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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近乡情怯 ...

  •   清末民初,军阀混战,乱世萧条,满目苍凉。
      世道艰难,百姓民不聊生,不计其数的亡魂涌入黄泉路,鬼门关外怨鬼聚集,造成阴阳混沌,世间大乱。
      淮南山区有座杏花城,建成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黎明破晓前,城外半河边,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石墩上,双目怔怔盯凝着缓缓西流的河水,手中紧攥着一个油纸包,似等一归人。
      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老人的双目也从无神到有光,眼底眉梢里尽是藏不住的喜悦,苍老的笑容里洋溢出了幸福。老人缓缓抬头,只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约莫六、七岁小男孩,目光在看见这个小男孩后变得格外慈祥,他向这个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怔了怔,径直来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小男孩,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眼里露出一种渴盼的光,仿佛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
      “可以陪爷爷聊会天吗?爷爷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糖果。”
      说着,老人拆开了手中的油纸包,里面装的是杏花糖。面对老人期盼的心情,小男孩却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漠然地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老人看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眼里的慈悲、面上的幸福全然不见,他悲戚地踉跄着后退一步,又坐回了石墩上,独留一身落寞。
      这时,老人身后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就这样将一脸落寞的老人拖带走了。老人被拖走时想要发出呼喊,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无助的目光落在了看客萧鹿竹身上,他求救般地盯着萧鹿竹,而这个动作也让那两个带着黑色斗篷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看客。他们双双回头看向萧鹿竹,斗篷帽中看不清的脸庞却露出了清晰的邪魅笑容。
      紧接着,萧鹿竹就开始被那两个带着黑色斗篷的人追赶,他落荒而逃,觉得自己命在旦夕,踉跄着跑了好几步后,手脚不稳摔倒在了平地上。这时,万里晴空砸下一个闷雷,一道闪电落在了老人和两个黑色斗篷人的身上,他们瞬时化为灰烬。
      在梦里摔得七荤八素的萧鹿竹终于在现实里醒来,他睁开眼睛,梦中的景象完全消失,自己正躺在客栈的床上,他惊坐而起,从赶忙环视四周,没有带着黑斗篷的男人,也没有杏花城外的半河石墩,更没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小男孩,眼里只有客栈客房的简单布设。
      梦中的景象与现实的声音混淆,伴着一声闷雷,一道闪电落在了客栈外的旌旗上,旌旗就在闪电中燃气火光并烧成了灰烬,引起路人大声惊呼。
      萧鹿竹还未从梦魇中缓过神来,他坐在床上喘着气,浑身依然颤栗,命悬一线的感觉果然可怖,即便现下知道只是一个梦,仍生出种劫后余生感,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如此莫名其妙的噩梦。
      想着,萧鹿竹用力拂了一把脸,意识从梦中渐渐抽离回归本体,花了好些时间才平复了梦魇带来的惊吓,胸口憋闷的浊气也得以长舒。
      待到心绪平静后,萧鹿竹双手渐离面庞,面容清晰映现,鹅蛋脸,杏仁眼,悬胆鼻,仰月唇,肤如白玉,样貌干净清透,眼神温柔如水,骨子里有着少年的勇敢乐观,也有着与年岁不相符的沉稳从容。
      他叫萧鹿竹,是杏花城市长萧桐生的独子,只是离开杏花城已经七年了。
      萧鹿竹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阴沉滞闷,令人心慌,一场雨将落未落的已经好些天了,世事尘埃落定前终归是令人心烦意乱的。
      正当萧鹿竹的思绪一时找不到出口时,一个年轻男人一屁股撞开了客栈房间的门,口中咋咋呼呼地抱怨着:“嗬,好家伙,这闪电把客栈的旌旗都烧着了,也不知这雨究竟何时能落下,闷得让人难受。”
      门开时带进来一阵风,春分过后,乍暖还寒,料峭春寒如悬崖碎冰,摇摇欲坠,将消难消,与人希望的坚持亦或无望的悲观,见仁见智,从心从思。
      春寒之风吹入房间,萧鹿竹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尚有一丝思绪勾在梦魇中未随心归。
      那个年轻男人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了桌上,那是他刚刚出去买回的早餐,忙活了好一阵,也嘟囔了好一会,才发现身后床上的萧鹿竹迟迟没有回应,于是回头不解问到:“怎么发起呆来了?我去买了早点回来,赶紧吃吧,吃完我们还要赶路呢。”
      赶路?
