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五章 风满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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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满楼（三）
夜色一点一点袭来，紫禁城的金砖红瓦先是被晚霞渲染得一片金色，慢慢的沉寂下去，最后天地间苍茫的黑暗完全涌上来。
月珍早就回来了，回我道康慈皇贵太妃叫她一直跟到慈宁宫，还赏了她一对镏金点翠花篮耳坠，并且一个劲地问我的情况，还一再叮嘱，如果受了什么委屈，要我们一定去禀告她，她会想法子求皇上给我们换个差事。我笑笑，心里浮上莫名的感动，古人云：倾盖如故，白头如新，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讲究的就是缘分二字。
我也只是草草用了一点晚膳，就吩咐王宝来准备好步辇去养心殿。
月珍为我细细地围上一件白狐皮的披肩，王宝来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手上端着小厨房精心准备好的菜肴，王宝来清了清嗓子报道：“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爽口小菜一碟、醋拌萝卜皮一碟、腌胭脂鹅脯一碟、雕花蜜饯一碟、水晶龙凤糕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四个、还有一碗绿畦香米饭。”月珍报完菜名，看着我，“主子，您看还要加点什么吗？”
我侧着头想想，说道：“天冷，叫它们用热水把那菊花清酒热了一并带去，万岁爷喝了也可以暖暖身子。”
王宝来陪笑道：“还是主子您细心周到，奴才这就去办。”
不一时，诸般食物皆准备好了，小太监把各式菜肴放进镏金雕花木盒里，王宝来扶着我走到步辇旁。我转过头对月珍说：“外面风大，你别陪我去了，有宝来跟着就可以了。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就早点歇息吧。”
月珍应一声，感激地看着我，我冲她笑笑，上了步辇。
一路行至养心殿，还有三三两两的大臣们刚从那边出来，看见我的步辇，垂手立在一旁，不敢抬头注目。我知道为着太平军的事情，今天皇上急召诸位大臣进宫商量对策，可是除了君臣相对垂泪外，只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策。想这满清，在白山黑水之间也出了不少英雄豪杰，以区区几千人的蛮夷之本，对抗气势巍峨的大明数十年，后来更是深入关内取得天下，那真是天子有天子的威风，臣子有臣子的本事。可不过只几百年，竟然就孱弱至此。我坐在步辇上暗暗叹气，四郎啊，你这个江山得来不易，守之更不易啊！
到了养心殿门前，我下了步辇，拉上大氅的风帽，王宝来上前去禀报。大总管黄承恩听得禀告，急急迎上来，给我请了个安。我笑着上前扶起他，说道：“黄总管不必客气，我听说万岁爷还未进晚膳，特来探望，还请通传一声。”
黄承恩笑道：“娘娘客气了，正好一帮大人们刚散了，屋里也没几个人了，万岁爷也该歇息歇息了，娘娘稍候，老奴这就去通传。”
我笑着点头，看黄承恩推开殿门进去通传。
不一会，殿门开了，黄承恩笑着走出来：“皇上宣兰贵人觐见。”
我点头，往殿内走去，看见两个身穿一品文官服饰的大臣正躬身向皇上行礼准备退出大殿。
我徐徐向殿内走去，与那两人错身而过时，右边一人抬起头来，虽然只是一瞬，但我感觉到一道灼热的令人不舒服地窥探的视线快速地从我脸上扫过。我心头浮上几分不悦，按道理，外臣在皇宫内遇见后宫嫔妃，必须要避到一侧，躬身低头，不得妄自窥探。此人竟然如此无礼，分明是没有把我放在眼内。
我往前走得几步，那两人已经退出殿门，万岁爷看见我，已经起身从御座上走下起来相迎。背过身去，我还可以感觉身后有一道灼人的视线，那人好大的胆子，竟在我身后关注我与皇上的一举一动，只怕也是心思叵测之人，一切只是我一闪念间，殿门缓缓关上，背后的灼热感消失，皇上走到我面前，我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他扶起：“兰儿，你来了，外面冷，有没有冻到。”皇上将我的手放到他掌中，细细揉搓着，和颜悦色的语气下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我心头一阵心酸，“兰儿不冷，倒是皇上，这个时候还没有进膳，是不是饿得慌。”
皇上看着我微微一笑，那温和的笑容底下有着挥之不去的凄惨，“朕……一点都不饿。”我忽然就悲伤起来，心柔软得如同一片羽毛，飘飘荡荡的，我握住皇上的手，“怎么就不饿呢？再怎么大的事，也先吃晚饭再说！”一面吩咐身后的王宝来把食盒里的菜肴都端上来，一样一样精美的食品被内侍们手脚麻利地摆在两边的案几上。我使了一个眼色给王宝来，摆好食品之后，王宝来带着一众内侍们躬身退下，大殿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我牵着皇上的手，走到案几旁，柔声说道：“这是皇上最喜欢吃的酒酿清蒸鸭子，这是清热败火的爽口小菜，这个奶油松瓤卷酥又脆又可口……还有这菊花清酒，入口香醇，排毒去火不说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让人回味不尽。”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从后面揽住我的腰，慢慢地把头埋在我的背上。“兰儿，我……我……”一股热热的细流从我背后蔓延开来，皇上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满是不可抑制的痛楚，“呵……看样子……大清的江山……是要亡在我手里了……”
