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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悸 ...

  •   张百丽并没有带着三人进军校看看,而是先去了一家门面很小的小店铺。这家店铺是卖竹编工艺品的,外面不显,进去一看,各种让人惊叹的工艺品犹如活物冲着几人笑。

      很奇怪,一半面店铺摆的都是编好的人脸,其余不多的地儿,零散摆着鹤、鱼、鸟等编好的动物。

      老板留着胡渣,瘦削的脸有些苍白,戴着高高的帽子,看起来有点像无常。

      小店铺还有一间内间,内间里好像有着人,因为离得不远,就能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咳嗽声。

      “白老板,真是好久不见。”

      白老板扯起脸皮笑着:“张副官,我们昨天才见过。”

      张百丽多的是感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白老板没回他话,两只眼睛凝视着后头三个年轻人。眼珠子转到孟与身上,停了五秒,疑惑的神色渐渐染上他那苍白的脸。

      白老板拉住张百丽低声问道:“一只鬼?”

      张百丽笑回道:“哪有鬼敢来这里,看走眼了吧。”

      白老板不置可否,放开了张百丽的衣袖,没有神采的眼睛还是黏在孟与身上。

      孟与并没有注意到白老板的异常,他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关在笼子里浑身漆黑的竹编鸟。那鸟的眼睛被串上了两颗黑色的珠子,有如画龙点睛之笔,看上去活灵活现。

      张百丽瞅了眼内间的门帘,小小的门被薄幕罩着,显得内间更是狭窄。

      “先生在里面休息着吧。人我带来了,我要带进去给他看看吗?”

      “我问问。”

      白老板轻飘飘地到了门帘前,做出一个敲门的动作:“先生,你要的人来了。”

      传来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一会又停消了,但人却没有出来,也没有声音。

      白老板转头看了一眼张百丽,张百丽会意,揽着季十一和季十四的肩就往外走。回头孟与还在看那只竹编鸟,刚要开口叫他跟着走,白老板制止了他:“这个人留下,先生要见见。”

      孟与不知什么情况,回过神来,张百丽、季十一、季十四和白老板都不见了。店铺一堆人脸和动物里,就站着他一个人。

      他抬脚要往门口走。

      “过来。”

      孟与听见内里的那个声音,止住脚,转头回望着,困惑着是不是在叫他,可是现下就他一个人不是叫他又是叫谁?

      他走到门帘前,轻轻问道:“先生是叫我吗?”

      “你进来。”

      孟与犹豫了一下,左手撩开了薄薄的门帘。

      门帘后面是一个小阁间,放着一张床塌和一个挨着床的木桌,其余地儿只够放两个人了,装不了其他家具。

      屋里光线不好,那叫他的人背对着他正在点着红烛,温馨的微弱的光涣散开来,照亮了这间小阁间。

      点完红烛,那人回过头来,削劲的耳骨下是漂亮的下颚曲线,微微淡淡的笑挂在嘴角,很是好看。那双抚着木桌沿的手修长白皙,指骨分明,让孟与看得恍惚。

      “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孟与。”

      那人轻轻笑起来。

      “你可以叫我谢先生。进来坐着。”

      孟与看着这个狭窄的小阁间,踟蹰道:“挤不下吧……谢先生,我就站这就好。”

      谢先生一把把他拉进来,按在床上坐着。他眯着眼看着孟与,笑意装在里面,那一汪清澈的池水倒映着孟与的样子。

      床太小了,坐下来两人就只能挨着。孟与不知为何,与这个陌生人一起待着,内心一阵心悸。可当他看见那人的眼睛,心又不禁平静下来,变得柔情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心说,他想和这个人多说几句话。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孟与很难受,矛盾得背脊僵硬发凉,眼睛又止不住要看看那张脸。

      谢先生沏了杯茶递与孟与,清冽的茶香让孟与朦朦胧胧起来。孟与接过茶,只是拿在手上呆呆地看着,没有喝下去。

      那人轻轻地在耳边问道:“小与,你想我了吗?”

      孟与傻傻地回道:“想了。”

      那人循循善诱起来:“有多想?”

      “想到哭泣,可看不到你。”

      谢先生低头低低地笑起来,眼里荡漾着细碎的光。他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取回了那杯茶盏,放在了木桌上。

      孟与顿时一棍清醒,回过神来,茫然问道:“谢先生,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怎么会想来这里?”

      “我来这里,学点东西。”

      “那里面的东西,学来是干什么用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谢先生。正是我需要的。”

      “你有想杀的人?”

      孟与没有想到谢先生会问得这么直接,错愕道:“没有,先生。”

      “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谁都会有很恨一个人的时候。”

      孟与抿抿嘴,随后又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谢先生,我觉得有些渴,那杯茶已经冷了,递给我喝了吧。”

      谢先生把茶递给孟与,孟与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缓缓说着:“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我想杀他,是为了我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孟与凝视着谢先生晦涩的脸,开口道:“他做了一件让我很痛心的事,我恨得想杀了他。”

      “什么事?”

