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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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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题记
一
她蹲在花丛间,一只手微微压弯花枝,伸过头去闻了闻那朵黄色的花,然后便笑弯了眉眼。他拨开半人高的草,踩着那些还来不及挺起脊骨的野花大步大步地朝着她跑去。那个女人听到声响转过了头。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女人的嘴唇启启合合,他心里焦躁,步伐迈得越发急促。
“阿金,你温柔一些啊……”
脸上猛地一冰,阿金从睡梦中惊醒,他慌忙地从旧席上爬起,环顾四周只是黑洞洞的一片。屋外劈里啪啦地下着雨,屋顶破了口子,雨水落了进来。伴着雨水进来的是朦胧的月光,地面坑坑洼洼,聚集在一起的雨水也是浑浊一片。
场景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阿金下了床,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个缺了口的陶瓷瓶子。把瓶子放在漏水的地方,阿金裹着被子缩在屋里的一角迷迷糊糊得又睡过去。
——床湿了真可惜,屋顶明天再说吧。
阿金只是个挖井的,隔天大早就有人拍门叫他去挖井。他迷糊着拿了工具就跟着走,连早饭也来不及吃。领路人塞给他一个窝窝头,阿金一口一大块的几下就吞进了肚子。吃的太急了,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领路人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屑与嘲讽。阿金低下头,拉了拉肩膀上工具箱的带子。
山路崎岖不平又因为昨晚的大雨而变得格外的湿滑和泥泞。裤腿上溅满了泥,阿金知道这次要去挖的是谁家的井了。
病秧子家住在村尾,家里就只有三口人,半年前病秧子病死了,就只留下了两个女人,一个七老八十,一个是为了冲喜娶过来的。
阿金听说病秧子家的那婆娘的名字叫做晴娘,家里败落了为了家中生计不得已才被卖给了病秧子当老婆。其实也是病秧子家走运凑巧,晴娘读过一些书要不是当时家里有人病危急需要用钱而且家里生计也需要维持,这亲事是怎么也轮不到病秧子家的。
阿金有点担忧病秧子家的人不好相处不好说话,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于是他低着头更认真地跟着领路人往病秧子家赶。
二
晴娘是很温柔的一个女人,平凡不美丽但是温柔而又内敛,善良而又体贴。与晴娘相识以后的阿金这般觉得。
阿金觉得她太过美好。
她应该幸福,应该嫁给更好的人,住结实干净的房子,有个健康体贴的丈夫,有一双乖巧可爱的子女。
阿金觉得不公平。
他鲜少会有这么长久的为人抱不平的想法。这个世界并不公平连他自己都活在卑微狭窄的冰冷又只是为了活着的世界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得到所谓的公平,可他却为了她而开始感到不满。
这个世界不美好,黑暗与源源不绝的艰辛只发生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角落里的居民渺小而又可怜。
晴娘再次过来教导阿金写字的时候阿金只是盯着她皲裂被冻的红肿的手看。晴娘拍了拍阿金的手背,希望他能放宽心思,阿金抬头,晴娘脸上的笑容依旧真实且温暖。
