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上的你》头菜

64、第 64 章

　　服务员将他们的拉面端上来，萧冉用勺子把碗里的半颗溏心蛋压进面汤里，舀面汤喝。不知不觉中，眼泪扑哧扑哧地从眼眶滚落，一颗一颗掉进碗里，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她扭过头去拿手遮住眼睛。

　　霍丞心疼地叹气，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嘴唇和下巴紧紧蹭了蹭她的鬓角，无声安抚。
　　萧冉抬起脸，隔着蒙蒙雾气看他澄净如水的眼睛，清隽的脸庞。这一刻，万千悲伤和恐惧纷至沓来。她和他相识快五年了，相处也一年多了，没来由的，竟觉得此刻的心空空如也，好像他不在那里了。

　　美好的东西向来易逝，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萧冉重重扑进他怀里，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霍丞，你会不会也离开我，我会不会有一天一觉醒来，突然就找不到你了”

　　心口最软的那块肉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又隐隐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霍丞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承诺道：“别胡思乱想，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凭空消失。冉冉，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守着你，黏着你”
　　他压上她耳根，温柔地说：“就像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你说好不好？”

　　萧冉噗嗤一笑，笑过了，眼泪又流出来。
　　霍丞手臂搂着她，空出的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要擦她的眼泪。萧冉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执拗地抱着他的腰，不想他看到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

　　寂寂地抱了一会，感知霍丞动了动，继而脖颈一凉，沉沉的仿佛坠了个东西。

　　萧冉慢慢抬起头，懵懵懂懂地看他。霍丞把绳子在她后脖子处打个结。红色的绳子衬出她肤白胜雪，又仿佛透了些许落雪消融后破碎的憔悴。心中暗道：她大概真是雪堆出来的，冰肌玉骨得不可思议！
　　“听林太太说，岳母在你出生的时候给你打过一只金麒麟，现在大概率是被你弄丢了。刚好我前阵子从朋友那得了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请工匠重新雕了一个。女孩子，无论金和玉，戴在身上都是好的”

　　萧冉摸到锁骨上一块温润的玉石，“麒麟？”

　　霍丞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用手帕替她擦了泪，轻声道：“麒麟是瑞兽，跟你送我的铜钱是一个道理，都有驱邪避祟的作用。以后你就好好戴着它，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有它保护你，我也能安心些”

　　萧冉笃笃点头，手里紧紧握着麒麟，像握着一颗重要的种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毛衣里。
　　哭过了，这会还有些透不过气来。萧冉拿纸巾在鼻子下方多擦了几下，吸了吸鼻子，喘匀了气之后，重新拿起筷子吃面。

　　霍丞先是一愣，接着笑，挽她鬓边的头发到耳后，心想她这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就放了晴，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萧冉不明白他笑什么，转念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脸不争气地红了一下，“你送我东西，我是开心的”

　　霍丞脉脉望她，柔声道：“你开心，我就开心。对我来说，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行”

　　萧冉听得感动，脸又红了红，指桌上他那份豚骨面，“你不吃么？”

　　“吃啊”
　　霍丞起身将汤碗挪过来，就坐在萧冉身旁，手臂挨着手臂，安静地吃面。

　　日本菜生猛，只因许多食材以生吃为主，其中最普通的便是鱼了。其实苏城也有食生鱼的，大湖里刚打上来的新鲜大鱼，去皮剔骨，鲜嫩的鱼肉片成薄薄一片，就这么就着烧酒吃。苏城人管这叫鱼生。她总是吃不惯的，看到隔壁桌的生海胆鱼片寿司，更没胃口吃碗里的面了。

　　霍丞瞧见，说：“吃不下就不吃了，别为难自己”

　　萧冉心安理得地放下筷子。

　　霍丞打开皮夹拿出几张钞票来，交给服务员。看了看萧冉，又有些不放心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怎么感觉你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是哪不舒服么？”

　　萧冉懒懒地摇了摇头，看到他是用现金支付。这年头，在路上捡到手机的概率，当真要高于捡到钱。如此想来，他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我应该跟你学习，放点现金在身上，总会有好处的”哭过一阵，声音有些沙哑。

　　霍丞则想起了昨日，知道她是有她的傲骨在的，断不愿做小伏低的，在男人手下讨生活。连李院长都说过她，自尊心太强，高中便是自力更生，到上了大学，更不肯用她的一毛半毛。其实知道她这个人，最怕亏欠，怕到头来欠下的债太多，怎么都还不清。
　　债多了，怎么可能不愁。