      “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还让我忘了他。”

      谢先生没说话,手轻微地颤栗着,不可思议地看着孟与,眼神阴沉沉的看不见底。孟与低着头没有看他,接着说道:“他可能只是一个妄念,我要他死在我手里,我们两清。”

      孟与苦笑道:“我本来就是个自私鬼。”

      “你还是稀罕他。”

      “是吗?赵少帅也这么说的。”

      “赵铭泽有跟你说助手一事吗?”

      “他说了,要我跟着一位先生做事……是您吗?”孟与惊得抬头,那人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样子。

      “是我,你以后跟着我吧。”

      “……好。”

      “你是哪里人?”

      “我……是庄县人。”

      “家里还有人吗?”

      孟与咬着嘴角,想了一会,才回道:“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祖无戚。我就一个人。”

      谢致握住了孟与搭在床沿的手,孟与被手上突然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要抽回手,却被谢致紧紧抓住。

      孟与错愕地抬头看着谢先生。

      谢致问道:“你身边真没有别人了吗?”

      孟与深深地陷进了那双淡淡亮着幽绿鬼火的眼睛,磕磕巴巴地回道:“真、真没有了。”

      谢致慢慢俯下身子贴着孟与的面,轻轻笑着,气息打在孟与的脸上。孟与的额头贴着谢致冰凉的体温,但却烧得滚烫,后知后觉是整张脸都热着。

      谢致看着那双慌张的眼睛,笑着小声说道:“现在有了,我们来日方长。”

      孟与的心脏在抽痛,被人猛的攥住,绞在一起,又麻又痒又疼,难受得要死。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初见一面的人产生这样的感觉,有依赖眷恋与心安,又有悔恨悲愤与慌乱。

       孟与的大脑处在一片混乱中,直到冰凉的轻柔的触感贴在他的唇上,眼里才有了一丝清明。

      “谢……谢先生,您……您这是……做什么?”

      谢致喃喃说道:“你没见过我,我早见过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很喜欢你,现在也是。”

      孟与无措地应对眼前人的话,怎感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可当下的头绪都理不好,那还能分出神来去想别的?

      谢致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喜欢我吗?”

      “喜、喜欢。”

      “哪种喜欢?”

      孟与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哪种喜欢?喜欢有很多种吗?他对一位尊敬的先生,能有哪种喜欢?

      “我告诉你”,谢致揉揉他的头,按住孟与的后脑勺狠亲了一口,“你是这种喜欢。”

      “谢先生……别、别开这种玩笑,我们两个都是……都是男的……”孟与涨红着脸跳起来要跑,被谢致一把抱住腰拽了回来圈着。

      谢致埋在孟与的颈窝里,环抱着孟与的腰,感受着这个人的体温。他的右手放在孟与的左心口,手腕的脉搏回应着里面心脏的跳动。

      热情的澎湃的心,他好想把它挖出来珍藏着。第一次,他可以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一颗为他跳动的心。

      这是一颗由一颗特殊的灵魂支配为他跳动的心,绝无仅有,千年难遇。

      “谢先生,你、你先放开我。”孟与的身上趴着的人太凉了,全身的热量在往他那里涌动,让孟与感到很害怕。

      一阵心悸。

      这不是人该有的体温!

      孟与突然想起了小巷里伏在地上的孩子,那一张张无神的脸,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从巷头到巷尾,阳光明媚,却不见一个行人走动,巷子里全是衣衫褴褛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里装着匪夷所思的东西,那这里又装着什么?

      这位谢先生是什么?是鬼吗?

      谢先生嗤笑道:“你见过我这么好看的鬼吗?我只是身子骨寒气重,你把我想哪去了?”

      谢致拉开了与孟与的距离,起身端起矮胖的小药壶就着红烛的火苗烧起药来。火苗舔着铜壶,淡淡的药汤那苦涩的气味从铜壶里面漫出来。

      “谢先生,即使你是鬼,我也不怕你。你不会害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是不会害你,但我想从你身上捞点别的东西。”

      孟与皱着眉头:“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谢先生需要的。”

      “一样我们都需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陪伴。”

      孟与哑然,愣住神,恍惚问道:“先生会像我一样缺少这个?”

      谢致无奈地笑笑:“陪伴会有终结,断断续续的。我要的是这一段,就你和我的这一段。我缺这个。”

      壶底红彤彤淬着色,油亮的光被压抑着,小阁间里变得很暗。明明是白天,却现出了黑夜的假象。

      孟与还要问什么,门帘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未待孟与细想哪来的敲门声,白老板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谢致大人,到时间了。”

      他叫的谁?!孟与猛然拉开门帘冲出去,外面却是一堆竹编人脸和动物,哪来白老板和其他人的身影?一回头,拉开门帘进了隔间,里面却是一片荒芜的景象——落了满身灰的软塌、断了腿截肢的木桌,燃烬发黄的红烛,一看就是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甚至是不可能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间小店铺里,从始至终,只有他吗?

      哪来的温情,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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