阿金感觉到愤怒,也感觉无可奈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就泄了气。他对晴娘束手无策,所以他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晴娘的手捧到自己眼前,然后轻柔的朝着那些开裂的伤口吹气。
“这样应该可以不疼一点儿…”阿金没什么知识,他们常说阿金是笨蛋是傻瓜,阿金也觉得自己不聪明。他不知道这样的方法能不能替晴娘分担一点点的疼痛,他看村里头有人这么做,而且不止一次。他也学不来他们那些像是歌一样的话,他嘴笨。
晴娘没有出声的任由阿金这么做。这实际上只是无用功,可是晴娘并不阻止,她知道阿金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关心与疼惜。阿金炙热干净的心总让她在不自觉中感到高兴快乐,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再次上扬,内心深处也总是柔软得不能再柔软。
晴娘是喜欢阿金的。
她早年因为变故嫁人,没有尝到爱情,但她并不是不能感觉出来。那样潺潺如同流水一般的,在她心底淌过汇聚到一块儿的,温暖而甜蜜的东西,是她晚来了许多年的爱情。
其实也不晚。晴娘想。她微微低下头,看阿金因为毫无办法又实在怕她疼痛从而眼底隐隐透露出来的着急,她的眼里就忍不住的默默多出些透明的水。
“我,我,我下次去给你买些药来,你忍忍,你再忍忍……”阿金抬起头,晴娘滑框而出的眼泪就被他猝不及防地看个一清二楚。
“你怎么哭了啊,是不是因为很疼,晴娘你别哭啊,你别哭,我给你吹吹……”阿金急急抹了晴娘的眼泪,又急急低头给晴娘吹手,又是抬头急急给晴娘抹去又流出来的泪水,他急得不知道该先做哪个,急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最后他只能把晴娘拉进自己的怀里,拍着晴娘的背干巴巴地说:“晴娘你别哭,你别哭……”
三
其实这次进城是阿金死皮赖脸缠过来的。村里人并不想带阿金一起,他们看不起阿金总觉得带阿金去就是落了他们的颜面,纵使他们也只不过是平民而已。阿金轮着在他们家门口蹲了好久,他们打不得又赶不跑被缠得没办法这才高高在上地答应了阿金。
阿金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兴冲冲地跑回家,把自己放在柜子里的钱罐子端了出来,接着便是坐在床上数了一整夜的铜钱。
第二天一大早,阿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等在了出发地点。他坐在马车的最末位,在一路的颠簸中来到了镇上。
阿金只是想买点东西给晴娘罢了。
阿金想起晴娘以前。他没有见过有钱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只是听说过那些有钱人家是怎么过的。有丫鬟伺候,出门带着小厮,吃鱼吃肉都是平常。阿金想病秧子家却只能每天吃窝窝头,喝稀饭。
“哎哎,小哥买胭脂不?我这里有上好的胭脂,都是精贵小姐们用的,全城只有我这一家有卖,别地儿是看都看不到的。买回家去送给婆娘,婆娘美了你自己脸上也添光!”
阿金的目光被小贩箩筐里的胭脂吸引了过去。那胭脂大小还没有他手掌大,小小的圆圆一盒。
“你别看我放在箩筐里卖,想要我这胭脂的人可是海了去了,我今天卖的就只剩下这么几盒了。你别看它不起眼……”那小贩看阿金似乎是有意的样子,更加滔滔不绝地跟阿金说起了他这胭脂。
“那盒多少钱?”阿金指了指箩筐里的一盒用白瓷装的胭脂。小贩的眼睛一亮:“小哥好眼力,这盒简简单单的样子,实际上啊这装胭脂的盒子那是比官窑都不差的窑子里出来的白瓷,那摸着的感觉可是普通的比不上的,这上面的梅花也是出自秀才之手,这里面的胭脂……”
“多少钱?”