我不动声色，内心却悲哀澎湃。
“兰儿，我真的是无能啊！”热热的泪水在我的后背蔓延，这个男人此时竟然柔弱至此，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我慢慢回过身去，捧住他的脸，用手卷细细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又无比温柔地说：“四郎，不要担心。这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度过的！”
听得我细心安慰，他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可是兰儿，你不知道，长毛贼子都已经打到保定来了，这保定离京城可没有多少路了啊！”
我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惊慌的孩子一样：“皇上不用心焦，那洪杨贼子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皇上速调干事得力的官员去平剿，想来还动不了我大清的根本。”
“兰儿，你不知道……”皇上紧紧抓着我的手，语言中是挥之不去的无奈，“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哪有什么干事得力之人啊！我调李嘉瑞到安徽担任巡抚，回报说省城防务兵力很少，工部侍郎吕基在宿州办团练，还没有成军。太平军一过长江，会办安徽军务的兵部侍郎周天爵，就十万火急的求救。我急调前往山东的陕甘兵4000人，一半归四川总督慧成指挥，驰援安徽。河南巡抚带兵增援。托明阿也统兵赴皖。钦差大臣琦善，总领江北大军，堵截太平军。湖广总督张基亮、湖北巡抚崇纶也饬兵迅赴安徽。可是那太平军轻松地通过了临淮关，下凤阳，攻怀远，占蒙城，进入河南府，克归德，直逼京都。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皇上越说越激愤，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我命令直隶总督讷尔经额增兵防守，阻止太平军北进。理藩院尚书华领兵驰援。陕甘总督舒兴阿也提兵赴援。胜保将军统兵奔赴河南。山西巡抚芬提重兵布防隘口。可是，太平军还是一路挺进，频频大捷。我再任命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理藩院尚书华、江宁将军托明阿为帮办大臣，全力对付北伐军。想不到，这太平军竟然从山西回奔河南，直扑京师，兵临京都门户的保定城下！”
他望向我，目中是难言的苍凉：“刚才他们进来禀报，说部阁官员，已经走了一半。闲员学士也看不见踪影，京城好像空了一样，而那盗贼也已经封锁了京师粮道。兰儿，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清吗！”
“不，皇上！”我紧紧反握住皇上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大清承天之佑，皇上你受天之命，一定不会有事的。四郎，满人的大臣不行，咱们就启用蒙古人，蒙古的大臣不行，咱们就用汉人，我就不信咱们大清的臣子中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皇上听我此话，眼中亮光一闪，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喜色，冲殿外大声叫道：“黄承恩，拟旨！”
黄总管连奔带跑颤巍巍地进到殿内，皇上连声催着：“磨墨，拟旨！”
不一时，内侍即捧上御用文房四宝，铺好洒金黄纸，皇上拿着笔，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饱蘸朱墨，准备拟旨。我们静立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皇上终于提笔在纸上写字，可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根本没法写。皇上抓起洒金黄纸，搓成一团，扔掉，叫道：“黄承恩，你写。”
黄总管听皇上点名，吓得跪倒在地，说道：“皇上，祖制规定，内监不得与政！”
皇上愣了一下，目中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黄承恩，你敢违逆朕的旨意！”
黄总管捣头如蒜，叫道：“万岁爷，奴才不敢违了祖制啊！”
“你……你……”皇上手指着黄承恩，双目圆睁，目中似要滴出血来。
我度量现下时态，四郎情绪激动，无法下笔，黄承恩能书会写，却不敢冒大不韪，其它的内侍只怕没有一人识文断字。想到这里，我挺直了背，迈前一步，大声说道：“皇上，我来替您写！”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第五章 风满楼（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