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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八章】涤垢洗心 ...

  •   却说那唐僧师徒,离了女国,向西行进,又至羯霜那国之境。唐僧望着那闹市、街巷,只觉前事,恍若大梦一场。这城池依旧:龙蟠形势,虎踞金城。四垂华盖近,百转紫墟平。玉石桥栏排巧兽,黄金台座列贤明。真个是神洲都会,天府瑶京。

      师徒行处,转过东隅,又见那阙里至圣庙。琉璃碧瓦,八字红墙。三藏叹曰:“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贫僧徒读圣贤书,亦悟不尽夫子为师之道。”

      行者道:“师父啊,可也听闻夫子一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你我师徒一路同行,又何尝不是此理?”

      三藏正沉思,忽闻呆子后知后觉,惊呼曰:“见鬼见鬼!你我当日,在羯霜那国郊外遇贼。如何救之西行,复至羯霜那国?”行者笑曰:“呆子,你此刻才反应,若是老孙拐了你与那屠户,卖了你这身猪肉,你还在此数钱哩。你不知,老孙往地府寻见杨老儿的儿子,他说他家,乃是羯霜那国与西梁女国,两国交界之所也。”

      长老惊道:“呀!那我等之前,岂不是往东行耶?”行者道:“然也,你我自入此国,便陷九品八方阵中。若西行,实为返东。所幸六耳猕猴自作聪明,抢取行李,打伤师父,致阵法残缺。否则,你我再行数年,恐是自还大唐也。”

      八戒与沙僧相视一眼,随即大悟,咬指云:“万幸降了妖孽,否则回转大唐,唐王见了御弟,只觉比先前还俊俏几分,却没个经卷取来,我等岂不被缚了杀头?”呆子说罢,故作恐惧之色,却闻沙僧笑道:“好呆子,偏你会溜须,能接得这一句。”那兄弟三人,见师父窘态,遂笑作一团。惟长老不肯理会他等,只道句无稽,丢了他三个,自家入庙去。

      行者见之,乃同八戒曰:“你二人速往荣王府,将行李取来。及老杨至,破此机关,你我便行路耳!”他二人正要动身,那行者转念,又叫住他等。取书两封,同他两个道:“师弟,行李不忙取,但劳你二人先往城隍庙,将此书呈与陛下。”

      沙僧疑道:“大哥何意也?”行者笑曰:“大功德,大功德,汝二人为之是也。”八戒沙僧见他颇为神秘,也不再问,拿了文书,便往城隍庙去。

      行者回身,跳入庙中,见长老正焚香参拜,念道:“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地犹鄹氏邑,宅即鲁王宫。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那行者听罢,亦跪在地上,同师父一道参拜。但心中隐而奇之,不忍问曰:“师父这几句诗,是何人所作?”

      三藏曰:“我亦忘之,但来此祭奠,便随口诵来。竟不记得,是何时读过这诗。”行者道:“老孙闻此词句,有帝王之风。想来,是唐王陛下御笔。”长老摇首曰:“为师十八岁那年,为父母申冤时,有幸得见陛下一面。而后便是贞观十三年,离长安前,拜封御弟。至今八年,未见君面。更未尝有幸,拜读陛下锦绣文章。”

      行者听他这等说,不禁暗想:“佛祖所言果然不差,我与师父,心中有些记忆,并非亲历也。想是旃檀功德佛与斗战胜佛,更易时空,又改我二人命数所致。”那行者自知天机不可泄,故不曾与三藏多言。及拜讫,闻三藏惊奇云:“悟空,你昔在宫禁,曾不肯拜。今日为何,肯与我拜夫子?”

      行者笑曰:“师父有所不知,你我此番大难不死,可多亏他老人家哩。”你道他此言何意?话接先前,二行者一道打至灵山。那禺魓不肯束手就擒,乃辩驳道:“佛祖容禀,若论作孽伤生,我与孙悟空并无分别。佛若处分,不得徇私。”

      说罢,却闻行者冷笑道:“佛祖,弟子打死人不假,也是敢作敢当之辈。佛门若须处分,打散老孙魂魄,投下阿鼻地狱便是。但玉帝此前,已下旨擒拿这厮。他在凌霄殿上,犹敢攀咬,已是欺君之罪。不知下场比起老孙,又该如何?”

      如来道:“玉帝既降旨,稍后自有三太子与八大金刚,押送他往凌霄领罪。你自快去保护唐僧来此求经罢。”大圣叩头道:“上告如来得知,我师父为此孽障所害,今生死未卜。佛祖纵不肯取其性命,亦须教我断其手足,替我师父报仇雪恨。”

      那禺魓冷笑几声,阴恻恻道:“你说说看,我怎么害得他?”禺魓压低了声音,伏在那行者耳边曰:“你不妨当着这些神佛的面说出来,我把他送到那风流窝里,任人作践。似你师父那般的淫僧贱货,不知此刻多快活哩!”

