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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章 风乍起(六) ...

  •   转眼间,夏天过去了。九月一到,就有了秋意,秋意在一个多雾的黎明溜来,到了炎热的下午便不见踪影。它踮起脚尖掠过树顶,染红几片叶子,然后乘着一簇风飞掠过山谷离开。
      这个月一喜一忧,喜的是听说祖父终于从狱中放了出来,恩许他回家静养,小三和梅儿的病也几乎痊愈;忧的是几个月来兰儿的那场风寒不仅没有减退而且还越来越重,我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颊,听到她整晚整晚的咳嗽声,真是心如刀割。
      午后,阿玛去了衙门,额娘和梅儿午休,我一时睡不着,走到院子中间。没有想到看见桂祥搭着一个小板凳,正趴在那儿练字呢!看见我走出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笑容。
      我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慢慢走了过去。
      “小三今天怎么这么勤奋啊?中午不好好休息倒躲到一边练字来了!”我摸摸小三的头,看着他写的大字。
      小三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轻声说:“以前我新学会一个字,新背会一首诗,兰儿姐姐都特别高兴!我想多学会一些字,多背一些诗,让姐姐看了心里特别高兴,一高兴她的病就好了!”
      我心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不忍让小三看见,连忙转过头去。波光闪闪中,看见墙角几束菊花开得正艳,不由想起一个典故。于是对小三说:“弟弟,你听没听过大诗人苏轼和王安石与菊花之间的一段故事?”
      桂祥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姐姐,你说给我听。”
      我笑笑,摸摸他的头:“苏轼在湖州当了三年刺史,期限满了调回京城。到京城后他去拜访当朝宰相王安石,王安石正好在午休,于是苏轼被管家徐伦引到王安石的东书房用茶。徐伦走后,苏东坡看见桌上有一篇诗稿,打开一看,是王安石新写的一首诗,刚写了两句: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看到小三不解的目光,我告诉他,“就是说昨夜西风从园林吹过,吹得菊花落下,像铺了满地的金子。”
      “哦!”小三点头,“姐姐,我知道,古诗中经常把菊花称为黄花!因为菊花是黄色的居多!”
      “对!”我点头赞许,“苏轼看了这两句诗后,觉得这是乱写。他想秋天的菊花和春天的百花不同,其性属火,最能耐久,只会在枝头枯谢,又怎么会和春天的花一样风吹落满地呢?一时按捺不住,就举起笔依韵续诗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修改完,苏轼没见王安石的面就先走了。待得王安石醒来,到书房,看见了苏轼给他修改的诗句。你猜他怎样?”
      小三又摇了摇头。
      “王安石叫徐伦取湖广缺官登记册来看,发现只有黄州府缺少一个团练副使。次日早朝,他就密奏天子,苏东坡才力不及,将他贬到黄州。天子准奏,百官听命。。”
      小三嘴角一瞥,插话道:“这个王丞相好没风度,别人给他指出错误,他就老羞成怒,把别人贬到外地!”
      我浅笑:“当时苏轼心中啊,跟小弟一样的想法,很是不服,认为是王安石因改诗一事公报私仇。没奈何,也只得谢恩从命,星夜赶至黄州。到了黄州后,他积了一腔怨气,每日不过登山玩水,饮酒赋诗,军务民情,秋毫无涉。不过光阴迅速,将及一载。重九一日,天气晴朗,苏轼突然想起:“定惠院长曾送我菊花数种,栽于后园。今日何不去赏玩一番?”恰好友人来访,苏轼大喜,便拉他同往后花园看菊。走到菊花架下,只见满地铺金,枝上全无一朵。惊得苏轼目瞪口呆,半响无语。友人问道:“子瞻见菊花落瓣,为何如此惊诧?”苏轼道:“你有所不知,平常见此花只是焦干枯烂,并不落瓣。去年我在王丞相府中,见他《咏菊》诗中写道:“‘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小弟只道老太师写错了,特地续二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却不知黄州菊花果然落瓣!老丞相贬我至黄州,原来是让我看看菊花!”有人笑道:“是啊!”苏东坡叹道:“当初小弟被贬,只以为是王丞相公报私仇。谁知他倒不错,我倒错了。今后我一定谦虚谨慎,不再轻易笑话别人。唉,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 后来,苏轼还为乱改菊花诗的事,专程到京,向王安石“负荆请罪”,认错道歉。”
      眼角一瞟,发现小三听完后文,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笑笑:“这个故事啊,告诉我们为人出事不可完全凭经验行事。小弟你要记住天下之大,能人异事辈出,做学问也好,做人也好,一定要谦虚谨慎,不可凭经验逞一时之勇,而让后人笑话。”
      猛然听到一声喝彩:“说得好!”扭过头去,看去荣禄缓缓走了过来。
      小三叫了一声,跑过去亲亲热热地拉住荣禄的手。
      这一个月来,荣禄对我们一家人时有接济,隔三差五不是遣人送衣物银两来,就是自己亲自来探望,难得他为人仗义疏财,又是一副开朗的个性,时间不久跟我们一家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小三平日里没有什么男□□,认识他后更是对他极为佩服喜爱。
      我微笑着探身:“荣公子,你来了!快屋里请!”
