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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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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丞只是摇头,额头压着她的额头,难受得心都要碎了。
萧冉摸了摸他瘦削的脸,温柔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不要被我影响情绪。我回苏城去,慢慢会把身体养好,不会再糟践自己。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面,你跟我打声招呼,就已经很好了”
霍丞心口抽疼,声音发颤,“你别说这些话,我们有问题解决问题,你不能为了那些事情断绝我跟你之间的感情,以后都不要再拿这个说事好不好?你会好起来的,就算,就算不好也没什么要紧的,让我陪着你。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肯定就没有希望”
“对不起”他加倍用力地抱住她,内疚地将脸深深埋去她的胸口,“对不起,我应该找到你的,我本来已经……对不起”
“我知道”那晚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敢去想,又怕控制不住情绪,用力压了压额头,自欺欺人道,“过去了,全都已经过去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是”萧冉脸色苍白,只觉浑身无力,“我只是想回苏城了,我只是……好久没有回去了”
“冉冉……”
“你让我走好不好?以前我虽然也跟你闹过,可是,最后我还是听了你的,是不是?现在你让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不好!”霍丞眼圈全红,越加用力地箍着她,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感化她。他心里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一放手,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故技重施是不是?想利用裴家康把我吓跑好换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然后一走了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很失败,冉冉,真的,你一点都没有吓到我”
门被推开,大概是护士进来换药,被霍丞大吼:“出去!”
惊慌失措的,门开了又关。
四下静无声息,他悲怆的目光困着她,片刻又转脸看向了别处。她无动于衷地躺在他身下,看着霍丞脖颈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都突了出来,感受到他胸膛明显的剧烈起伏,下颌绷得紧紧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她知道,她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手上到底还有多少筹码等着我?”良久之后,他忽然自我解嘲地轻笑了一声,似落寞似悲伤地说,“确实是我活该,只是冉冉,你如果要赶我走大可不必费这个心思,我教你一个好法子,只要你说你不爱我了,只要你再敢说一句你是玩我的我现在马上就走,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以后再见,我不会跟你打招呼。你以为自己生了病我就会让着你任你作践!”
他严厉质问:“骗子!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话转个脸就变了卦。萧冉,你这说话不算话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心口突然就疼了起来,像有刀在割。萧冉偏过头,逃避似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一行眼泪终于忍不住从她眼里落了下来,顺着眼角滑进枕头,绒绒的睫毛濡湿了,情绪几乎压抑不住。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了”
女孩子的眼泪总能将男人心底最强硬那处浸泡成彻彻底底的柔软,霍丞摸她的脸,擦了泪,“你说了也不管用,我没那么好打发”
没有人会忍心把最不齿的心机手段用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她从来没想过欺骗,不然也不会用跛脚的借口把他支出去后,还给他打那一通电话。那些当着他的面没办法说出口的话。
她爱他所以赋予了他知道真相的权利,那是霍丞,她最喜欢的人,喜欢到,明知道会给他带来痛苦,却还是招惹了他,还妄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她真的有想过,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她不是骗子。她没想过放弃的,但是这千疮百孔的世界从来由不得她来想!
“滚!”
她突然挣扎起来,猛地将他从身上推开,大声尖叫,“滚!我不要你了!你滚!”
她手上有伤,身上有伤,遍体鳞伤的萧冉打在霍丞坚硬的身体上,好似鸡蛋砸了石头,到头来疼的还是她自己。霍丞怕她伤害自己,情急之下,他一手将她胡乱挣扎的双手紧紧握住扣在头顶,手臂横在萧冉胸前,将她牢牢禁锢在床上,不断地安抚她。
止不住的眼泪从萧冉眼中滚落,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歇斯底里地嘶喊:“为什么?我好好跟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是想看我发疯吗?滚开!别碰我!”
“冉冉……我是霍丞啊”他不肯放开她,仍在不停地安慰。可是此刻的萧冉似乎已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忽然侧头在他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这一下咬得狠极了,霍丞吃痛,下意识松了手。萧冉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推开,自己却重重地摔下了床去。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含着泪水仰望窗外,发现天堂的路早已关闭,地狱之门洞开,各路牛鬼蛇神倾巢而出。她看不见未来,希望又在何处?
十指深深掐进自己的长发,她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我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霍丞睁着血红的眼睛,有力的臂弯牢牢地将她圈进自己怀里,听着她用破碎的声带凄惨地诘问这个世界,他的心都碎了。她像个恐惧的孩子,本能地抗拒所有的触碰,所有的温度。她听不到他的安抚,他的哀求,听不到他眼泪滚落的声音,胡乱地捶打他的肩膀,他的脸,直到霍丞用嘴唇堵住她的嘴。
萧冉挣扎呜咽,狠狠咬破了他的嘴唇,唇齿间,有咸咸的血腥味。萧冉再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突如其来,她选择放任自己,任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甚至到后面揪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嚎哭,哭出这些年的悲哀,这些年的委屈。
那么多艰辛的岁月,那么多苦痛的时光,那么多能言而不能言的绝望和屈辱,她咬紧牙关默默忍受,最后换来的却是连活下去都变成了卑微的奢望。
在举目荒凉的黑色大海里,她是无力的舟被巨浪裹挟吞噬,寻不到停靠的港湾,窒息到无能为力;她挣不开命运的枷锁,实在是累得太久,撑得太久,压抑得太久了。
她哭的那样伤心,声音支离破碎,哭得他心都碎了。
能哭出来,也好。
霍丞默不作声地将她往身体里揉进一些,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他静静仰望黑色的天空,同样想问:为什么?
