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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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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鸣喜欢迎着风骑自行车的感觉,尤其是下坡的时候,好像长了翅膀在天空自由飞翔。
日落黄昏时的自行车,帅气的校服少年,被风吹动的青春短发,以及少年脸上恬淡的自在享受,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美得像一幅青春电影中的画面。
在罗鸣看不见的地方,留意到这一幕的路过的人都对他投以惊艳的注视,默默感叹青春真好。
罗鸣爸妈家在本市宁南区的一个高档别墅区,从学校骑自行车回去,需要近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路况顺利,罗鸣只花了四十五分钟就回到了暌违半个多月的家。
他把自行车停在室内花园的草坪上,进入内门。
占地400多坪的三层小洋楼,主色调是暖白色,家具大多也偏白色和原木色,偶有几个亮眼的小物件点缀,放眼望去,有一种低调的华丽。
罗鸣只有童年的时候在这个家中待的时间长一点,后来不是和爷爷奶奶住,就是去姑姑家。
这个所谓的家在他眼里更像是一个样板房,既陌生又冷清。
罗鸣一走进客厅就看到四方长桌上放着的包装精美的多层蛋糕,一看就是他爸罗渝例行公事为他准备的。
今天凌晨三点多,罗渝往他微信上转了三万块,他说自己有事赶不回来,让他和同学朋友吃好玩好,钱随便花,不够再说。
在金钱物质方面,罗渝一向大方,无论是对自己的家人还是外面的情人。
作为父亲,连一句最普通的生日快乐都没说。这同样很罗渝的风格。
其实,罗渝大可不必找借口,他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陷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出不来。
罗鸣习以为常,没有期待就不必等待,更不会失望。
他无悲无喜。把书包扔在沙发上,随意的坐下来,靠着沙发背。
家里的帮佣黄阿姨给他端来一杯热水,罗鸣礼貌道谢,他抿了一口,随口问,“我妈呢。”
“太太半个小时前回来过一趟,她让我教她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鲫鱼,鱼都下锅了,太太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报社有事。哦,对了,太太还吩咐我做了很多菜,都是你爱吃的,她说她尽快赶回来。”
黄阿姨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在替她口中的太太难堪。因为她也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罗鸣无动于衷,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行,我知道了。”
钱月是不会回来的,罗鸣从过往经历中就能做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判断,他妈不会回来。
从他小时候开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定律:钱月在他生日这天总会被其他事绊住。
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那些比自己更重要的事使得她无法回家。
钱月比罗渝诚实,她不会编一个谎言出来搪塞罗鸣。
她是真有事,真抽不开身,仅仅因为他这个儿子不是她的第一选择罢了。
对比,罗鸣心知肚明。
要不是她昨晚喝醉酒,打电话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他,让他一定回家来过生日,就算不去姑姑家,罗鸣也宁愿住自己的房子。
罗鸣的爷爷奶奶逝世前替他在他就读的高中“辉山中学”附近买了一个学区房,他们老两口名下的老房子则过户给了姑姑罗湘。
老房子的钥匙他也有。
不去春日花园的时候,罗鸣就吃住在属于自己的学区房里或者回老房子,而这个他真正的家,他回来的频率差不多在一个月一两次。
罗鸣告知黄阿姨,“黄阿姨,不用做太多菜,弄几个家常菜就行,我一个人吃不了许多。”
黄阿姨则心疼地看着罗鸣,点头说好。
黄阿姨从事家政行业20多年,来罗家之前曾有过十二个雇主。罗家是第十三个,而今年是她在罗家的第六年。
在罗家工作难以想象的轻松:男主人在外面有其他住处,极少回来;女主人是个工作狂,三天两头出差;他们唯一的儿子一个月至多回来一两次。
好好的一家三口,别说各自的生日,有时候连过年的时候都聚不到一起。
他们不回来,偌大的一个别墅内,只有她和另一个帮佣小玲。无人管束,时间自由,薪资不低,这样的工作,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因此黄阿姨很用心为这家人服务。
六年的时间,足够黄阿姨从一开始对罗家这种家庭模式感到强烈的震惊,到如今的爱莫能助,摇头惋惜。
罗先生和罗太太这对外形养眼的夫妻,在她看来,根本没有爱情,甚至比现实中一些搭伙过日子的凑合式夫妇还不如。
罗先生白手起家,从事房地产行业,资产丰厚。
罗太太貌似娘家家境不好,但她自身优秀,是本地老牌报社的新闻记者。
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又为何在婚后“你玩你的,我工作我的”。
成年人的决定无所顾忌,黄阿姨认为大人不可怜,最可怜的是他们的孩子罗鸣。
从小到大,爹不疼娘不爱,物质条件虽然丰富,但是情感方面明显欠缺。
这也导致他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活力。
黄阿姨到罗家工作的时候,罗鸣已经跟着他爷爷奶奶生活了,偶尔罗先生的妹妹会跟着一起来,罗鸣对他姑姑比对亲生的妈眼神亲热得多了。
罗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如今像是有心弥补罗鸣缺失的母爱,都亲自下厨了,可是偏偏不能完全放下工作。
罗先生比罗太太还不如,往年的生日就算了,孩子18岁这么重要的生日,也是敷衍了事。
一想到这,黄阿姨就叹气。
在厨房炒菜的时候,替她打下手的小玲无比同情地说,“这家的小少爷真可怜。”
黄阿姨无声应和,谁说不是呢。
佣人口中可怜的罗鸣心平气和地在两米长的长形饭桌上优雅地进食。
黄阿姨的手艺一向不错,红烧鲫鱼又辣又鲜,粉蒸肉入口即化,青椒土豆丝清香,西红柿蛋汤浓淡适宜,都是按着罗鸣的口味做的。
罗鸣吃的有点撑。
回楼上做作业之前,他对黄阿姨和小玲说,“蛋糕你们吃吧,不用给我送宵夜了。”
人前的年级第一在旁人看不到的私下,像每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子一样,刷题、做卷子、分析考题,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直到九点半,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人显示是他妈钱月。
罗鸣靠在学习椅上,接通了电话,“妈。”
钱月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像是用手捂住了手机,语调很快,很急,“大卫,我马上就要去下面的一个县做采访,今天赶不回来了。我等会给你银行卡转一万,是我,是妈妈的一点心意。不和你说了,我得去准备了。儿子,18岁生日快乐。”
电话挂断,不出十秒,到账短信来了,罗鸣的银行卡上多了一万块。
一次生日,四万块,他们的常规操作,一个睁眼就往微信上打钱,一个在确定回不来后往银行卡转账。
没有温情,反而有一种金属的冷酷。
与之相对的是,今天早上他离开姑姑家,姑姑给他的拥抱和祝福。很暖,很安全。
一负一正,相互抵消,罗鸣心态回归平和,继续在桌前肝作业。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作业全部完成,他去洗了一个澡。
等到他回到房间,一边擦着未干的湿发,一边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眼,圆满了他的18岁生日,让一切变得与众不同。
手机页面显示微信消息。
我的石头:18岁生日快乐!
时间显示是11:59分。
[我的石头]是罗鸣给苏磊的微信的备注名。
罗鸣眼神亮得吓人,右边嘴角的那一颗小黑痣大幅度地陷入了右边深深的酒窝里。
他拿着手机,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