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二章风不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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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二位公子这边请，我们如烟姑娘在楼上等着你们呢！”老鸨一脸的笑容。我打开折扇，轻摇着点点头，荣禄在一边递给老鸨一锭银子，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好像开了一朵花，殷勤地在前面为我们带路。
一路行去，瑶琴铮铮，莺歌燕舞。红绡叠幔，彩灯迷离。
倚红楼富丽堂皇的大厅被被数重薄如轻烟的彩幔分隔开来，大厅深处的半圆戏台上，数名妙龄少女身着轻透如纱的彩衣轻歌曼舞，舞姿妙曼，歌声撩人，台下看客心醉神迷。各色人等，纷纷依红偎翠，轻啜美酒，一面观看台上歌舞，一面低声调笑，一片香艳景色。
我虽心中有事，也不由放慢了脚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旖旎景色。京城八大胡同向来有名，风尘之中的奇女子也数不胜数。看看眼前的这繁华景象，再想想日后八国联军攻陷北京，也就是出生风尘的名妓赛金花周旋出力，救了不少的北京平民百姓。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说起来这八国联军进北京，好像慈禧也难逃其疚呢，难道历史真是我一手造成的？
“到了，到了，请二位爷里面坐！稍等片刻，如烟马上就到！”老鸨的话打断了我的混乱思考。
我暂时按下心神，冲老鸨点头，和荣禄走进房间，正中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小食和茶水，我们坐到桌前，静静等待那个倚红楼红牌如烟的到来。
趁着这个空闲，我细细打量房中的摆设，只见室宇精美，铺设华丽，房正中挂着一副临摹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图下一个香炉，燃着沉香，香味幽幽，熏人欲醉。案上摆着菱花镜，侧面一张大红描金床，床上铺着绣金纱衾，摆着鸳鸯戏水的枕头。我暗暗点头，果然不愧是醉死众人的温柔乡。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只听得铃佩叮当，一个女子挑开珍珠门帘走了进来。
“给二位爷请安了！”那女子福了一福，声音清脆悦耳。只见她纤眉如画，秀发如云，未曾说话先是笑语吟吟。
我衷心赞叹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如烟听得我的话，展颜一笑，一对流星般的眸子，含情脉脉地一瞥，闪烁出无限诱人的风情与醉人的媚力：“这位爷太过奖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如烟姑娘号称这八大胡同的花魁之首，又岂是区区一首诗能描绘得尽的！只恨我没有早日认识姑娘，让我心中遗憾无限。”我说的倒也不是虚假之词，见如烟的第一面我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像她这般容貌，放到我生活的年代一定是大红大紫的国际明星，只可惜生在了这个年代。
如烟抿嘴一笑：“什么花魁不花魁的，不过是相熟的朋友给个面子捧捧场罢了。公子如果觉得如烟还值得一交，不妨今后多来坐坐！”
我望着如烟的眼睛，好像要望进她的心灵深处，笑说：“没来之前，就听说倚红楼的如烟姑娘为人颇有侠义，急公好义颇具古风。今天来此，确实是有事需要如烟姑娘的帮助。”
我看一眼荣禄，他冲我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如烟不解所以然地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散开头发：“实不相瞒，我本是个女子！”
荣禄在门口紧张的踱来踱去，看我走出房门，马上上前来，警惕地看看四周问我：“怎样？”
我笑：“不负此行！”
荣禄叹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冲门内的如烟拱拱手：“多谢姐姐了，他日必报姐姐今日相助之恩。”
只听门内如烟答道：“但愿公子此去心想事成!如烟就不多送了！”
走出倚红楼，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右手握紧了袖中如烟给我的物品，心里的一块石头有半块落了地。
“玉兰……”荣禄唤我，回头看见他的眼在灯光下幽幽的，“你真的不改变主意了吗？”
我看着满街璀璨的灯火，轻描淡写地道：“现如今，我已没有退路，只能奋勇向前了！”
良久良久，没有听见荣禄的回话。
我们缓步走出了灯火旖旎的烟花之地，那些欢声笑语被渐渐抛到身后，如同我过往的幸福。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一把伞打过来，为我挡住了风雨。荣禄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玉兰，我没告诉你，昨儿我已经报名参加宫里的侍卫选拔。如果入宫真是你的心愿……那么我荣禄此生愿意助你、护你……一定保你平安！”
我看着眼前模糊的夜色，温暖和快乐的潮流很慢很慢地涌上来，渐渐变成澎湃。我回头，望见一双真诚的含笑的眼，我亦微笑，泪水却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陪额娘做做女红，带梅儿和小三逛逛街，指点指点他们的学业，有时候荣禄也会来家里坐上一会，大家都知道离别在即，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去谈那个话题。时间就在精心掩盖的平安快乐中一晃而逝。