　　他目光欲言又止，最后只温暖地冲她笑了笑，收好找零，搂着她的肩膀离开这里。

　　他想的，总是以后。

　　刚走出店门，林灼的电话再度进来，告知两人林教授手术顺利，现在已经转去加护病房。
　　这一天是灰心的一天，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消息。
　　“去买猫粮吧，好不好？”霍丞说。

　　萧冉点点头。

　　等两人买好猫粮，结账的时候霍丞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有一堆工作没处理，看了看身旁的小女人，她正专注于肉罐头上的标识，自顾自同他说话：“罐头里都是脂肪，看来以后不能由着它们胃口来，小猫还小，可已经是重量级选手了。上回我被小灰踩了一脚，留在腿上的红印半天都难消”

　　“也有可能是小灰没洗脚，踩到脏东西留下的”霍丞挺认真地说。

　　萧冉白了他一眼。霍丞笑了笑，说：“错了错了，肯定是我的冉冉细皮嫩肉才容易留红印，像我皮糙肉厚的，别说踩一脚，就算是在我身上蹦迪，八成最后也就留下两根猫毛而已”

　　……青天白日的。
　　萧冉忍不住想笑，赶紧别开脸，“走啦！”

　　那天，霍丞旷了工。
　　那天，他们开车经过广场，看见几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在雪地里摆开场子弹吉他唱歌，音乐声激昂振奋，狂放热情。有群众合着节拍，跳起舞来。萧冉站在旁边听完一曲，听的笑了，大声叫好。

　　“冉冉，喜欢这首歌么？”霍丞站在她身后，两手轻轻握住她的肩。

　　“嗯！”萧冉回头，仰面冲他甜甜一笑，眸光闪闪。

　　霍丞看着她的笑颜，静了一秒，将皮夹里剩下的几张大额钞票全部抽出来，放进吉他盒子里。

　　男生们受宠若惊，拿上家伙，集体堵住了霍丞的去路，一定要他再点一首才放行。这是道上的规矩！
　　萧冉暗道不妙，拨开人群拉住霍丞就跑，阳光照在他们肩上，暖意直透心底。她是不爱运动的，很快气喘吁吁，望着霍丞俊逸的笑容，又咯咯地笑起来，伏在他背上，要他背。

　　“以后我走不动了，就长在你背上”她霸道地要求。

　　霍丞偏过头，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说：“冉冉，我会是老的比较快的那一个，需要你给我买拐杖”

　　明明是她随意起的话题，却勾出了她的愁肠。伸手抚摸他的脸，骨相极优越，又是这样年轻英俊的面容，如果老了，也定是睿智儒雅的老人家。清俊淡然，光彩如旧。只看他年轻，却不敢想他的老。
　　她吸一吸鼻子，任性妄为道：“我不许你老！”

　　霍丞纵容一笑。
　　萧冉把脸深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深深吸气，满足地叹息。

　　霍丞痒得缩脖子，“做什么？”

　　“你身上好香，我一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就想睡觉”

　　霍丞笑了，淡然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那你睡”

　　她真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天大地大，人山人海，他一路大方地背着她，任如何评头论足也都是别人的事情，管不了。

　　“霍丞”软糯的声音落入他耳中。

　　“嗯？”

　　“晚上我想喝鱼汤”

　　霍丞认真想了想，笑意清朗，道：“完了，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念鱼汤的美味了”

　　香菇火腿鲫鱼汤在灶上熬开，餐桌上架起手机，俱乐部约饭群里的小伙伴们，正就俱乐部新添装备一事聊的热火朝天。

　　今天早上七点，一群年轻人聚集在海市国际邮轮港，因为就在前几日，从德国出发的一艘巨轮在港口抛锚到岸，船上有俱乐部的一批新器材。
　　瘦猴十分兴奋，早早拍了货物重封装车的视频发给萧冉。

　　视频囊括华东地区，这座最大的国际邮轮母港。

　　从小小的窗户一眼望出去，天高海阔。码头、仓储、堆场。加上数不清的集装箱，川流不息的集装箱跨运车，全自动化的吊装机器就像是一心一意干活却毫无目的，千年万载不会累的巨人。
　　高清像素，仿佛身临其境这个浓浓重工业气息的环境中。眺目远视，看到蓝海辽阔，巨轮鸣笛入港，后面跟着许多的海鸥……

　　不得不说，装备确实挺规模的。

　　“大神最近是发财了吗？”萧冉两手捧了杯热茶，轻轻吹散热气。
　　这批器械可不便宜，她虽然没接触过，但她认识上面的商标。一个德国的牌子，很有些名气，又是跨洋运过来的，运费又是一笔不小的账。

