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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他不只是魏商贾的幕僚,看似还与他那位病逝的父王曾统管过的西南旧部有关。

      郭萧二位将军,听着有些耳熟。

      穆怀御半抱着长戟,模模糊糊回想起在王府闭门不出的时候,他偶然听府中遇见的部下说,此二人领兵不听叶栖之言,惨败下恭州。

      城破之时,叶栖派来的部下也曾言要带他去石战将军之处,若当初出城只有秦杨一条水路,石战必会上船与叶栖会合。

      郭、萧和石战三人同为西南旧部,关系不会太过疏远,定会互通方位,只要石战还活着那就证明会有叶栖的下落。

      穆怀御眉眼止不住舒缓露出少年的雀跃,很快又被下一刻凝重的思绪压了下去。

      船只沉没,全员下落不明,他根本无法猜测石战是成功下了沅州还是身在恭州,或是葬身水路,要去打听就只能先接近西南旧部,但他又如何才能知晓西南旧部今时今日的行军位置。

      “吃吗。”来寨门前换值守夜的陈垚鸣拿来个鹅卵大小,紫皮白肉块茎状的甘薯,递到他面前道:“兄弟几个自己挖来的,还热着。”

      “多谢。”穆怀御摇了摇头,正对着火炬下的眼瞳仍是一团不露形色的黑。

      “拿着吧,你这个年岁再不多吃些,个头可就永远这么点高了。”

      这几日正是深冬最冷的时候,他一路拿着热甘薯都冻得打抖,穆怀御在寒风中笔直站了好几个时辰,手明明遍布冻疮,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失了正常的感知。

      陈垚鸣倒不觉得他是真的不怕冷,应该是他常年生活在寒地又或家中穷困穿不暖,以至对寒冷并没那么敏感。

      他对着这张木讷的脸打趣完,一手将扛着的长矛钉在泥土中,看他双眼盯着甘薯还是无动于衷,便两手强塞到他手里,兀自替换了他的位置。

      “你回去就要收拾行囊,拆卸营垒,刚得将令说明日又要启程,听说要继续往北走,现在不吃路上可难吃到热乎的东西了。”

      穆怀御垂下脑袋不解地看着手里多出的热度,一如他不太明白这人给他这个是什么用意,他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狼群分配食物一向是严格按等级规划先后,若无亲缘关系,像他这种不熟悉却主动让食的举动是在退让强者,但他久在人世,不是不知晓这个行为放在人中意义与狼群不同。

      他出门甚少,几乎没有收过他人给予的食物,以他匮乏的见闻,并不确定这人是要等价交换还是有事相求。

      穆怀御思考时,脑海忽然闪过了一张苍老轮廓朦胧的脸,在他第一次离开叶栖身边时曾给过他一颗春早桃。

      人这种区别于狼的东西,似乎总会有冒出摸不着门的善意。

      穆怀御还没意识到他看人总喜欢一言不发的直直盯着,莫名把陈垚鸣给看毛了,难不成家里穷困成这样,连甘薯都没吃过。

      陈垚鸣正想着算了,不吃便不吃吧,又见穆怀御低下头。

      他试探性学着记忆里的模样咬下一口,他还记得当时那个桃子在嘴里化开的水甜,和老妪脸上露出的和善笑意,只是他吃的这个很干微甜,虽不难吃但顶多只能拿来充饥。

      穆怀御懵懂的表情在看到陈垚鸣果然露出和老妪相似的笑容后,很快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

      他边咀嚼着噎人的甘薯边去往寨门内走,想起了林间方术和那人的对话,回头多问了一句,“再往北是去往何地了?”

      “再去三十里地是寿光县。”

      寿光县?穆怀御定在原地不再走了,他几乎是听到这三个字时,就想起了叶栖曾在栖迟院有一搭没一搭在他耳边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即善谋者,当首攻其心。”

      那时总烦他散漫没个正形,而今时过境迁,他终于从他总是话头跑偏的教授中,悟懂了方术口中所说的粮草不日会送往是何意思。

      他却没了去向,穆怀御快速眨巴着双眼,咽下喉间随记忆翻涌而上的涩意,尝试静下心用叶栖的思考方式,去推算方术所思所想。

      他对领兵打仗和大夏各州郡领土分布虽没那么深重的概念,也知道粮草是行军的重中之重,当初郭萧二将困守是缺粮,如今萧阳攻城不下也是缺粮。

      四处都在缺粮,只有他们这支起义军携带众人虎视眈眈,却每次都恰好胜利未被抢夺走的粮草,自进入青州地界以后,更是如履平地,一个其他的行军队伍都没有遇到。

      安然走到今日,最终的目的地却是要往着虎口上送,不是方术提前得知他军动向,沿路故意引他们避开只遇到些练手的小喽啰,一则顺利运输粮草,给魏商贾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则令他常胜而狂,以免北上途中起疑,解萧阳之困,那还能是什么。

