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花园胡同凶案》会跑的石头

40、 幡然悔悟

　　不能因为流氓上门讹诈，扫了大家的兴，就改变计划，聚会还是要如期进行的。而且邀请的客人已经来了，没邀请的也是有口福，碰巧赶上了。

　　“田师傅，这不是巧了吗？我俩本打算去大广场转转，祭拜下大帅的雕像，却无意间拐到这院子里来啦，真是不请自来了。”任二掌柜窃喜地与同伴说。

　　“逮啊，听到他们吵架，跟着林警官进来看个热闹，妮家还不让走了，走吧，还卷了妮家面子。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赶上了哈。”老田头与院子里的住户相当熟悉，常来常往，是林警官留下他们一起用餐的，“老夫子，让大夫看过啦？十三香伤得咋样，不打紧吧？”他看到高老爷子领着医生从楼梯上下来。

　　高老爷子眉头紧皱，心事重重，闻听他问自己伤感地摇了摇头，“不好，情形不好啊，医生说了，他原来就病入膏肓了。抽大烟，贪恋房事，身子骨都造完了，掏空啦，再经过这一顿打。医生都没给他开药，说挺不过三天，让准备后事呢。”身后提着药箱的医生面沉似水，自信地向问询者称是，在大家长吁短叹的相送下出了院子。

　　石劲松的不幸令邻居们难过了好一阵子，直到胖厨娘张罗着布置餐桌才冲淡去，暂时放在脑后。刘庆东进到自己的屋子去取桌子，当露出那块掩盖地窨子的地砖时，好奇心怂恿他去一探究竟，到底神秘人物再次造访，是放进去什么，还是拿走了什么？

　　当地砖掀开后，刘三哥发现里面的柳条箱子还在，不过又被人碰过。他跳下去，打开来里面还是一套和服、一本写满日文的笔记、几件生活用品和那把半新不旧的□□，原来的一样不少。只是多了一个小纸包，用手一捏包着的是粉末，三哥心里明白，这就是后来拆迁队发现的毒药吧？

　　他好像顿时明白了，前前后后的事儿是早有预谋啊，幕后的主使要把自己充当替罪羊嘛，真是可笑！你是找错了对象，洞察秋毫、心思敏锐的运转员岂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他忽然想起拆迁时，箱子里还应该有个烟盒，顺手往衣兜里一摸，刚好揉成一团的空烟盒没扔。掏出来展开抹撒平了，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上墨汁，在纸的里侧写上23333。一边写着，一边暗自好笑，小日本特务，你机关算尽，却被我一击致命，可别怪我手下无情，都是你坏事做绝咎由自取的。写完了，把它放到柳条箱子上，重新盖好地砖，这才兴冲冲地抬着桌子出了房间。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就在当院聚餐吧。董方氏不愧是大酒楼的厨子，手艺就是精湛，做出的菜肴色香味俱佳。就连院外的麻雀都被菜香味招来了，叽叽喳喳地蹲在晾衣绳上，也许在品评着桌子上是啥菜系呢。

　　在家的邻居全都上桌了，有兴奋愉悦的，有心态平和的，也有抑郁寡欢的。要数孩子们的心情最好了，几双小眼睛滴溜乱转不够使唤，不是碍于家教的管束，早就动筷子大快朵颐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人们谈天说地聊性正欢，从国家大事到小道消息，说来说去提到上海的一位叫做陆士谔的医生，和他的那本小说《新中国》。有说写得好的，有说是异想天开的胡话，尤其是林警官最是不信，高楼大厦固然可以有，电车是断然不能在地下跑的，像摩电一般脱轨撞墙了怎么办呢？租借地能那么容易收回吗？打倒军阀淡何容易。

　　不知从小钱的哪句话开始，把主题带跑偏了，唠到了飞艇，从征服世界的庞然大物，引申到了花界的“兜天”项目，由花姐陪着，坐在里面升到云端里看风景，看累了还可以休息，恰是秦淮河上花船的升级版，只是不知道悬在半空中结实不结实？

　　小孩子们也已经吃饱了，做鸟兽散下桌去玩啦。席面上的气氛很融洽，只是厨娘端上饺子时，触景生情想起了离别的弟弟，掉了几滴眼泪瓣。在帮厨的刘三哥劝慰下，转而破涕为笑了，众人都夸赞三哥天生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巴。

　　孙缪氏吃了几口便下桌回家了，他男人孙万海不知是啥时候回来的，贼眉鼠眼地四下里看，像是做了亏心事，心虚得很，不多言不多语，只是在倾听别人的谈话。当有人敬酒布菜时，他说是刚刚吃过了，和朋友在西关吃了馅饼，实在是撑得吃不下去啦。

　　高家两口子闷着头只顾吃饭，也不说话，像怕说错话惹来祸事似的。舞女小胡同样是心灰意冷的样子，时不时地望向二楼西头的房间一眼，好像担心老郎中会突然蹦出来。

　　最活跃的是客人任二掌柜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开始时自己不喝，说是胃肠不好，以茶代酒敬完这个，又敬那个，生怕大家喝得不尽兴。还提醒人们银杏果不能多吃，吃多了有毒，说若是中毒了，也不要怕，可以用它的外壳煎水中和去毒。

　　聚餐接近尾声了，他却来劲了，一杯接一杯地一个劲地鄒，喝得跟红眼耗子似的。突然气急败坏地跑到屋子里，别人只以为他是去帮着端菜的，却传来由低到高的叫骂声，最后演变成双方的撕打。这是怎么说的，都说吃饱了骂厨子，太离谱了，还动手打厨子啦？难道是喝多了耍酒疯？