      荣禄笑道:“我来看看兰儿姑娘的病情,谁想听了极有学问的一番话去!”
      我说:“不过闲来无事,跟小三瞎扯几句罢了。哪儿是有学问的话了。”
      一时,听得额娘隔着窗子在问:“谁来了?”我答道:“荣公子来看兰儿了!”额娘说:“你请容公子先屋里坐,稍待我片刻!”
      荣禄隔窗冲额娘回答:“夫人您别忙了,我看看兰儿就走,不敢劳您大驾!”
      我亦说道:“额娘,您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额娘说:“那玉儿你帮我好好招呼容公子啊!”
      我一迭声地应着好,引荣禄进了屋。进了房门,悄悄地走到里间房门口,兰儿见了,就要站起来。我忙说:“快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荣禄亦连连摆手,走过去坐在对面椅子上。荣禄说:“兰儿妹妹,你且放宽心怀,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跟你姐姐和我说。我跟你姐姐必想法给你弄了来!”
      兰儿强笑道:“谢谢荣公子关心,我想到了什么一定跟你和姐姐说。”
      荣禄稍坐了会,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我送他出了卧室。
      一路上,我无语,荣禄亦无语。我勉强打起精神:“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们一家的照拂了!”
      荣禄停住脚步:“你再这样说,真是羞愧死我了!我也没尽到什么力,不过凭心意做了些事罢了。”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我脸上,“玉儿,你这一段时间也消瘦了好多,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病倒了去!我再一倒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所以再难,我也会咬牙挺下去!”
      荣禄的目光炯炯,“自认识你之后,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一点。古人说‘疾风知劲草’,看到你我才知道这话一句不假!”
      我道:“你太赞赏我了!”
      荣禄道:“是你太谦虚了!”
      我抬眼望着他,他亦望着我,两人突然间都笑起来。笑停后,荣禄才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辞行的!”
      “哦,你要走了吗?”
      “是,此地耽搁了一个多月,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家里催着回去过年呢!”
      我道:“也是,路上再走走停停,到京城也差不多需要一个月,可不就快接近年关了!”
      荣禄叹道:“玉儿,我这一走,唯独……唯独……”我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话音一转,“大夫怎么说兰儿的病?”
      “大夫说妹妹这病是忧虑伤脾,说她是素常心性太高聪明忒过;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今年夏天当街一顿羞辱,妹妹虽表面不说,心中是留了心病的,一来二去就落下了病根子。”
      荣禄听了,连连点头:“那大夫说了怎么治没有?”
      我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有劝她放宽心怀罢了!”
      一路聊着,出了院子。
      荣禄道:“你就止步罢,代我向你家人辞行!”他长叹一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
      我说:“有缘自会相见!祝你一路顺风!”
      他听了我的话哑然失笑:“你还是比我洒脱,不过此话一点不假,有缘自会相见!”他翻身上马,冲我抱拳,“玉儿,我去了,他日你若回京,一定要来找我!就是在此地遇到什么困难,也托人告诉我一声,但凡我能尽力的一定竭力帮你!”
      我含笑拜谢:“如此,多谢了!”
      “保重!”荣禄转身驰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中,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怔怔在风中待了片刻,才提起步子走进家中。
      这夜,睡到半夜,听见兰儿有响动,我怕她有什么不妥,连忙起身。点亮灯火,看见她从炕上坐起。忙说:“妹妹你要干吗,怎么不叫我一声?”
      兰儿见我醒了,怯怯地:“我想喝口水,见姐姐睡得熟,想着不要麻烦姐姐了,谁想还是惊动了你!”
      我连忙下地倒水,递到兰儿嘴边,喂她喝了数口:“你呀,病成这样,还要动这份心思!自家姐妹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那刘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这个病就是平日动心思太过,妹妹,你且得放宽心怀,凡事不要想太多!”
      兰儿望着我,强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我也知道自己素日心高气傲凡事太好强,所以才落下这场病。脱脱拽拽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药也不见好……”兰儿长叹,“我自想,未必熬的过年去呢!”
      我心中一震,连忙道:“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想?”
      兰儿看着我,笑道:“姐姐,我自己觉得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我打断她的话:“呸呸,又瞎说了!”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我心下思量,看样子兰儿生了这场病后,心中是没有斗志了,所以才会如此颓废,必须帮她重新燃起心中的希望和斗志来。
      我想了想,对她道:“妹妹,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自己的来历!自到此地后,得你一家垂怜照顾,把我当作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我心中颇为感谢!”
      兰儿笑道:“姐姐此话言重了,我们一家这些日子来还多亏了你的照拂呢!”
      我道:“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跟妹妹说过,你今后造化不小?”兰儿点头。我接着,“其实这造化……”我一咬牙:“妹妹今后会是一国之母,权握天下!”
      “啊!”兰儿惊呼,又赶紧捂住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注视着她,肯定地点点头。
      “姐姐,这……”
      “你别问我如何知道的,但是我肯定没有骗你!”我急急地,“妹妹,你千万不能存了什么傻念头,这天大的福气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一国之母!”兰儿喃喃地,在我坚定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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