      萧鹿竹的视线落在了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年轻男人身上,这人名叫郭旗风,是他的发小,杏花城里大户郭家的长孙。他们两个人从小黏在一起长大,在得知萧鹿竹要去省城求学后,郭旗风便央求着家人放他跟着萧鹿竹一同离开杏花城去到了省城。
      萧鹿竹与郭旗风在杏花城求学,这一去便是七年,两个人抛去了杏花城里养尊处优的生活,在省城里勤工俭学,吃穿住行虽说算不得寒酸,但也不富裕,一块钱也是要精打细算着花的。
      萧鹿竹认为这是一种人生的历练,郭旗风也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变成了游刃有余,这七年可谓是改变了两个富家公子的人生,让他们与“纨绔子弟”这四个字从此划出了楚河汉界。
      萧鹿竹和郭旗风原本打算在省城毕业后闯出自己的天地,以后不用依靠家中的庇荫也可风生水起。只是时不与二人,时逢乱世萧条,外面硝烟四起,省城已是乱成一锅粥了,放下创业不谈,就连生活都是烂七八糟。
      萧鹿竹不愿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也着实担心家中父母,毕竟父母愈发年迈不如壮年,这些年来没有承欢膝下,如今乱世他理应守在父母身边以尽孝道。
      于是,萧鹿竹与郭旗风一合计,毅然决定离开省城归家,尽己所能保护好父母亲人。
      杏花城离省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在同省,却是南北两头。二人离开省城后,日夜兼程赶路,由于战乱炸断了铁轨,原本可从省城直到杏花城的火车中途停了车,二人便转了汽车又转马车,沿途依然是各种不大不小的战争,他们二人凭着这些年的生存经验每每从炮火声与硝烟味里逃出了生天。
      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可谓是狼狈不堪,不过二人终于还是来到了比邻杏花城的黎塘村。
      到达黎塘村已是深夜了,他们惊喜地发现战火并未烧到家乡,于是两人决定找个客栈歇歇脚,这一路上确实疲累得很,打算养精蓄锐后早起继续赶回杏花城。
      这边萧鹿竹在回溯过往,那边郭旗风见萧鹿竹对自己说话依旧没有反应,担心他有碍,于是关心问到:“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副做了噩梦的样子?”
      听到“噩梦”二字,萧鹿竹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许多场景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对那个小男孩他却印象深刻。因为在梦里他就觉得那个小男孩很眼熟,现下看着眼前的郭旗风恍然大悟,那个小男孩不就是郭旗风小时候的样子吗?
      儿时一起上私塾作弄老师傅被罚抄《论语》,遇见意欲欺负他们的大孩子,二人不怂不怯奋力一搏,最后一起进了医院。这些年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二人都一同经历、一同成长。
      所以梦中的老人就是郭旗风的爷爷?
      萧鹿竹对郭旗风的爷爷还是有印象的,在萧鹿竹的父亲还未到市长位置只是个小文员的时候,郭老太爷早已是杏花城里富甲一方的大户了,只是可惜郭老太爷三个孩子都没能将郭家的生意发扬光大,再加上后来好几年,随着杏花城里的商贾如雨后春笋相继冒头,郭家的富贾辉煌时期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见萧鹿竹还是怔愣着不说话,郭旗风终于走到了床边,一脸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到:“哎!鹿竹,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因为担心,郭旗风的语气有些激动,声调也升大了些。萧鹿竹终于回过神来,他笑着打开了郭旗风的手,终于从一种不太自然的状态中恢复了正常,抬手按住了脖子左右扭动了一下,也许是睡姿不太好,萧鹿竹觉得脖颈间有些酸痛,估摸着应该是落枕了。
      萧鹿竹道:“一大早咋咋呼呼的,人都说近乡情怯,我怎么觉着你一点都没归乡的感觉呢?”