就那样哭了好久,萧冉哭得脱了力,像只动物软软一团缩在他怀里,累得睡着了还因为抽噎在发抖。
她的眼泪还在一颗颗地掉出来,眼角的泪光散在无尽的夜色中,带着微微孱弱、凄楚的美丽。
那天傅修直站在门外,看到寂寂黑暗的病房里,霍丞就这么赤足坐在床尾的地板上,靠着木质的床架,静静地拥着她,只是这样拥着,温柔地吻她泪湿的睫毛,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就好像呵护在怀里的是他顶重要的宝贝,只要还能疼爱拥抱她,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从他的二十岁开始,在十字路口相遇,又一左一右分道扬镳的两个人,各自走上了一条长远的陌路,错过了十一年飘零孤寂的岁月最后还能重逢拥抱。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变,还是清净悠然又热情浓烈的年轻人,他们只是分开得太久了。
——
临近新年,苏城的天气渐渐有回暖的迹象,早晨的太阳花洋洋洒洒落下来,不过还是冷,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畏寒的缘故。
萧冉把眼睛以下藏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把手上最后一片面包丢出去喂了麻雀,拍掉手上的面包屑,拿起腿上的手套慢慢戴好。
最后看了看静如雾面的湖水,一碧如洗的天空,又把两只小手严严实实地放进口袋里,这才站起身,顺着小街慢悠悠往福利院的方向走。
牛皮小靴踩在枯败的落叶上,脚下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福利院附近有一个聚集了不少摊位的小广场,临时售卖服装,蔬果,卤菜……琳琅满目。清晨,这里的早餐摊子是最多的,矮桌矮凳,摊位红白条纹的棚顶向上冒着热气儿。小摊就是这点好,烟火气缭绕,热闹而不杂乱,透着暖暖的人情。
福利院往东两三公里有一座占地总面积达万平的大型仓库,由第三方仓储托管公司代为管理,归秦氏所有。之前在仓库上班的工人每天都是三个作堆五个成团的来这里搓一顿,不过最近几天来这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夹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多半是到市中心上班的白领。
萧冉没有去早餐店吃早餐,她不饿。
前两天雨后初晴,出了大太阳,李秀梅开着三轮小车到镇上的菜市场买菜,强拉上萧冉一起。萧冉原本懒得出门,但架不住老人家软磨硬泡,又担心她上了年纪一个人买太多东西不方便拿回来,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
菜市场入口新开了一家面包店,打折促销,李秀梅买了很多全麦面包,说是便宜,不买就亏了。今天早上起床喝水,看到放在厨房灶台上的切片吐司,又看到窗外光秃秃的桂树枝丫上,几只麻雀吵闹个没完。心血来潮,她打开窗户丢了一片面包出去,看到吐司在半空中就被它们抢了个精光。于是,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福利院旁边就有一家超市,规模不大,但卖的东西全,价格也比市中心便宜。萧冉小时候就喜欢在那买零食吃,跟店老板也熟。
一推开超市的玻璃门,霎时被店里带着柚子皮香味的暖气扑了一脸。只见玻璃烟柜上放着两个柚子空壳,头顶的电视机正播报华东地区的天气预报。一个中年大叔坐在收银台后面,端着一把紫砂细壶,边喝茶边看电视。
“今年是个好年,无雨无雪”看到萧冉走进来,招呼道,“小冉,买东西啊”
“买面包”
“冰箱在里头呢,你自己找找啊!”
“嗯”
萧冉往货架走,很快找到摆放面包的烘焙展示柜,稍稍俯低身子,看着擦的锃亮的玻璃柜里,蛋糕日期都挺新鲜的。
她拉开柜门,拿了两袋全麦面包,到柜台付钱。
电视换了台,正播放海市近来的一则新闻。
一个星期前,秦氏因涉嫌货物走私、偷逃税,已被工商局、市局并海关总署介入调查,同时依法封存所有出关产品,生产线停产,涉案的有关账册、企业账簿及单证等有关资料被一并扣留封存。甚至在海关总署办公厅工作的夏冲也因跟秦家的姻亲关系而被暂停了一切职务,接受纪检,督察部门调查处理。
短短几天时间,事件还在持续发酵,但事态会如何发展……
店老板一边帮忙扫码,一边说:“只要行业有利可图,有能抵得住诱惑的,就有铤而走险的。唉”
萧冉收回视线,问:“叔,刚才天气预报说什么了?”
“没听见?”
“没注意听”
老板笑着说:“就快过年了,又逢老水家嫁女儿,当然是个好天气。小冉,等会一块过去喝个喜酒,热闹热闹!”
“好啊”
走出超市,一阵无名冷风卷起地上的残叶迎面扑来。萧冉单手拎着购物袋扶正帽子,一只手放进口袋,等那风停下来才走下台阶,沿着街道的青石小路走回福利院。
一个月前,她辞去了事务所的工作,回到了这里。福利院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是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的地方。
这座城,温山软水,人杰地灵。如果这里没有发生过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让人一提起,想到的便是悲伤。
如今二月将至,年关将近的山谷很平静。其实不止山谷,在秦氏事件爆发后的华东地区,尤其是海市这座金融汇聚的城,上至各大上市集团公司,下至中小型企业,几乎都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政治气氛更趋于紧张。
这一事件中,秦氏扮演的更多是杀鸡儆猴的角色。在这样的背景下,太露锋芒毕竟不是好事,萧冉都能懂得明哲保身,更何况傅修直呢。至于夏冲受的是否是池鱼之灾萧冉不懂,但是夏蝉……
越想心越沉,一路鹅行鸭步走到小路尽头,一抬眼,看到前方的悬铃木下停着一辆银灰色汽车,半开着车门。她看过去的时候,主驾车门被人从内打开。
萧寒生扶着车门走下车来,略动着唇角,看着她温柔一笑,“萧冉,几天不见你还好吗?怎么出院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