      但听苦寻方术那人的意思,此前西南旧部都没有他的消息,他只一人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该每次都预知他军路线如此准确,至于他口中最后的墨又是谁,无人可知。

      这些尚且不论,只眼前的,方术既然想不费吹灰之力让粮草自动送上门,便要一个既可不被魏商贾亲信发现,又能在群龙无首之时顺利接管三军,坐收近七千人渔翁之利的最佳时刻,动手杀了魏商贾。

      寿光县外萧阳能打到粮草耗尽,应当是酣战许久,魏商贾一旦继续北上不可能不听到风声,他一旦起了怀疑八成不敢再继续北上,或许会提前绕过此处,方术要打消魏商贾的疑心与萧阳军队碰巧撞上,那就只能在行军途中的最后一刻动手。

      这次他们要正面对上可就不再是只会上蹿下跳的乌合之众,而是正儿八经训练有素的强大军队。

      也就是明夜,前军会有一番死伤惨重的厮杀。

      谁生谁死,对他而言并没有分别,他也从不会干预他人之事。

      可他看着手中的甘薯,笑着的老欧、惨死的福子,记忆里最后叶栖为了那些无关的人背对着他离开的身影,乃至眼前这个人,心中再度腾升起难以言喻的深重。

      “明日行军,不要往前走。”

      “不要往前走……”陈垚鸣嘴边呢喃着这句话,没能想明白他这话有何用意,再无意间想起时他正持着长矛跟着前锋队伍,走在去往寿光县的路上。

      他们从天稍见光亮就开始出发,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了下去,魏商贾也迟迟没说今晚该在何处休息。

      如此日夜不休的匆匆赶路,就算是陈垚鸣这等身强力壮的人,长时间背扛着盾牌手持长矛行走,也吃不住的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收回袖口时他的眼睛无意间扫过沿路的枯草,他以为是眼花看错了,又借着身后士卒举着的火把,才勉强分辨出那是在隐藏在黑夜中很难看让人发现的脚印。

      前方有他们不知道的行军队伍,埋伏?

      陈垚鸣心中一凌,耳边再次响起了穆怀御的提醒,他未作犹豫面露出痛苦的神色,哎哟哎哟的装着肚子痛,引得站他旁侧的章铁和王别两人的注目。

      章铁还没来不及问他忽然犯什么病,便被他拉弯上半身,小声道:“想活命就装肚子痛,跟我出去。”

      王别撇头瞅见这俩人一起捂着肚子往旁边退,昂着他那着高傲的尖下巴,嗤之以鼻道:“整日只会偷奸耍滑,何以建功立业。”

      “要去做什么?”两人退到最右边,被站在外侧的士卒拦住。

      陈垚鸣艰难捂着肚子,“拉肚子,对不住,我得去方便一下。”

      “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回,敢耽误行程唯你们是问。”那士卒收回长戟。

      陈垚鸣对他发着牢骚的脸笑笑,正要转身走,一只羽箭在他的眼下从看不见的黑夜中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了那人的眼睛,纯铁打造的箭头穿过他的后脑露出一点寒光。

      温热的血溅了陈垚鸣一脸,章铁吓得脸色惨白,失声半天说不出话,王别在听见声响的那刻便跪地匍匐着往队伍外面爬。

      那士卒直挺挺应声倒地,从未被袭击过的队伍爆发了骚乱,大喊着:“有敌来袭,迎战!迎战!”

      可每次都是听魏统领提前计划好的口令再行动的队伍,没了统领的指挥,根本就不会随机应变,散乱成了一锅粥,逃的逃跑的跑。

      有几个胆大想他们五次作战临危不乱,何必怕这些人,听从前方小将的命令勇往直前往前冲,顶多三招就毙了命。

      又见前几次在战场上屡立功劳的魏商贾亲信,也算异常英勇的大将,刚拍马大吼着迎上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的敌军首将,便被一个长刀砍飞了脑袋,吓得本就一窝蜂的队伍愈发乱着往后撤。

      敌军领军前来的几个大将一手提着锋利大刀,一手抓着壮马的缰绳,脚踢马肚,带着队伍一路斩杀前军,畅通无阻。

      穆怀御身在后军,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踩着树干,飞爬上了视野最佳的树杈,手撑在半蹲的膝盖,微眯着眼巡视这边不属于他的领地,旋即双眼与出现在敌军阵营的人隔空似有似无的对视。

      方术随着那股被什么东西盯上的肃杀之气,找到了不远处模糊的身影,他移开眼,手提着魏商贾的人头,高喊:“魏统领已死,降者不杀!”