      “嘿!”郭旗风一脸好笑,“你还恶人先告状,近乡情怯也不是你这么个蒙愣子的模样吧?”
      萧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道:“谁蒙愣子了?你才蒙愣子,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听到这话,郭旗风倒是好奇了,他坐在床沿一脸“求知若渴”地问:“什么梦啊?说来听听。”
      萧鹿竹看着郭旗风忽现的一脸纯真哭笑不得,道:“不太记得了。”
      郭旗风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到:“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真是好奇,”说着,郭旗风用胳膊肘碰了碰萧鹿竹的手臂,“来嘛,快说说。”
      “梦就是这样,一般醒来就不记得了。”说着,萧鹿竹一脸无奈地弹了弹郭旗风的脑门,“管管你的好奇心,真是的,什么都问。”
      话是这么说,但萧鹿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郭旗风,他莫名其妙地梦见了郭旗风和郭老太爷,而且郭老太爷还被两个奇奇怪怪地黑斗篷带走了,这梦怎么想都不是太吉利,索性还是不说了,本就是近乡情怯地两个人,没必要为了这种虚无的梦境坏了心情。
      一番思量后,萧鹿竹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决定,见郭旗风还盯着自己看,于是笑道:“我这才是近乡情怯,哪像你没心没肺。”
      这话一出郭旗风不干了,他反驳道:“我哪里没心没肺,这回决定回家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萧鹿竹怔了怔,郭旗风此言不错,念书时郭旗风有个追了好些年的女同学,眼看着胜利在望,但他却放弃了近在眼前的胜利果实,选择了回到杏花城,在这段感情没有正式开始前就结束了。
      萧鹿竹也有劝过郭旗风三思,只是那个女同学怎么也不愿扔下自己的家人与郭旗风来杏花城,两个人其实都没错,只能叹一声缘分不够。
      看着郭旗风一脸哀怨,萧鹿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好了,顺顺毛,不难过了,要是还难过,等回到杏花城,我跟你出来喝几杯。”
      郭旗风倒是看开了,这一路上经历了生死,那些情情爱爱倒也放下了,他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郭爷哪里是这么脆弱的?”
      萧鹿竹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玩笑道:“在我面前称爷,你胆儿肥了?”
      郭旗风笑着说:“你是爷,你是爷。萧爷,劳您起个床去吃个早餐呗,吃完早餐我们还得赶路。这雨要落不落的,可别等我们走到一半下来了,那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萧鹿竹伸了个懒腰,家乡就在前方,这里没有战乱,反倒是一片岁月静好,萧鹿竹紧绷的思绪在这刻突然松弛了,近乡情怯亦心安,他道:“黎塘村离杏花城很近了,我们午时应该就能到杏花城了。”
      话落,萧鹿竹起身坐到了桌旁,郭旗风也跟着坐了过去,道:“是啊,终于就快到了,这一路真是不容易。”
      萧鹿竹感慨道:“是啊,世上哪条路是容易的呢?”
      七年前离开杏花城去到省城那条路走得不容易,七年后离开省城回到杏花城这条路更是不容易,不过再如何不容易的路他们都走过来了。
      萧鹿竹刚端起粥碗,窗外又是一个闷雷响起,天空变得愈发阴沉了,白昼之时一如黑夜。
      郭旗风看看窗外的天空,皱眉道:“这雨看来是快要落下了。”
      萧鹿竹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明明是春寒时岁,寒冷中夹杂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滞闷,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梦。
      萧鹿竹转过头喝了口热粥,白粥里加放了淮南山区这边独有的作物,风味独到熟悉,令萧鹿竹眉间略松。
      “赶紧吃吧,我们早点出门,这雨终归是让人不痛快。”萧鹿竹道。
      郭旗风瞥了眼窗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道:“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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