了,妈妈不在身边更管不住你们,但至少得让妈妈安心吧”
“我知道,他秦昊沣要是个正的,您儿子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恶事不成?”
“我把你弄丢了,老妈不会想见到我的,要是过去了肯定也是一通骂,既如此,与其跑去撞枪口,不如来你这避避难”
萧冉心中一动,看他敞着两条长腿坐在那低头烤火,老式木椅又矮又小,越发显得人缩肩拱背,好不可怜。女儿家的心酸愧疚一点点涌上心口,男人家却是无动于衷地将半干的裤子翻个面,继续烤。
“你到床上来吧”萧冉突兀地说。
霍丞放在烤火器上的手一颤,指腹碰到滚烫的铁网,他不觉疼,侧脸看见萧冉把书本压到枕头底下,掀了被子下床,走到窗前放下帘子。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一定很累,你先休息,等精神养好了再去管衣服”
她说完,回到床上,是要一起睡了。
于是那天,两人在窗帘紧闭的卧室睡到日近黄昏,期间李秀梅从婚礼上回来,看到停放在院子里的汽车就猜到是谁来了。可房子里却静悄悄的,客厅沙发上,两只猫窝在一处打鼾。等她悄无声息走到门外,轻轻推开门缝往里面看去。
可了不得!里头相拥而眠的两个年轻人藏在百叶窗的阴影里,正睡得熟呢!
李秀梅摇头轻笑,悄悄掩上房门下楼去。站在楼梯当中,又莫名觉得自己有点为老不尊了。
再次睁开眼,满室一片寂静的黑沉。房门虚掩,霞光在藕粉床单上拉开一线光晕,隐隐一股淡淡的幽香。
很静。
霍丞痴痴地望着怀里的人儿,睡之前是楚河汉界,醒来却是她软软地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睡得憨熟。
这简直就像是个甜蜜的梦境,一切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又看到她额角未愈的伤疤,他困惑地想,为什么当初电话被无故挂断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警觉?当她在歹徒手下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曾一度期望着,他能来救她……
心口钝钝的疼,他低身贴过来,嘴唇贴着她温软的耳朵轻轻磨蹭,心疼地哑声喃喃:“我应该知道的,这么多年……”
又睡了一会,隐约听到些许锅具碰撞的声响,从楼下传到楼上。霍丞伸手拿表来看,糟糕!已经这个点,八成是院长回来……
楼下小小的厨房里,李秀梅用一个小的紫砂锅炖了骨头汤,奶白汤汁在小火的催动下徐徐滚动,肉香四溢。
看见霍丞进来,正在洗葱的李秀梅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饿了吧?再等会啊,饭马上就好了”
霍丞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窘态,“院长,我来吧!”
不等她说,霍丞勤勤恳恳抢过李秀梅手上的葱,利落地剥掉最外层的葱衣,洗净了,拿起菜刀,反转刀尖儿将葱段划了一道,开始切。
别说,还挺有模有样。
李秀梅讶然,“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院长以前,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呢”
霍丞说:“在美国读书那会,想吃家乡菜了,外面买不到就自己做,到现在确实有几年没动过锅铲了。后来跟萧冉在一块,闲着没事,才又偶尔做一两顿饭”
李秀梅吐槽道:“小冉以前也是不做饭的,上学的时候吃食堂,工作了还是食堂,对吃的从来不挑”
可却为了他,洗手作羹汤。霍丞眼神一黯,他是见过她匆忙的模样的,大四的时候,上课匆匆忙忙,下课也是匆匆忙忙,忙着打工赚钱都来不及,哪有心力去管柴米油盐。
李秀梅盯着霍丞打量了半天,疑问:“小丞,你这身上穿的,是小冉的衣服吧?”
霍丞差点切到手指,脸热得简直想把脑袋怼到水龙头下,冲冲冷水,都没敢看老人家。
搂着人家的闺女在人家的房子里睡到日落西山,你也好意思!
“是,我的衣服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弄湿了,所以才拿她的衣服换上”
没做什么。霍丞在心里小声地补上一句。
李秀梅本来就觉得为了孩子的事,实在没必要闹到离婚的地步,再观察萧冉这几日心不在焉的状态,一度以为是霍丞的意思,可现下看他的态度,大概,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李秀梅转身关掉灶台炉火,叹道:“小冉这孩子有时候不懂事,可院长看得出来,小冉心爱你,她是放不下的。你比她大一些,要多担待才好”
霍丞摇了摇头,“她很好,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