“不贵不贵,二两银子。”
阿金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他的两条眉毛靠得近近的,眉宇间突起了座山。
阿金想自己要花多少的时间,去挖多少个井才能赚这么多钱,他在心底算了老半天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要花很久很久,要挖很多很多。他又很快地看了一眼那胭脂,就那么小小的一盒。
阿金觉得这老板不老实,大概是在欺骗他。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时不时的总有人欺负他让他吃亏。可是阿金转眼又想起偶然听到的那些三姑六婆扯七扯八的时候抱怨的话,他又想起晴娘那张温柔笑着的脸,他忽然间心情好了起来,觉得什么付出都是值得,那么小小一盒的东西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好几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阿金让小贩把胭脂用红纸包的好好的,还要求小贩用细麻绳绑好,他从小贩手里接过那胭脂,小心的搁在自己怀里。
他拍了拍放着胭脂的地方,动作轻柔地是深怕自己一个用力这胭脂就被他拍碎了。他认为这是非常非常脆弱的东西,就跟他在田垄上看到的蒲公英一样,明明是一个小球,可是轻轻一碰就成了飞散的一片。
阿金傻笑。他想晴娘会喜欢他给她的这个礼物的,他想晴娘抹了这胭脂肯定更好看,虽然在他眼里晴娘一直都很漂亮。阿金幻想着晴娘收到胭脂的反应,于是就更痴傻地笑起。
他想跟晴娘一直一直在一起,到底一直到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只是他不愿意跟晴娘分开。如果真的要定义这个一直,大概就是老人口里的一辈子吧。他想娶晴娘做自己的婆娘,想跟晴娘生娃,想对晴娘好。他是很蠢笨也穷的没什么出息的人,可是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晴娘好。阿金想。
四
阿金这个名字其实不是阿金的名字,现在要说这来由也是无从下手想起了。捡到阿金的穷鬼不识字,破天荒的一次好心将阿金捡回来就随手把他放在一边放养着。有段时间阿金被人叫做傻蛋,后来穷鬼嫌弃这“傻蛋”晦气硬是没让人这么叫他,再后来就是不知道怎么的阿金就被叫做了“阿金”。
晴娘问阿金的名字是什么,阿金摇摇头。晴娘又问阿金姓什么,阿金想穷鬼没跟他说,于是他又是摇摇头。阿金又怕他回应的有错,于是就补上一句:我是捡来的。
晴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觉得自己一口气都哽在了喉咙里,她又觉着自己做不到对着阿金笑——她觉得尴尬,觉得已经在无意间伤害了阿金。
阿金在她面前低着头。
晴娘没有说话,阿金瞥了一眼晴娘就不再看晴娘。他看晴娘脸色不好又没有说话只当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他们都叫我阿金。”他懦懦地迟疑地这么说。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问你那些。”
“?”
“我觉得我伤害了你。”
“你没有欺负我。”
晴娘霎那间哑口无言。她看看阿金有些杂乱的头发,又看看阿金破旧的补了好几块补丁部分地方沾着泥土的衣服跟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的裤子。
阿金像是弯了腰的稻穗一样地站在她面前。他裸露在外的双手皮糙,手指上的老茧有很多,他脚上穿的是草鞋。
阿金说他是捡来的,他跟她说他没有名没有姓。晴娘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在酸水里过了一遍,又酸又涩。
“我读过一些书,认识一些字,你如果不嫌弃,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为什么要学?”
“因为你缺个名字。”
“名字这个东西很重要么?”
“对,它很重要。”
阿金不明所以地抬头,晴娘正对着他笑。这笑容没有丝毫作假,也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阿金不明白晴娘做什么无缘无故就要教他读书写字。晴娘刚才不是不高兴?他刚才不是犯了错?
“我没有钱上学。”
“我教你,我不收你的钱。只要你不要嫌弃我读书不多。”
“读书人厉害,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阿金连忙摆手。“每个人都说读书好,那读书肯定就好。但是我不聪明,我学不起。”
“我不嫌弃。”
阿金更加不明白晴娘了。
“晴娘,你是个好人。”他只能这么说了。
五
晴娘跟阿金的相处在他人看来或许是极端的无趣无聊毫无意义。他们在一起有时候并不交流,只是呆在一起。他们各做各的事情,偶尔的两人目光相交。有时候阿金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晴娘忙碌。晴娘不会一次教阿金很多字,只是一次几个然后更多的是跟阿金聊聊平日里发生的事情。
晴娘会跟阿金说自己以前的生活,非常平和的。她也会跟阿金说她的家人,她现在的生活。阿金会跟晴娘说一些有关他挖井有关他为了不饿肚子为了多些钱而独自去山里的事情。
阿金觉得晴娘是很了不起的人,晴娘觉得阿金也是。
“晴娘你会不会想以前的日子?你以前过得那么好。”
“当然会。但是我不恨现在。那阿金你有没有恨过村里人还有你爹爹?”