      行者听他仍旧出言羞辱三藏,心头怒发,喝一句:“畜生!”举棒便打,却被佛祖丢出莲花一朵,将金箍棒当在半空——原来世尊已闻他二人言语,掐指算来,知禺魓不过逞口舌之快。遂敕悟空曰:“这厮诡计多端,交付玉帝处置便罢。你休乱想,也莫放刁。我教观音送你去羯霜那国,管保救得你师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那禺魓心知此去天牢,便是永无宁日。再听闻行者可得金身正果,愈发嫉恨,哪里肯束手就擒?但一心求死耳。遂于诸佛前,破口大骂道:“释迦牟尼!你这贼秃徇私。唐僧与孙悟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情,孽种都生了,真真好生不知廉耻。你钦点的取经人,乃一不知礼的淫贼。你这取经大业,也不过一笑谈而已。你不配为佛,手下如此,亦不合为僧。”

      此言一出,纵是行者,亦愣在当场。但觉冷汗涔涔,心惊肉跳。他将手中金箍棒暗暗攥紧,暗想:“我与师父,至此休矣。老孙……老孙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了么?”他眼看禺魓将此事戳破,心知大祸临头,一心只想着见三藏一面。遂不管不顾地,架起金箍棒,往灵山外逃去。

      正欲奔走,忽觉眼前一黑。耳畔又闻禺魓之声:“佛祖容禀,若论作孽伤生,我与孙悟空并无分别。佛若处分,不得徇私。”禺魓语未终,而见金钵覆其身——盖世尊翻手之间,便使时空更易。连同行者,也一并忘了方才之事。

      然那禺魓与行者,毕竟皆生于金蝉子心头,行者隐隐觉出方才他说了些甚么,致使世尊大怒。遂揣之曰:“不消讲了,定是这厮说我与师父的事来。佛以神力,回溯时光,此番须速将他带往天庭,莫再徒生事也。”孙大圣忍不住,抡起铁棒,待要打时,却只将那禺魓敲晕过去,作个假死之状。

      如来道声:“善哉!善哉!”大圣道:“如来不该慈悯他,他打伤我师父,抢夺我包袱,依律问他个得财伤人。残害诸多孩童,也该个斩罪哩!”如来道:“事既定矣,也不必等三太子来,只教八大金刚往天庭复命。”诸金刚领命,困了禺魓,遂往天庭去也。

      佛祖又暗暗传音道:“悟空,此番劫难,你不可轻心。昔日诸事,我本欲处置你。乃孔夫子闲游灵山,劝我云: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而今尘缘已了,万事方休。自此以后,我只看你师徒行迹,若再敢视我清规戒律为无物,本尊断不轻饶。”

      大圣叩头谢恩,感激不尽。待起身时,却一时惘然若失,心道:“未知我师如何?若真如那孽畜所言,我师父果为人所欺,老孙一人前往,他还不至于难堪。菩萨与我俱去……他那般模样,教菩萨瞧见,岂不更要了他性命。”

      大圣眼见佛有手掌翻覆间,时移世易之能,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思及此处,再不敢强辩,即合掌谢了圣恩,道:“有劳佛祖替弟子除恶,弟子去也!”
      且说行者将这许多前事,说与三藏听言。只道夫子之情,事关禺魓羞辱,却是绝口不言。三藏合掌拜谢,亦是默然不语。师徒正相对无言,忽闻门外有人曰:“里头可是唐朝长老?”行者识其声,与师笑曰:“老杨来也。”

      长老即出门迎进,起手云:“杨施主,蒙昔日放行之恩,贫僧未尝拜谢。”老汉曰:“圣僧言重,我家这逆子,险些害苦了圣僧。汝不见怪,引之为善,老汉感恩不尽也!”聚泉闻之,上前来,给唐僧叩头,乃曰:“小的多谢二位老爷饶命,自当铭感五内,弃恶从善。”行者笑曰:“不必如此,好生寻个差事,传承你祖业要紧。”

      言讫,想起一事来,遂将聚泉引至一边,曰:“地府之事,你如何同你爹说来?”聚泉道:“圣僧放心,小的不敢言。我这脖子上留有疤痕,但言遇唐长老,劝我多行善事。我执意不听,犯了神明。梦中有一毛脸菩萨,险将我打杀。小的惊醒后,颈上留一刀疤。恐复为恶,祸及儿孙,故改邪归正也。”

      行者笑曰:“你这汉子,好个能说会道的嘴。怪不得做那强盗的勾当,还能哄得那样好的媳妇。你此后若不善待妻儿父母,老孙可真能梦中杀你,信是不信?”聚泉抱拳道:“神仙爷爷,我此番真真知错。待我替你解了这机关,便回去与我媳妇磕头请罪。”