　　紧接着，任二掌柜捂着脸出来了，一只手是遮不住的，他的脸上被挠得全是血檩子，这一定是没打过女人，吃亏啦。

　　“你等着！臭娘们给我等着，别看你弟弟跑了，他那卫队副队长的黑历史跑不了。”他疼得直咧嘴，气急败坏地叫嚣着，“别以为韩麟春中风了，就没人查他啦，我这就去揭发他，让他做大牢，吃枪子。”他可能是怕丢人现眼，也没有跟在座的各位告辞，径直冲出了院子。

　　董老师急忙进了屋子，看自己的媳妇怎么样了，就听董方氏对丈夫哭诉道：“他是个畜牲，毒贩子，杀人犯，徐科长就是他用锤子打死的，我们的把柄都攥在他的手心里。”女人呜呜呜地泣不成声了，“他让我往酒里下这个，把车老师他们都毒死，我下不去手啊，刘大哥也说不能这么做。反正大君走了，他再想要挟我做坏事，栽赃嫁祸人，那是痴心妄想，我不怕他啦。”话音突然戛然而止，似想到了什么，不再往下说了。

　　这个始料未及的插曲让宴会不欢而散了，大家不知道两个人发生冲突的缘由，只是猜疑与大君有什么关系，还隐约牵连了姓车的客人。

　　第二天是星期一，照常上班。刘庆东刚到汽水厂，刘副经理就把他喊到办公室，“大记者，这个事儿还得你来办，我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被董总经理、张经理给否了，本人学识有限，惭愧呀。”他还真显得不好意思呢，“你可能不晓得，这个做生意呀，就难免会有竞争对手，在奉天就有钦和、北洋两大汽水厂与我们竞争。尤其是钦和，打出的广告是‘东北首创第一’，人家在巴拿马万国赛会上拿过优质奖呢。我们也不能甘为人下，被钦和压得抬不起头来。张会长交代了，一定要想出最好的广告词，既要庄重大气，又要朗朗上口。”

　　对穿越来的刘庆东来说，八王寺的相关资料他曾详细地查过，不就是广告词嘛，信手拈来呀，这点儿小事看把副经理愁成啥样。他于是建议道：“刘副经理，那我就说两条，你给看看行不？”

　　“快说，快说，会长说你有才，这方面你准行。”

　　三哥略微加以回忆，“一个是‘关外第一酒厂，东省无二甘泉’，另一个是‘君欲购清洁适口之啤酒汽水酱油乎？请用八王寺啤酒汽水酱油公司出品’，你看这两条的广告语如何呀？我还有小诗一首，酱油之冠属八王，汽水金铎品自香，清酒一新君且饮，及时行乐莫堤防。”

　　“嗯，不错，好极，好极。用及时行乐好吗？没有更好的辞藻了吗？嗯，还是用它吧。”刘副经理是赞不绝口，认为是既庄重大气，又朗朗上口啊。他一边夸着三哥是真有才，一边用毛笔写在白纸上。

　　刘三哥明显看他写错了，把堤的堤，写成了耳刀旁，便好意地指出来，应该是土字旁。

　　“没错呀，是这么写呀，难道你要写成河堤的堤吗？没想到你这大记者也有瑕疵呀。”副经理嘲笑地摇着脑袋，继续端详着纸上的字，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啦，我上班时打门房过，田师傅说屋里的灯不亮了，有劳你去给看一下，这晚上要是没灯，出来进去可不方便呦。”

　　刘庆东知道自己是不会错的，副经理写的应该是繁体字。并未计较对方的不礼貌，得时不时的让领导自鸣得意一下，要不，在人屋檐下怎么能安身立命呢？接到新任务，三哥立即去办，他只是打怵没有电笔，测量有没有电全得用手摸。

　　当他来到门房时，老田头正坐在窗户边上发呆呢，他嘴里叼着烟嘴，吧嗒吧嗒地抽着。

　　“田哥，想什么呢？两眼发直有心事？听领导说，这屋子的灯不亮啦？”三哥见他闷闷不乐便问。

　　“嗯，是点不着了，叶下合坏的，喃来给瞧瞧吧，要不乌漆麻黑的不逾作。”田师傅心情不是太好。

　　刘庆东拉了两下灯绳，拽不动了，是开关盒里面出了问题。这开灯的灯绳是过去的物件，从九十年代后期便被按钮式取代了。

　　“老弟呀，银老了不中用啦，到哪块儿都让银膈应哈。”老头子自顾自地说着，“去四平街合计着买件褂子，走了一趟该，货比三家问问价钱哈，就买有一个好脸答对阿的。最完蛋的是个小棍宁，雪大爷败问了，喃也不买哈。阿咋不买，敢麦狗眼看人低？阿穿的也不孬啊，介不是来带银吗？”他把烟袋锅使劲敲打着椅子腿，将里面的残灰磕打掉，“踩介把椅子，要不喃够不卓。”他把椅子搬过去。

　　刘三哥脱了鞋蹬上去，扭开开关盒盖，他瞧了瞧没敢碰。“这么地，田哥，你去办公楼门口的电源箱，打门口往里算第一二三四五，对，第六个电闸拉下来，然后喊一嗓子‘拉开啦’，没电了我再上手检查。你呆在那里别回来，看着点儿，不要让人误合喽。等我这边搞定了，我会叫你‘合上’，你再推上电闸，我们配合一下，指不定得试几回能成呢？你就听我的命令吧。”刘三哥真怕触电，加着一万个小心，把流程说得清清楚楚的，这才让老头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