“我讨厌村子里的人。可是我不恨我爹。他养大了我。再说,为什么我会恨我爹爹?”
“我以为你会觉得你爹爹对你不好。我爹爹在我小的时候特别忙,我很少看见他,可是他对我娘对我都很好。他知道我喜欢什么,每次回家总要带给我。我生病他就总是尽可能地赶回来看我。我小时候跟个猴子似得特别调皮捣蛋,我说要骑马他就让我骑……”
“我不知道我爹对我好不好。他们说我爹不好,说他是穷鬼酒鬼,他们让我爹滚蛋,赶快去死。我讨厌村里的人,他们都是坏蛋。我爹不管我,但是我就是觉得我爹很好,真的,我不骗人的,他们老说我撒谎。”阿金说到这些总是显得格外得激动,他会手舞足蹈起来,眼睛会不自觉地睁大,眉头会不由自主地皱在一起,他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相信他说的这些。这个时候晴娘就会安静下来,微笑着支着下巴看着阿金,听阿金讲这些他幼年时候的事。
“我爹跟我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是下雪天,我就被放在村门口,好多人都看见我啦,可是没人肯要我。他说我在那里哭,哭得可凶了,哇哇哇的。可就是没人理我,他们就从我身边走过去,看都不看我。我爹说他穷,可是他看不过去了啊,他看我哭得脸都发紫啦,看我哭得越来越小声。然后我爹就把我带回家了。”
“你爹爹是好人。”
“那当然,我爹爹可好啦!所以我讨厌村子里的人啊!他们说我撒谎骗人,是撒谎精,可是我不骗人,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相信你。”
听晴娘这么说,阿金就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
“我小时候老饿,我爹也饿,他跟我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懂,我就是饿,然后就往山里面跑。山里有吃的。我看村里人在山里挖蘑菇,我也跟着学。在山里跑了一整天,很晚才回家,我把衣服脱下来放蘑菇,我想我爹肯定会夸我。”
“你爹夸你啦?”
“我爹打了我一顿。他拿着棒子打我,我爹从来没打过我,那是头一次。可疼了,我一边哭一边跟我爹说让他别打我了我疼。我哭,我爹也哭。我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我爹也是。”
“……你爹爹真好。”
“嗯。”阿金低着头手里拿了条枯枝,他在玩石头子。“我家里只有一张床,他抱着我睡,他跟我说没有被子所以只能抱着我。我其实一直觉得村子里的人很奇怪,他们说我爹不好,可是他到底哪里不好了。晴娘,我爹爹真的不好么?”阿金抬头问晴娘,眼里只有简单的疑惑。晴娘附过身去抱住他:“不,我认为你爹爹是个很好的人。”
六
阿金想偷偷地把胭脂送给晴娘,他想晴娘是曾经当过小姐的人,胭脂她肯定用过,他想起自己用了多少钱买的胭脂,他不想晴娘不高兴。
他本就希望她能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又怎么愿意让自己使得她伤心难过。
阿金趁着晴娘转身,把胭脂塞进了晴娘带来的篮子里。他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晴娘心疼他,总是想办法给他弄些吃的来。
阿金觉得现在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就是晴娘。
可能很多人觉得晴娘对他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可是所有人都不是阿金。
阿金同晴娘说,晴娘我喜欢你。晴娘愣了愣,点了点头。阿金不知道她这样的反应到底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还是只是表明她知道了。于是阿金更加急迫地说,晴娘我想跟你成亲,跟你生娃,跟你一起一辈子。
晴娘傻愣了很久,后来眼泪默默地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她用力地点头,说着我也是。她说她要回去跟她的婆婆说,她说她也想跟阿金一辈子。
七
