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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莫小里说,他对七年前的那起案子印象深刻,不仅因为那是他接过的最棘手的一桩案,更因为委托人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站在他面前的清丽稚嫩的女孩,她的委托,以及她的故事,无不让他震撼,所以他应下了萧冉的委托,可是傅景行不愿意配合他的工作,最后案件无疾而终。
      当时这个女学生为毒枭请律师的故事还在事务所流传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莫小里再次在海市见到萧冉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她。

      即便是多年来养成的沉稳性格也使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失了分寸。

      萧冉,傅景行……

      再后来,怎么都不会想到,本该是甜蜜的事,能被她做到如此凉薄。
      她提出交往的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针对莫小里。她早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更算准了莫小里不会置之不理。在整件事情中,她轻易拿捏了所有人的心思,一场游戏的操控者。她无法说出口的话自有人会替她说,她需要做的不过是把事情推到一个无法挽留的局面里。
      让他彻底死心,知难而退。

      大概从那一晚之后,她已经做好了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

      多好的计谋啊。
      多狠心的人。
      算计了莫小里,算计了他,却不知最后有没有把她自己算计进去……

      霍丞沉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看向前方亮灯的高塔。
      即便到了现在,他依旧希望当初莫小里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有着那样的过去又怎么样?什么谎言,秘密,他不在乎,说实话,谁又没有呢?

      “我确实知道,不想说,也不乐意提。冉冉,别把我当傻瓜一样耍,傅景行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你要真的有胆量杀人放火,又为什么连我都不敢面对?冉冉,原来这就是你的担忧,你还要等他多久,难道真要等到十三年后他刑满归来吗?”

      萧冉脸色越来越白。霍丞继续道:“可他没有机会了,冉冉,别再给自己设牢,也不要再等下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明白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你自己?”

      “那你呢!”她猛然抬高声音,眼里依稀有一丝痛苦,仿佛无法消磨似的,“以前傅景行也经常外出,不知道做什么一走就是几个月,每次我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可哪次不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你说他不会回来他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萧冉觉得自己有些发疯,胸口急遽起伏,在他的目光下,居然有些心慌燥热,脸,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对不起”

      霍丞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不见半点喜怒。
      萧冉的这番话,各品其滋味。对于萧冉来说,那是压在她心里多年的恐惧,可在霍丞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

      今晚的风,似乎又冷了些。

      许久,霍丞浅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开几步把咖啡罐丢进垃圾桶。

      雪越来越大了,冷意从骨头缝里滑过。他站了会,两只小猫颠颠地跟了过来,蹲在他脚上,小爪子小心翼翼蹭他的裤脚。

      看看,猫都比你懂我。

      霍丞蹲下,温柔地摸一摸猫头,然后将它们一只只抓起来,放进太空包里。仰着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说:“回家吧,大雪要来了”

      “傅景行的事,不是你做的”萧冉坐在原地,突然说道。

      霍丞顿住,偏转过头。萧冉迎视他,“之前是我糊涂,这些天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呢?如果是为了报你父亲的仇,那你更没有理由这么做,亡者英灵在上,你不会想他看到自己呕心沥血教养出来的儿子,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这也违背了你的初衷”

      “我以为”霍丞苦笑了一下,“你宁愿选择信一个死人,也再不会信我了”

      这句话无疑是一剂定心剂,同时也是一块重石,羞得萧冉抬不起头来。

      “傅修直都告诉我了,你去找他的事”
      “我说的话……”萧冉想解释。
      “都是真的”他说。他了解她,哪还需要解释。

      萧冉心中沉闷,“我想知道真相,他或许可以多告诉我一些,如果问你,你肯定是不会说的”

      确实,如果不是出了傅景行那一档子事儿,他真的会瞒她一辈子,那些肮脏不堪的,由他来历就足够了。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这么多年我不曾有一刻动摇,若不是秦昊沣监守自盗,拿我爸当替罪羊,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时至今日,我仍庆幸妈妈没有跟去苏城,不然她一定会发疯”

      萧冉心紧着,想到了苏明跟她说的,霍衡的下场……

      霍丞目视着前方,缓缓地道:“秦昊沣伪君子一个,明面上如何关照遇害者家属,背地里却使尽各种肮脏手段把我们一家人赶出海市,只为维护秦氏商誉和他不择手段之后的美名。他必须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不过一个秦氏,我要他亲眼看着秦氏的商业帝国覆灭,秦家百年基业毁于他的手中。我要让他尝尝一点点失去一切而无能为力,最后一无所有声名涂地的滋味”
      “所以在傅修直找到我的时候,我并没有一点犹豫。他说的不错,凭我一己之力,就算收集了全部的证据,要动摇秦氏比登天还难。我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帮我,也算各取所需”

      声音仍是温润平和,可萧冉却实实在在看到他眼中仇恨的怒火在寒夜中燃烧炸裂,像猎杀时的兽类,森森锐利。萧冉从未见过这样的霍丞,心中不免有些震动。
      想霍丞这几年对秦昊沣的俯首称臣,是因为隐忍,想秦氏这条匍匐于海市多年的地头蛇,可近年来却处处被山谷压制,以秦昊沣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会察觉不到,既察觉到了,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反咬一口……
      想到这,萧冉神经猛力一紧,“那次车祸?”