　　“你不知道？”小六反而疑惑。

　　她为什么会知道？又没人跟她说。
　　萧冉摇头。

　　“就是上回跟你PK的那个艾玛，她赞助的，也不对，准确来说是她老爹赞助的”瘦猴说，“小冉，你大概不知道，那个艾玛的老子可不一般，当今国际响当当的金融巨鳄，正经的企业家，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洒洒水啦！”

　　“可是为什么？赞助我们俱乐部有什么好处吗？我可没见苏明盈利过”正经的企业家难道还会做赔本的买卖？

　　此话一出，群聊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小六语重心长地道：“小冉，这话呢，就不要当着大神的面说了”

　　瘦猴紧接着道：“当家的好面子，尤其是你，懂？”

　　萧冉：“哦”

　　这时，手机镜头正好铺捉到霍丞穿着围裙，挽着衣袖从厨房出来的身影。

　　“我去，那谁啊？！”

　　“小冉你出息了，竟敢藏男人在家里！老实交代，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霍丞：“……”

　　音量挺大的，他修眉微蹙，手上提着一壶热茶，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萧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要退出群聊。
　　瘦猴喊话：“你敢关我就敢报警！”

　　萧冉哭笑不得，“你们想干嘛？”

　　霍丞的误入，成功给这帮熊孩子提供了可消遣的话题。在俱乐部里，众人皆知自家老板跟萧冉要好，大多数也知道萧冉名花有主，虽然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但是好奇就像滴漏里的水，日积月累到了时刻，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自然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不想看你，同学麻烦挪个位谢谢，转个镜头，至少让我们跟帅哥打个招呼吧！”

　　大伙纷纷起哄。

　　“想看也行，不过得给钱”

　　萧冉市井气十足，霍丞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呛了一口茶，笑出了声。
　　他走过去，右手压在萧冉肩头，欠了身，友好地同视频里的众人招招手，“嗨，你们好”

　　群聊里各路牛鬼蛇神的表情集体懵了一瞬后，即刻又像捅了窝的马蜂，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当初把大神当副本打的那位吗？快看快看是不是！”

　　“我去！有生之年再见通缉令上的头号人物。瞑目了”

　　“小冉，这事儿大神他老人家知道吗？”

　　萧冉点点头，“知道呀”

　　“哈哈哈年度大戏啊，先将情敌打翻在地横刀夺爱，再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最终抱得美人归恋情火热，兄弟你霸道！”

　　萧冉：“……”

　　萧冉头疼地扶了下额头，很快伏在桌上笑了起来。霍丞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心痒难耐，伸手抬起萧冉的下巴，毫不犹豫地朝她唇上吻去。
　　与此同时，他左手轻轻一抬，扣下手机。

　　男人早晨刚刮干净的胡子，到了晚上就又冒出来了，短短的，刺刺的。偏他还就喜欢用下巴蹭她的脸玩，如许多个清晨里，他一醒来，总喜欢用这个方式叫她起床。
　　萧冉痒得不停的笑，在他怀里躲躲闪闪。他却仿佛玩上了瘾，慢慢的，吻又深了。

　　在手机视频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她笑着，轻咬着他嘴唇上的肉，像在品尝清甜美味的柑橘果冻。余光里晃着一个人影，萧冉吓了一大跳，急忙推开霍丞，歪头躲进他的臂弯里。
　　“龙棋……”

　　霍丞平复着气息，回头看见龙棋懒洋洋地靠在楼梯扶手上，正拿着手机录视频。
　　他好笑地摸摸她的头，一边命令龙棋：“删了！”

　　“删什么删，我还要发给老妈，让她好好看看我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龙棋把手机揣回兜里，走下楼梯，“饭煮好没有？饿了”
　　“煮了鱼汤，要喝么？”萧冉问。
　　“嗯，来一碗”
　　“那你先删了”

　　霍丞笑得极开心，有电话进来，顺手接了，“喂，你好”

　　“霍先生，资料有看到吗？”

　　说实话，萧寒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浮于平面，却仿佛随时都会化为利箭，万箭穿心。

　　霍丞唇上的弧度渐趋平直，看一眼身旁的萧冉，站起身，踱步到客厅窗前，“有什么事？”
　　他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忽想起早上收到的匿名信件，“东西是你寄的？”

　　也许是霍丞的反应太过平静，萧寒生猜测：“看来霍总还没开始看呀。真是可惜”

　　霍丞非常不喜欢这样打哑谜式的对话，他没这个耐心跟他耗，将要挂断，又听萧寒生不紧不慢地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霍总喝杯咖啡”

　　霍丞不觉得他跟萧寒生有私下见面的必要，也不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想请他喝咖啡，沉默片刻，还是应下了这场邀约。他只是好奇，萧寒生到底在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