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花园胡同凶案》会跑的石头

2、 大东广场（一）

　　大东广场就是个赏秋的好去处。

　　这里虽没有七角的枫王，却有着繁多的树木，叫得上或是叫不上名字的，一概长得葱葱茏茏，亭亭玉立。要是待到深秋时节，不同种类的叶子颜色迥异，浓施粉黛地拼凑在一起，必将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绚丽图画呢。

　　在广场上，不光有养眼的秋景，更有提振精气神的各种大众活动。生活中需要人气，老话不是讲嘛，过日子就是过的人气呢，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是过日子的样子。家庭尚且如此，由家庭组成的社会就更离不开人了。

　　刘庆东认同这个观点，从饮血茹毛的蛮荒时代起，作为地球上唯一有高度思维的生灵，便乐于抱团取暖，依存群居。彼此间需要交流倾述，需要分工配合，需要达成对世界的共识，否则以一己之力，不是冻饿而死，就是成为凶猛野兽的口中零食。

　　人离不开社会，不可能脱离社会群体而游离存在。如果你是个有血有肉、思维正常的人，根本忍受不了与世隔绝的百年孤独。存在主义大师马丁??海德格尔就曾说过，“人存在于世界之中，人寓予于世界而存在，而世界也因为人的生存来照面。脱离了群体的人类个体就是动物。”

　　进入广场大门时刘庆东看了一下手机，此刻是上午六点半，天光刚刚大亮。前来晨练的人数明显较以前少了许多，只有夏日里三四成的样子，一般人会认为，是季节转凉的缘故吧。

　　他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除了天凉，早上人数少还有其他的原因呢，其一，大清早少了呼哧带喘的暴走一队、二队、三队，乃至密密麻麻一拨接一拨的不知几队呢，外加锣鼓喧天的大秧歌、千篇一律机械乏味的广场舞，更缺席搭肩揽腰、走起路来自带韵律的舞皮子，还有，跳吉特巴的壮男美女，袒胸露背是经受不起瑟瑟晨风来助兴的；其二，今天是星期五，不是双休日，大家都忙着工作，忙着学习，只有退休的与倒班的，才有闲工夫来晨练。

　　八百米的环道上，稀稀拉拉地有人在跑圈，上了年纪的大多采取漫步，因人而异适合自己的最好。刘庆东今年五十一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感到心气大不如从前啦，除了爱冲动的脾气，其他的都跟年青人没法比。

　　真让人生气呀！这怎么还上树了呢？要给我个有力的印证啊。

　　正沿着环道伸胳膊踢腿做热身的三哥，抬头见旁边的小树上攀爬着个小伙子，摘着、摇着垂满枝头的红果子。树下甜美圆润的姑娘手里拿着个方便袋，笑眯眯地仰着头，等待着从天而降的胜利果实。

　　刘三哥是老大的不高兴，肆意践踏公共财物，这种行为不可取！即使是坠入爱河之中的情侣，也不能忘情到损人利己的地步吧？还拿着这么大的袋子，是要将美丽的果子一网打尽嘛。他压着陡然而起的怒火，走过去欲仗义执言教育他们几句。

　　“叔，你尝尝，问过管理员啦，这果子没打过农药。”踩在树杈上的小伙子笑呵呵地俯身说，同时将几颗鲜红的果子递给他。

　　刚到嘴边的呵斥，顿时被亲热的搭讪噎了回去，“你们在摘山楂呀？”刘庆东望着胳膊粗的树干，真怕它经受不住攀援者的重负。

　　“叔，是海棠果。”性格温柔的姑娘娓娓地告之。

　　“呃，不是山楂呀！”三哥拿在手里好奇地端详着。

　　不知道大家是否同刘三哥一样，对这种植物知之甚少呢。本来海棠是生长在关里的，这几年才引进来沈阳，如果不是人家的说明，从外表上看与山楂还蛮像的，只是它更滑润了些，外皮上没有浅色的斑点。

　　“是海棠果，你吃一口就知道啦。”树上的小伙子挺爱说话，说起话来慢声细语，而且长得也文静，甚是招人喜欢。

　　“叔，尝尝嘛，海棠果清凉泻火，健脾开胃，还能提高免疫力。但不能和黄瓜一起吃，黄瓜含有维生素C分解酶，会破坏海棠果中的维生素C的。网上是这么说的。”姑娘用征询的目光瞅了一眼同伴。

　　刘庆东虽说是头回看到海棠果，但之前是见过海棠花的，提起来有些年头了。还是担任发电部团总支书记的时候，去大连华能电厂参观学习所住的宾馆里，带队的杨书记兴奋地指着院子里满树的繁花，喜出望外地惊呼道“海棠树开花啦！”

　　那株果树开得艳丽，芬芳的花朵簇拥在一起，清新脱俗，红艳艳的压满了枝头，给人带来富贵吉祥的气息。

　　“酸甜，有点像沙果。”三哥在两个年轻人的怂恿下，大胆地咬了一口，只觉得清脆爽口，酸甜适中，“你们俩是对象？摘回家打算怎么吃呀？”

　　刘庆东那运转员爱饶舌的毛病又犯了，惹得小姑娘的脸颊上飞起了一片潮红，她羞涩地摇着头摆着手，差点将袋子里的果实扬出来。

　　闻听此言，小伙子急忙从树上跳下来，脚还没站稳便腼腆地解释道：“叔，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是同事。”