      霍丞没想到她竟能联想到,些许愕然,迅速隐去。萧冉猛站起身,大衣扫过咖啡罐,褐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抖索着,血气上涌,满腔的怒火咬牙成一句:“王八蛋!”
      霍丞望着她,“又骂脏话”
      “他要害你!”
      “我知道”

      何其平静的语气和态度,萧冉一把抓住霍丞的手臂,低头看他的眼,忽然间读懂了什么。
      在这片迷雾尽褪之后,她想起了那份离婚协议书,想起那次在江边,他说万一他有个什么,不能叫她白跟了他。

      万一……

      他一开始就知道秦昊沣对他的忌惮,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失败了,跟他切断关系是唯一保她周全的方式,原来……
      无论什么时候,都第一个考虑她,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那么好的霍丞。很难想象,他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作出的这个决定,这和遗书有什么区别!而她呢,她当时是怎么做的?
      是了,她理所当然把这当成逃离他身边最好的借口,她甚至荒唐的想,这是他的错啊,是他不要她的,跟她没有关系。

      萧冉的手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滑下来,心口钝钝的痛着。不一会,又仿佛是作了什么决定,她重新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霍丞,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不要管这些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这是傻话。她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到哪儿没什么不同,可他的家人朋友都在这边。

      “冉冉,等事情结束了,我跟你走”他轻声说,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承诺。

      霍丞这个人是矛盾的,看着温和,却是一头倔强的牛。但凡是他拿定的主意,便是死……又怎么会听她的?傅修直没有这个能耐,她更没有,谁都没有。
      而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萧冉眼眶烫着,偏过头,躲着他走进雪里。她站在那,狠狠用手压在眼睛上,试图将眼泪逼回去,可是无用。

      霍丞走到她身前,伸手摸她的脸,摸到满脸的热泪,“你近来,是不是总这样?”
      最近,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是不是总这样流泪,而惹她流泪的对象,无非只有一人,他。

      萧冉心口绞痛,摇头,想解释,可话都哽在了喉咙口,出不了声。所有景物都在泪水里晃变了形,雪,亮灯的高塔,还有霍丞。她低着头,不想哭,可是眼泪一颗颗的掉在他手背上。

      霍丞安静着,良久,叹了口气,“跟你结婚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既然想过我们的未来,就不会再那般鲁莽行事,我想让我们之间可以干干净净的。所以,不要这样哭”

      怨恨傅景行是真,想置他于死地是真,对他用药却不是真的。
      父亲的死亡并不简单,如果情况只是不幸遇绑匪绑架撕票他或许会信,但是跟黑恶势力勾结,私吞工程款。父亲那样老实本分的人,简直天方夜谭。那时他手中仅有的那一点证据,通通指向秦氏,可再找不出更多的证据了。直到一年前,因为萧冉,他知道了傅景行这个人的存在,也由此知道了这个人犯下的罪行,那场阴谋。他不信神佛,可那一刻,却不得不感叹冥冥之中的天意。
      傅景行已经是一个囚犯,构不成威胁,他没必要多此一举要他的命。可是隐隐有一个念头在告诉他,傅景行的死并不简单,他联系小张也是为了能查明原因。可是监狱里鱼龙混杂,要真想下手有的是机会。

      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霍丞额头压着她的额头,看她含泪的眼,“傅景行的事情是我做错了,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那天骂我的,一点都没有骂错。我不该用恶魔的手段去对付恶魔,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不敢见你,怕被你厌弃”

      萧冉一呆,再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在他的面前,眼泪如溃堤一般汹涌而出,哭的像个孩子。

      仅仅一天,就已经是第三回。霍丞心中酸涩难忍,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涩声哄着,“冉冉,不哭了好不好?”
      可是此刻的萧冉情难自已,她投入他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腰,炽烫烫的泪水渗进他的胸口,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见多了视人命如草芥。在他们眼里,人的性命跟屠宰场的猪羊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可是,当一个人把别人当成牲畜来看待的时候,跨过了人性的底线,他已经枉为人了。她最怕的从来不是傅景行的死亡,而是恐惧这个死亡是她或者他带来的。死了还要纠缠不休到下辈子。
      可是她忘了,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拥有一副如此干净的相貌,自然有同样纯净的灵魂与之相配。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复仇的路上,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霍丞在屋门口放下萧冉,独自把摩托车开去还给老耿。不到五分钟回来,看到萧冉还站在原地,半张脸缩进围巾里,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的黑亮,露在外面。

      霍丞快步跨上台阶,“怎么不进屋里去”
      手指点在她通红的眼角,心疼地责备,“你这样,容易坏眼睛的”
      老是哭的话。

      晚餐用干净的瓷碟倒扣着,特别丰盛,像过年一样。屋子里有暖气,萧冉觉得热,于是把围巾外套都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
      霍丞盛了一碗汤,送到萧冉面前。