      他一改萎靡不振的常态,骑在威风凛凛的壮马上还真衬得他有几分征战沙场的将领意思,骇得没什么见识的士卒放下手中武器,纷纷跪地归降。

      丑时,本该歇息的萧军大营还是一片吵吵嚷嚷的热闹,方术走过一座座正在重新收编降兵的营帐,停在帐前卒把守的军帐,远远瞧见往这边走的三人。

      章铁还没从前军几乎全部殒命的事实缓过神,问:“你是怎提前知道今夜有敌来袭。”

      “多亏了王小虎昨夜守夜时提醒。”陈垚鸣脑袋也是乱糟糟,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交待道:“这事只你我三人知晓就行,以免说出去平生事端。”

      “他既救了咱们三人的命,知恩图报,我是不会说出去。”王别想起他那点个头,不怎么相信道:“但就他那个小毛孩子,他能有这么大本事?”

      “你们三人,过来。”

      三人的话蓦然被打断,抬头才看到营帐前的人,头皮硬着上前,暗自道着不好。

      方术可不会管他们想什么,先看着陈垚鸣道:“说吧,你从哪得知的前军会有一场恶战。”

      他等了快一盏茶,这三人都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方术朝后挥挥手,帐前卒接到他的意思,把躲在两人身后的王别给提溜了出来,压在他面前。

      “都是王小虎说的。”王别只不小心跟他对视两眼,就缩着脖子道:“与我们无关呐!”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还是募兵时他亲自替他拿的过所,方术若有所思挥退三人。

      萧阳满面春风从粮仓赶来,一眼看见方术站在他的帐前,大步流星走上去,高兴地拍在他的肩膀,“参军事怎么不进去?”

      “来来来,你为三军粮草送来的粮草多到足够三月所用,朝廷发救济粮也不过如此了,你如今可是一等功臣,请快快上座!”

      早已在帐内备好酒席的萧阳热情引他入座,才坐回正位,端起酒杯朝着屋内等待许久的众将敬酒。

      他本来是不信方术的,在兄长决定冒险送他出城时更是决意反对,认为他一旦出城必然不会再回来,更别提身担救火拯溺的重担。

      但方术半年前大张旗鼓打着墨先生的名号来投他的兄长,几人想起叶栖那般神算,觉得师出同门,他应当也是不差。

      现在看来,兄长是果然没有信错。

      只是叶栖……听说辅佐湘王时就以为达目的,狠招无所不用而闻名。

      萧阳思及此,叹了口气,所以在亡国之际能误入歧途,做出那般罪大恶极之事,也是有迹可循了。

      “听说那魏家大营的魏商贾,曾在方参事出城后沦落街头,无粮可用险些饿死之时,施以援手,不仅厚待参事,魏商贾也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才坚定起义之心,将他视为心腹之人,颇为信任,可谓是从未亏待。”

      萧阳给方术一个参事上座,可眼红坏了底下坐着的几人,坐在方术次位的那人仰头饮下一杯酒,嘲讽道:“方参事,如此搭救大恩,你都能砍下他的头颅,可真是大公无私啊。”

      “哎,姚稚,兵不厌诈,这话以后莫要再说!”

      萧阳训斥完姚稚,转头随便找了话头,问道:“方参事,听说你之前征过许久的兵,有没有看到天赋过人的苗子?”

      方术想到了至今为止能识破他计谋的小孩,说了句,“有倒是有。”

      寅时一刻,萧军大营总算有了深夜的幽静,除了帐外火把燃烧的焦油味,穆怀御鼻尖只有帐内挡不住的脚臭汗味。

      此前同属一什的陈垚鸣穆怀御四人,又被分到一起,一个营帐为一什住十人,账内躺着的其他六人都是属于西南萧家军。

      除了成了降兵的穆怀御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外,其他三人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稀里糊涂仗还没打明白就成了另外一个阵营的士兵,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受。

      陈垚鸣只不舒服了一会,转念想起了穆怀御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却将他泄露了出去,心中有愧。

      他探头往最外边躺着的床铺看,穆怀御正目不转睛盯视了躺在对面的那六人,六人被他大半夜给看得脊背阵阵发凉。

      他毫无征兆道:“你们知道叶栖吗,他在何处。”

      “叶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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