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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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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徐坤会在山谷的工地上打工,后来才知道他是半个月前来的,平时做些下桩捞钻的活,前阵子被滚落的石块砸伤了腿,拿着双倍工资养伤。
正午日影下,伴着两道清脆掌声的是徐坤故作惊讶和嘲讽的声音。
“厉害啊,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萧冉扫了他一眼,这个人看起来完全是散兵游勇,蓝色工服套在身上又宽又脏,胡子拉碴,红褐色的脸布满‘花生米’,真丑陋。
萧冉不打算搭理,转身走。
“那个男的是山谷的经理吧?”徐坤在她身后说,“果真是个绝情的女人啊,萧冉,我他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勾搭了行哥为你卖命,现在还钓上这么个小白脸。啧啧啧,你说你都榜上大款了怎么还那么小气,一万块钱打发要饭呢。”
一听到那两个字,萧冉痉挛似地僵了一下,回过头,“你想干什么?千方百计找到我工作的地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据欢哥描述,她确定来事务所找她的就是徐坤。
徐坤倒不否认,“我还不能找你了?萧冉,你说那小白脸知不知道你那些破事?”
萧冉看起来不像恼了的样子,至少神色看起来很镇定,语调也很有力度,“我什么破事?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徐坤,你不就是想要钱。”
“挺上道啊。”
徐坤将烟吸了一口后丢到地上,狠狠用鞋尖捻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对金钱的贪婪,他已经在这破地方待得太久了,他急需一大笔钱离开这里,而萧冉无疑成为他索取钱财最快速有效的工具,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多少?”萧冉不动声色摘下戒指,借拿钱包的功夫,把戒指藏进包包的夹层里。
“巴上这么个有钱人应该费了你不少力气吧?看在我们曾经交情的份上,我对你宽大些,不多,一个秘密两百万,我走,换大家一个太平和你继续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很值。”
若说刚才萧冉还能沉着应对,那么她现在只觉得心底里涌出来的都是恶心。人恶心,话更叫她恶心。
交情?他们有什么交情?
萧冉盯着徐坤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眼神凉薄到了极点。
萧冉把钱包放回原处,“看来是蹲牢蹲太久把你的胆子都蹲小了,两百万也算钱?就算我真给了你又够你挥霍几天的。徐坤,这么些年我以为你会改变,算是我高估了你,你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渣,永远的贪得无厌。这样吧,你不如直接管他要,以他们那种阶级的身家,指不定随手给的都不止这个数。”
“你他妈别不识好歹!”徐坤咬牙切齿,扬手就要教训萧冉。
萧冉退后一步,冷笑,“怎么,七年不过瘾?还想再历一遭。”
打蛇打七寸,萧冉说的没错,长期的牢狱生活确实捏小了他的胆子。七年,无人能想象那个暴力的地方加注在他身上暗无天日的恐惧。
徐坤慢慢收回手,几乎是咬牙蹦出的字,“我他妈真是小瞧你了!”
萧冉漠然看他。
就在这时,一道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萧冉!”
低沉温和的声音落入萧冉耳中,萧冉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惶然朝那边看去,侧脸擦过男人近在咫尺的衣襟,一只有力的手贴着萧冉的腰身,将她紧紧揽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扶住萧冉的肩,“怎么了?他是谁?”
萧冉眼圈骤然一热,仰脸望着霍丞,紧绷的情绪在一瞬间松散下来,同时也使她丧失对峙的勇气。她不想跟这个人继续耗下去,她害怕他真的口无遮拦,毕竟张口向霍丞要钱这种“小事”对一个市井流氓来说,太容易了。
萧冉松开紧咬的牙关,声音有些发抖,“不认识,我们走吧。”
她抓住霍丞的手,转身就走。
可徐坤不会如她的愿。
萧冉刚才的话真的把他惹毛了,只要见过她被打入地狱的可怜样,就极难不厌恶她现如今的清高和睥睨众生,见萧冉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他就更笃定了萧冉外强中干,她在害怕。
而他乐意看她落魄。
徐坤伸手挡住两人的路,“霍总是吧?亏你把这女人当个宝,你大概不知道吧,她中学的时候骚的很,爬过男人的床。”
萧冉十分震怒,正要上前去抽他两个耳光,身边的霍丞动作比她快,那一脚正正踢在徐坤的小腹上。徐坤被踹出去向后飞出两米,龇牙咧嘴地跪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土。
霍丞沉声,“你嘴巴放干净点!”