　　“我们是同事，前面幼儿园的老师。”姑娘用手指着广场东边的楼群，生怕对方不信似的，“是他提议的，为孩子们采集果实样本，让他们亲近大自然，掌握一些浅显的科学知识，有助于提高观察能力。”当说到“他”时，她的声音里有了些心慌缭乱的异样，似树梢尖尖偶然间撩过的一缕清风。

　　是的，那座幼儿园在尚品学校的后面，刘三哥是知道的，是经常有黑皮肤的外教出入、档次很高级、托费很贵的那种。

　　姑娘应该是怕他不信，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纸叠的燕子，诚心诚意送给三哥，以此来证明她会手工，还张开袋子证明着，“你看啊，这是刚刚采集来的，有松塔，有青苹果，有山楂，还有小猕猴桃，这是它们的叶子。”

　　“你们挺用心啊！种类真不少呢，这纸工也叠得不错。”刘庆东顺手把纸燕子揣起来，很佩服这两个年轻的幼师，看得出他俩对自己的工作是兢兢业业的，充满了对孩子们的爱，“这是什么？”他见其中有几个浅黄色的果实，表面有均匀微小的凸起，有些像熟透的山杏。

　　在旁边搓着手的小伙子低头去看，“哦，这是银杏果，里面的种仁又叫白果，营养成分高，还是药材，有抗衰老、降血压、敛肺气、定喘咳的功效。但它有毒，不能多吃，成年人每天不能超过五十颗，小孩子不多于十颗，否则口唇发紫，恶心呕吐，头昏腹痛，呼吸困难、会吃死人的。”

　　“网上是这么说的。”姑娘紧跟着加以肯定，还不忘向小伙子瞟上一眼。

　　“叔，当心！不要用手直接碰它，外皮有毒，皮肤会红肿、瘙痒、起皮疹的，而且还摸一手恶臭。”小伙子及时挡住三哥的手，提醒他不要去接触银杏果。

　　有如此大的毒性吗？着实吓了刘庆东一跳，别看不大点的东西，却很歹毒啊！

　　可能是看出对方的疑惑了，男幼师进一步说明道：“银杏果全身都有毒，日本人特别爱吃它，白果最好做熟了吃，就连叶子也有毒素，还不能跟鱼、啤酒、胡萝卜一起吃。若是中毒了，可以用它的外壳煎水中和去毒。”

　　“网上是这么说的。”姑娘特认真地点着头，像是担心刘三哥会误食似的。

　　刘三哥立刻联想到了相生相克，中医不是有中药十八反和十九畏一说嘛，不能给病人乱抓药。他虽然记不住歌诀里的药材，却将日常生活中豆腐与菠菜、香菇和驴肉、西红柿和大虾不能同吃记得清楚。什么事都不能胡来，就拿晨练来说吧，心脏不好的不能剧烈运动，只能慢走，做做操便可以了。

　　“刘三哥！才来呀？”

　　刘庆东听有人在同自己说话，扭回身看清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晓峰，你跑完圈啦？来得可够早的呀。”

　　同事是位英俊的大高个，穿着笔挺的名牌衣裳，鞋是阿迪达的，裤子是普希金的，脖子上的金项链是荟华楼的。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掐着老板包。看上去不像是来锻炼，让人误以为是路过要赴约洽谈生意的。

　　也是，晓峰曾在商海里打拼过，没湿身便知难而退了。三哥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又肥又大又硬的运动服像件小袍子，跟人家的比起来太寒酸啦。若是张开胳膊会让人产生错觉，这不是张家界天门山的翼装飞人吗？运动服是深蓝色的，还是单位开运动会时发的呢，牌子倒是很响亮，据去采买的工会干事炫耀地讲，跟专卖店磨了好半天嘴皮子，终于用四百块钱的低价拿下了。

　　看他那眉飞色舞似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刘庆东非常的不以为然，咳！就这破衣服能值这个价钱吗？你们不会从中渔利得了好处吧？

　　大个子潇洒地用手向后捋了下油亮的头发，“上了岁数觉少喽，天没亮便睡不着了，刚才跑了两圈，出了一身小毛汗，舒坦。运动和投资有异曲同工之妙，量力而行最好，否则贪得无厌，盲目扩张，低于盈亏平衡点，造成入不敷出，那可就抓瞎了。”然后又向三哥嘻嘻笑着，“刘三哥，你睡眠还这么好啊？身体真棒，是不是晚上睡得晚呀？到我们这把年纪得悠着点呦。”

　　看着那隐晦的坏笑，刘三哥又得挑对方的理啦，毕竟旁边还有两个入世尚浅的年轻人呢，怎么什么虎嗑都往外出溜呢？“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是听广场上抽陀螺的老孙头说的，要等太阳出来后再晨练，否则阴气太重伤身体。”

　　“是哈，说的有点道理。”对于这个观点晓峰也颇为赞同，可转眼又提出了质疑，“阴气固然重要，可冬天的太阳得七点以后才能出来呢，那不赶趟！还上不上班啦？岂不是不要锻炼了呗？你别听老孙头的，他抽陀螺声音大扰民，出来晚是没有办法。”

　　刘庆东不愿与他争辩下去了，晓峰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主儿，于是转移话题询问道：“你看到高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