      老杨这厢听了,回头问曰:“竖子休夸海口!且细观庙中有甚机关,可得解否?”聚泉道:“儿适才至庙后,见有暗门。中有板盖,视之如连环翻板。”老杨惊曰:“连环翻板一经触碰,绝无生还之机也。”行者道:“却会如何?”聚泉道:“这木板下,乃是一个深坑,坑下尽是刀锥利器。人若掉下去,必然被那刀尖戳上几百个窟窿。”

      行者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老孙钢筋铁骨,定然比旁人少留几个窟窿。”聚泉曰:“长老有神通,许是无碍。可小的闻着那屋里,硫磺味儿甚重。顶上有几盏灯,好似鬼火一般,水泼不灭。恐是掀开了木板,火焰便落入里头,活活将那些娃娃烧死了!”长老问曰:“板下无风,不可喘息,诸童何以存之?”

      长老问罢,二人亦相顾不知何解。乃闻行者曰:“师父可知,有一假死之术,亦须设冰棺。人置与冰棺中,□□不腐,魂魄不离。”聚泉惊叫一声,道:“那妖精吃人,不就似你我凡人吃肉,有暑气时,便将硝石投入水中,结出冰来,却可保鲜哩!”

      那长老闻说这等残忍的法子,忍不住泣涕涟涟,却道:“这妖孽好生歹毒,怎这般残害人身,罪过罪过!”众人说着话,一同来到那暗室之中。行者思量片刻,与长老云:“这灯水泼不灭,必然是三昧真火。须师父受些疼痛,才可灭了这灯。”

      长老叹曰:“莫说苦痛,纵要为师以身相代,又何惧哉?”行者闻说,面色微变,搀他至一旁,沉声道:“师父历经多少苦难,才得来性命?若再说这等样话,老孙即刻便掀了这木板,教三昧真火也烧死了我罢!反正师父大义,全然不顾惜自家,老孙也不过‘择其善者而从之’也。”

      那长老见他气恼,忙回头看来。见那杨家父子在远处,不曾听见,这才安下心,却安抚行者道:“我……我并无轻生之意,你怎又说出这不顾性命的话来?你有何打算,却与我说罢。”

      行者看他容色,亦知自家方才心急了些。遂悄悄握了他手,低声道:“师父饮过菩萨净瓶中甘露,且将指尖划破,取血三滴,便可灭了此灯。老孙历此番,实听不得这生死之事。并非有意对师父不敬,你莫见怪。”

      那长老轻轻点了点头,与他相视一笑,这才抽了手。低头看指端,却有一伤痕未愈。乃是在荣王府时,被琴弦划伤的。那长老顾不得痛,生生撕裂伤口,指尖遂冒出血珠。

      行者吹口仙气,凝为三滴,落油灯中,果然火焰皆灭。杨老汉见状,取一杖敲那木板。聚泉闻敲击之声稍异,谓行者曰:“当从此入门!”好行者,哪管甚火海刀山,用力一跳,木板翻转,他亦翻身落下。果然数百尖刀,布于密室。若寻常人失足跌落,已是必死无疑。

      行者自耳中取金箍棒,一阵捣弄,顷刻将刀尖磨得滚圆。他步步踩着刀刃,径入里头,真好似冰窖一般,寒意彻骨。那些娃娃躺在襁褓里,一个挨着一个,被冻得僵硬。行者近前看之,见他等额头上皆画一鬼符,乃为续命之术。

      行者盘膝坐,运行法术。脑后那救命毫毛,化为三焰,绕密室盘旋一匝,又轻轻燎过那些孩儿身前。及回至行者颈后,室中已瓦解冰消。行者举铁棒,破其后壁,太阳星穿透薄云稠叶,一室尽明。诸童皆开目,因久不见光亮,又兼失血之故,颜色尽苍白。及醒,个个放开声,大哭起来。行者回身笑道:“莫怕,老孙送你们回家!”

      杨氏父子见此,大喜若狂,奔出庙外,呼曰:“谁家孩儿为妖困此,速迎儿归!速迎儿归!”那聚泉昔日虽不经事,到底一把好身骨,一双好腿脚。少时,便遍走衢巷。将那失了孩儿的人,一个个唤来。

      羯霜那国举国欢庆,把个杨家父子挡在路口,围得水泄不通,又叩头拜谢。唬得聚泉连连退后,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待他回头,欲指唐僧师徒时,却哪里还有他二人的影子?连同栓在庙外的白马,也不见踪影。聚泉正当疑惑,忽闻一阵香风吹来,耳畔乃行者之声,轻笑道:“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你我何别?”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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