总是来得突然来得意外,于是便被称作出乎意料,措手不及。有时候你以为你能做成一件事,可惜往往生活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狠狠地打你一巴掌,让你猝不及防的被讽刺无能。你满脸震惊满心不敢置信却又仅能在痴傻呆愣中无可奈何。
很多人从阿金身旁急匆匆地走过,他们手里拿着木棍,拿着铲子,拿着麻绳,还有渔网,他们的面容上只有愤懑。阿金不明所以,伸手拉人想要问一问也被一下子甩开。他看那些人走去的方向,心里莫名地升起危机感。
心里又慌又乱,这慌乱感逼得他快要哭出来,他扔下怀里的东西撒开脚丫子地朝着众人前进的方向跑去。
阿金隐隐约约听到“抓奸”“不知廉耻”“沉塘”的字眼。他没注意到自己跑的有多快,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不要钱地哗啦啦落下。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塞不下,脸上火一般的烫。
阿金很小的时候看过沉塘。很多很多人围在一起,对着那个女人指指点点,说她不知廉耻说她下贱说她跟妓女一样。他们骂她也打她,还拿唾沫吐她。他们把她的嘴用布堵上,任由她呜咽着说话挣扎。那个女人再怎么哭,所有的人也不过是更冷漠着一张脸,冷眼看着她,巴不得她赶紧死掉。什么恶毒的话都能从那些人的嘴里吐出来,女人的过往被一点一点地翻出来,被恶意地涂上一层丑陋不堪。
那时候的阿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女人哭,看着那个女人被装进笼子,被一点点地沉进池塘,他看他身边的那些人的表情,一下子就觉得太可怕了。他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自己害怕极了,他从人群里钻出来向着家里不要命地跑。他觉得那个女人一直看着他,他觉得他身后是站着的是一群恶鬼。
他跑回了家,把门关上,用破椅子堵住。他鞋子也来不及脱下就抱住自己的头,瑟瑟发抖地缩在床的角落。他自己也不明白地一直哭。
阿金跑到病秧子家。
他看到那些人冲进去,病秧子的娘哭着喊着一副就要倒地的模样,他看到晴娘一脸苍白无措地被绑住被架着带出屋,病秧子的娘被人扶到了一边。
阿金站在那里,手脚都失了温度。
他的脑袋里乱哄哄的,疼得厉害。
病秧子的娘在哭,她说她给晴娘弄了贞洁牌坊她说晴娘是个骚货对不起她儿子,她说晴娘败坏了她家名声,她问晴娘跟谁偷情……
阿金想上去撕了病秧子娘的嘴!
晴娘不是那样的人!
晴娘说她最近几天就跟病秧子的娘说她想再嫁的事情!
她没有偷汉子!他要娶她的!
阿金吼了出来,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他迈开腿,被人一把推倒在了一旁。他想爬起来,可是不知道多少的人踩着他的手跟背走了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
晴娘离他越来越远,唾骂声充斥他的耳朵。阿金爬不起来。阿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爬起来又摔倒,爬起来又摔倒,他的腿断了。他看到晴娘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我是奸夫!我是奸夫!!”他哭着,大声,撕心裂肺地喊,他躺在地上用手朝着晴娘的方向爬。他又一次看到了那群鬼。
鬼把他的晴娘带走了。
八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阿金。
九
很久很久以后,某个挖井的青年在挖井的时候挖到了一本书。他那时候不知道被什么催动的偷偷私藏下这本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被这本书催发生长。他莫名学会了武功,随后就爱上了杀人的游戏。他偶尔也奇怪于自己特殊的爱好,可是很快这惊异感淹死在了理所应当之中。
弱肉强食本就是理所当然。强者决定弱者的生死又有什么值得惊异。
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死人死前的惊恐太让他上瘾,没有什么再比这更令他愉悦。死人们叫他变态,他欣然接受。死人们问他是谁,他回答说他叫凭金吾。
无冤无仇,他也只是想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