很快入宫的日子定下来了，街坊邻居和一众亲朋好友听闻此事，一窝蜂地赶到家里贺喜。小小的几间院子和房间一时间倒也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到了入宫前一夜，家里总算安静下来。
额娘为我精心准备着入宫的服饰和物品，梅儿和小三也乖乖的在一边帮忙。我看着额娘一件一件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放进箱子里，一部分是家常穿的，大部分竟然是新的往日没有见过。我心中疑惑：“额娘，这些新衣裳怎么往日没有见过？”
额娘闻言一顿，又继续整理箱子，好似不经意地说：“我卖了京城南面的那块地。”
我心中一震，城南那块地是阿玛留给我们孤儿寡母最好的一块地了。
“额娘，您这又何苦？”我心情激荡，“梅儿、小三眼瞅着都大了，妆扮、上学哪一处地方不要花钱啊！”
额娘头都没抬：“他们还小着呢，用不到这些。这入宫是件大事，你看咱们家平日门可罗雀，一听见姑娘入宫选秀，这门前马上热闹了起来！”
梅儿在一旁撇嘴：“还不是一帮势力小人！”
我笑：“世道就是这样罢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额娘说：“玉兰说得对，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世上之人多是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之辈。”额娘招招手，“玉兰，你过来。”
我不解走上前去，额娘挽着我的手，拿出一个梳妆匣子。打开来，我眼睛瞬时一花，烛光下只见琳琅满目皆是珍宝。那匣子里有好几对玻璃翠的镯子，水头十足，碧沉沉如一泓静水。三块蓝宝石几方祖母绿，数串珍珠项链——那珍珠粒粒浑圆匀称，淡淡的珠辉在烛光下轻盈流转，还有些珠翠首饰，皆是精致至极。
额娘轻叹一口气：“这些珠宝首饰，有些是我出嫁时娘家的陪嫁。有些是你阿玛为官正顺那几年送给我的小物件，说来每件也陪伴了不少年头。”额娘望着我，“玉兰，现下我把这些都给你了，你好好收好。” 我大吃一惊，骇道：“额娘！”
额娘轻轻一笑，突然正色道：“梅儿、小三你们别怪额娘偏心！你们不知道皇宫那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处所，你们玉兰姐姐宁愿牺牲自己去挣得一家的荣华富贵，做额娘的不能不为她做点打算！”
我惊道：“这不行！这不行！梅儿、小三你们倒是说话啊！”
梅儿望着我，诚恳地：“额娘考虑得对，您多给姐姐留些东西，我不要这些！”
小三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也小大人的说：“我才不喜欢这些玻璃珠子呢，额娘您都给姐姐好了！”
我眼底一热，只觉得眼中雾气凝结。
额娘点点头，转过身来，望着我：“玉兰，你该不会再嫌弃了吧！”额娘把我揽进怀中，抚着我头上的发髻，“这选秀也就好像嫁女儿一样。我们叶赫那拉家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当额娘的当然要多陪嫁点好东西，玉兰，你说对吧？”
我在额娘怀中，感受着额娘温暖的怀抱，只觉得鬓头额角一点一滴冰冷的东西打湿了头发，缓缓流下来。我们都知道离别在即，此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聚。
次日一早，梳妆打扮完，拜别了祖宗和逝去的阿玛牌位，我准备出发了。一顶青花小轿一早就停在了门口，桥夫见我们出来，殷勤地拉开轿门。回首望去，额娘鬓角的白发在清晨的寒风中那样恍眼，梅儿倔犟地抿着嘴不发一言，就只眼圈红红的，小三被梅儿牵着手，泪水哗哗哗哗往下掉。
我心中大恸，狠下心来，对轿夫说：“我们走吧！”
“起轿！”轿夫应声而行。
我再看一眼家人们，终于狠下心来放下轿帘。我闭上眼，却分明感到眼角什么东西奔涌而出，顺着脸颊而下打湿了衣襟。
不知道行进了多长时间，终于停住了。我好奇地掀开轿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巍峨蜿蜒至天边的金黄屋檐。向前看去，是不见起点的轿子，一连串地排着停在狭长的巷子里。我暗暗估量，应该是到了神武门了。这一等就等了几乎一天，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一些小太监奔来，要我下桥换乘车。在他们的指引下，我登上了一辆停在神武门外的绣车，车上还坐着三名女子。
我细细打量这几名女子，当中一人面目清秀，眉头微皱，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她身边的女子，小鼻子小眼睛，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风情，见我进来羞涩一笑。最靠边的女子，合中身材，略显丰腴，微微一笑，嘴边一个小酒窝，冲我嚷道：“姐姐快这边坐，外面现在可冷了。”
我冲她们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走到那个叫我的女孩子身边坐下，对她到了一声谢。
那个女孩亲热地冲我靠过来，说：“我叫蕊珠，是乌喇那拉家的，姐姐们叫什么，是哪家的？”
当中的那个女孩子扫她一眼，转过头去不说话。
那个小家碧玉般的女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嗫嚅着：“我叫魏佳秀云，诸位姐姐好！”
“那你呢？”蕊珠看着我笑。
我也笑笑：“我是叶赫那拉·玉兰！”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二章风不定（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