“妈的!”徐坤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嘴里骂骂咧咧,“我他妈就说了怎么样!捡人的破鞋穿还觉得挺美,那臭娘们就是个万人上的公交车,一个贱……”
萧冉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坤,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破败的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的男人,上一次见面她还对他动了恻隐之心给他送钱,从未想过他的感恩更没想过他会毫不留情的泼她脏水。
他自己不好过,还妄图拉她一起下地狱!
“萧冉。”
霍丞伸手扶住萧冉的肩,他的声音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萧冉木木地看向他。
“先回车里等我。”
霍丞从裤袋掏出车钥匙,指前方,“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最后一栋宿舍楼右拐有个停车棚,我们的车停在那里。”
萧冉明白过来,是要把她支走,好做些什么。
“去吧。”霍丞说,“等我十分钟,我过去找你。”
此刻,萧冉心头百转千回,想说我们一起走,想说你不要听徐坤的话,他是说谎大王,想说……
好多好多,可话都哽在了喉咙口。
萧冉低下头,终于接过钥匙,她不再看这里的混乱不堪,大脑一片空白地走在石头路上。
到转角处,萧冉突然停下来。
车棚就在前面,很多小车停放在铁皮棚下,还有坐垫磨掉了皮的红色摩托车。霍丞的车停在最靠边的位置,停的很正。
萧冉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没忍住转过了头。
在此之前,萧冉从没见霍丞跟谁打过架,谦和沉静的年轻人,即便是当初跟苏明那一段,与之相比,甚至称不上是打架。
而此刻,霍丞的暴戾因子似乎在一瞬间被唤醒。百米外的工棚底下,他对着徐坤的脸猛砸了一拳,在人倒下去前,他单手扼住徐坤的喉咙将他提起,往旁边支撑棚顶的钢柱上狠狠砸了过去。
铁皮顶“哐哧!”晃动几声,在安静的烈日下异常突躁,萧冉觉得自己的汗毛都随着这声巨响竖起来了。
附近有不少工人看到那边的不寻常,刚才的同事本就在不远处,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远的近的,迟疑地向这边走过来。
萧冉眼睛依旧盯着霍丞那边,她看到徐坤被抵在柱子上,悬空的手脚不停抽搐,如同一只被割喉放血的公鸡。她看见他原本红褐色的脸因缺氧转了紫,浑浊的眼睛充斥着血,向上翻白,仿佛要断气。她仿佛还听到了徐坤喉咙不停发出恐怖的咯咯响,吐出不全的“救”字。
谁都惜命,谁都想讨个活命。
最后眼中的场景,是霍丞蹲下身去,静静地看着徐坤瘫在地上软成一摊烂泥,像野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铁棚下的混乱平静下来。霍丞手放在水管下,低着眼,匀称修长的手指在水流中缓慢而有力地搓洗。
旁边帮忙拿水管的眼镜兄看了看霍丞,忍不住问:“那人谁啊,怎么搞的?”