      重归于好后的第一顿晚饭,在两人的相互沉默中吃完。

      直到霍丞有个电话进来,踱步到客厅去接。萧冉把两人用过的碗筷收了,放进洗碗机,从厨房出来,霍丞的电话还没结束。盯着他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傻,于是把凳子上的衣物一件件收到臂弯里,上楼。
      他已看了过来,视线黏连,她的心不由得多跳了几下,指一指楼上,示意自己上去。
      霍丞点头。

      一进屋,萧冉把衣服往床上一丢,三步并作二步地冲进浴室。因霍丞的话,一顿饭下来都有些不安,如今一瞧。
      镜子里的她眼睛确实比今早更肿了,这些天哭的太厉害,只要沾上一点眼泪就容易肿。眼皮红通通的,眯成了一条缝。
      就像是小时候院里那帮调皮的男生,雄赳赳气昂昂组队去捅后山的马蜂窝,结果蜂蜜没弄到,反倒被马蜂家族追着蛰,咿咿呀呀地喊着救命。闯了祸事躲外面不敢回来,被大人找到的时候,就是如今她这副形容。
      太丑了!

      萧冉赶紧拿毛巾浸冷水,敷在眼睛上。等洗完澡,萧冉倚着洗漱台又用冷水敷了两遍眼睛,没什么成效,就图个心里安慰。
      离开洗手间,刚在床边站住,房门被霍丞打开。
      四目对上。
      单单是看他站在门边,萧冉的心就乱了。

      短短的沉默后,霍丞进来,关上门,“我去洗个澡”

      萧冉点点头,眼见他从她身边走过,到浴室门口。

      霍丞手把在门把上,忽轻声问:“那天晚上你说要我做你男朋友,你转过头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萧冉愣,那会确实是有哭的,哭到怨恨,恨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如此念念不忘,恨自己没有骨气,缺乏勇气。得不到,舍不了。恨命运捉弄,情深不寿,却不想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她那些隐晦的心思。
      萧冉扭过头,不想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同时无法直视自己愚蠢的行为给他造成的伤害。

      “你洗澡吧”萧冉轻轻换了口气,“我去给你拿睡衣”
      她掉头走,去开衣柜门。
      身后的他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无端酸疼。

      萧冉把干净的睡衣放在门边的凳子上,浴室的灯光晃动着一个人影在玻璃门上,萧冉猜测他是在脱衣……忽醒过神来,真觉得自己疯了,猜这个做什么?跟个登徒子似的。
      萧冉笑自己,把窗帘拉上,挪开被子躺到床上去,再没其他动静,耳边只有浴室的哗哗水声。萧冉侧躺在枕头上,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去细听……

      霍丞冲完澡出来的时候萧冉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拨开被角,被窝里热乎乎的,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刚躺下来,一只小手就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身上,人也开始往他怀里钻。霍丞哭笑不得,心里流过一阵温暖。

      她睡着,他看着,看着看着又不禁伸手抚摸她的眼睛。眼皮红肿,脸上肉感全无。她这样,霍丞又怎能不心疼自责?拂开她额头的碎发,落下一个轻柔温软的吻,“怪我不好,应该让让你的,何必一定要吵架”

      第二日萧冉醒来,已近中午。
      终于有了这一个多月来最安慰的一觉,没有噩梦,没有失眠。轻轻翻过身,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空气,望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
      然后她试着喊:“霍丞?”
      无人应答。

      萧冉的心咯噔一下,立马跳下床,随手扯了旁边的外套裹在身上,像一个可悲的疯子似的跑出房间。

      跑过二楼的客厅,她提着睡裙的裙摆,沿着楼梯向下冲,脚步凌乱,险些绊倒了自己,她全然不觉。

      龙棋背着书包去拿餐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听到脚踩楼梯的声音,转过头,眼看着萧冉从楼上跑下来,差点摔下楼梯。
      他心一紧,下意识冲过去扶稳了她,“搞什么!不看路的!”

      “龙棋”萧冉气喘吁吁,紧抓着龙棋的双臂,“龙棋,你哥呢?”

      难得见她如此慌乱失措的样子,龙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霍丞在哪?”萧冉通红着眼,追问。
      “……楼上书房”

      二楼。

      萧冉顾不得其他,转身跨上楼梯,跑上楼,二楼书房房门关着,被萧冉直接推开。

      霍丞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待在书房,他坐在书桌后面,低着眼,手中捏着一支铅笔将测量图纸上的一个数据重新计算。
      LED显示屏上,同样密仄繁复的线条数字,建筑3D建模不停切换着方位,看的人眼花缭乱。

      却不只他一人。

      书房窗帘紧闭,光线暗。显示屏余光照到的沙发上,椅子上坐了不少人,粗粗看过去就有六七位,像是在开小型会议。

      猛然听到木门撞击墙壁的巨大声响,里头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俱惊的回过头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位衣服套的十分凌乱的女生,显然是刚起床,头发都没梳,毛毛躁躁的。

      一室寂静!大伙惊愕的目光在萧冉身上交互错望着,又去看霍丞。
      这是闹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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