“没谁。”霍丞声音很淡。
没谁你把人弄成那样?眼镜兄暗暗地想,到底忍住了没有说出来,也不好再问下去。
霍丞向来不是鲁莽冲动意气用事的人,能让他愤怒到如此地步,说明事情非常严重,严重到他不惜在这个环境,这样的场合动用拳头解决问题。因为谁都知道会有多难看。
眼镜兄弯下腰,低声道:“那人你别管了,看着也不像善茬儿,横竖还有口气在,我找几个兄弟连夜把人弄走,保证没人知道今天的事儿。”
“嗯。”霍丞说,“弄远点。”
“要多远有多远。”眼镜兄笑了下,见霍丞面色缓和些许,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小冉呢?刚才还在这的。坦白说,这是不是跟小冉有关。”
“说什么呢!”霍丞扬手,眼镜兄的镜片上就都是水,狼狈的很。
“我让她先回车里了。小姑娘跟前,我不要面子的。”
“靠!”眼镜兄笑着骂。
“可以了,水关了吧。”
霍丞站直身,用帕子把右手从指尖到指缝细细擦干净,蹙眉嫌恶的模样仿佛是沾染过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直到修长白净的手指擦出了红,帕子被他像垃圾一样扔进垃圾桶。
绕过宿舍楼,霍丞一抬眼,看见萧冉抱着一瓶矿泉水,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支起的箱盖下面,低垂着脑袋,失神地看着脚尖,如荒原里一只被遗忘的小兽。
生活锻就的敏感,所以几乎是霍丞目光停留在萧冉身上的那一刻,萧冉就看了过来,只一眼,心脏有了骤然缩紧的感觉,目光随之僵硬了。
霍丞小跑过去。
“怎么不进车里坐,工地上,尘土很大。”
霍丞轻松的语气和态度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反倒是她不知什么心理作祟,垂下眼,没敢看他。
眼前的碎石上,霍丞西裤下的一只皮鞋抵着她的鞋尖。
萧冉心里泛起异样,挪开了。
霍丞俯身目注于她,眉不自觉地蹙起,用拇指在她左脸上略重地抹了一道,“脸脏的,像小花猫。”
萧冉摸摸脸,摸到一些细小的浮尘,同时瞧见霍丞戴表的手腕上,多了条红色的手绳。
手绳编的很整齐漂亮,末端坠着一枚火漆金背的铜钱。
这是在逛庙会时,她借口去厕所,偷偷潜回寺里替他求来的平安福。又在他睡着的时候,摸黑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乱,绑得也乱,不是当下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萧冉拿红绳的事问他,才知手绳是他自己在网上找教程学着编的,他说这种事本该由她来做,但想到她实在是笨手笨脚大概也没有耐心做这些细致活,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本来想戴在脖子上,最后还是选择挂在手腕上,这样只要看时间就可以看到,他觉得很好。
这个对宗教没什么信仰的人,因为明白她那些晦涩的心思,所以随身携带,安她的心。
天气越来越冷了。
傍晚的风吹进车内,吹得萧冉浑身难受。和霍丞在一起,她头一回感觉到了不自在,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仿佛刚刚被霍丞掐住喉咙的不是徐坤,而是她。
难堪。
真的难堪。
这份难堪,在汽车开出去一段路后,终于爆发。
萧冉推开车门跑了出去,最后停在路边落满灰尘的护栏边,大口喘气。
车里太闷了。
“我见过他,在苏城。他从前就看我不顺眼,不想让我好过,他是故意的,他看到我们在一起,想搞破坏。你别信,不要信……”萧冉说得颠三倒四,她知道霍丞就站在她后面。
“他是从苏城过来的?”
“……嗯”
“既然你认识他那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或许算不上是一个流氓或是贼,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们的诋毁打压,动机只会是金钱勒索而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他威胁你,是不是?”
萧冉不由得惊恐地打了一个寒颤,对于一个二十岁就在商场浮沉的男人来说,要想看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风吹起,路边野草丛生。
萧冉低下了头,宛若埋在一阵痛苦的思想巨浪底下,羞愧和难堪折磨着她的神经,要说什么已经变得很困难了。
因为背对着霍丞,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见她纤长的手指压在水泥柱子上,指骨泛白,好看的指甲几乎断掉。
霍丞心疼极了,刚走近一步,萧冉忽然转过身来。
霍丞看着她,她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不知道你站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或许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他确实跟我要钱,我也给过他,但那是我自愿的,可是如果他威胁我的话我是不会给他的!”
“我知道。”霍丞说。
萧冉脸上迅速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好似被人扇了个耳光,话哽住了。她不清楚他“知道”的是她的哪一句话,确切的说,他的“知道”让她害怕和慌乱。
萧冉差点脱口而出,质问他: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