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未央》玉流苏

2、初见

　　睦和七年，我十八岁，在瑾和斋里，依然只有我和小烛。然而我没有料到的是，小烛，竟也随着潮流，渐渐离我远去了。
　　就在我慢慢适应皇宫生活，平静度日的时候，竟传来了一个让我极之震撼的消息。小烛，我身边唯一的侍女，被皇上册封为婕妤，位次高于我。当她在我面前接受封赏的时候，我惊呆了，平日里她一直和我待在一起，我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被皇上看中的。
　　小烛走了，没留下只字片语。她的莲伊斋离我很远，那是靠近皇上寝宫的方向，是我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地方。可谁知道，随着小烛的上位，我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二天，我的瑾和斋调来了紫苏，一个姿色不亚于小烛的丫头，我心里暗暗犯嘀咕，怎么皇宫的丫环都生得一副好相貌，也难怪皇上动心思了。这个紫苏倒十分憨厚可人，常常主子前主子后地为我打抱不平，皇宫里的奇闻轶事从她嘴里说出也格外有趣。
　　这天，我和紫苏正在打理花草的时候，一声通报响彻了整个瑾和斋，也改变了我的一生。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顿了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明亮的眉眼，深刻的线条，是怎样一张迷惑众生的脸啊，我被他眼中射出的光芒所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紫苏先反应过来，扯着我跪下道：“奴婢给圣上请安。”
　　我啊了一声，忙收回大不敬的目光，跟着紫苏一起磕头。他嗯了一声，衣摆从我面前扫过，走进了屋子。
　　跟在他身后的公公搀我起来，道：“主子快起吧，招呼皇上要紧。”我哦了一声，忙交待紫苏去取我最好的茶叶给皇上沏茶。战战兢兢地站在皇上面前，我头也不敢抬，细声问道：“皇上何事驾临瑾和斋？”
　　“朕有这么可怕？”他略带笑意的嗓音充满磁性，引得我微微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又连忙把头低下，回道：“奴婢不敢。”
　　“听小烛说她曾在你手下伺候，她还在朕面前盛赞锦美人，现在看来，她那话可有些言过其实。”皇上的话里听不出喜怒。我一听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小烛，要不就算我老死在这里，也不会引起他半分注意。
　　“回皇上，奴婢不知秦婕妤跟皇上说过什么，想必是有些感情分的。”
　　“哦？你倒也干脆，朕本以为这样说你会分辨几句，可见小烛说得对。”他端起紫苏沏的茶，轻轻品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皱眉道：“这茶可不怎么样，朕上次赏下的碧螺春可还有？”
　　“回皇上，奴婢这里没有。”
　　他有些惊讶，沉声道：“朕赏给各宫的东西竟也有人敢扣？不要脑袋了？”那位公公忙道：“皇上息怒，奴才马上给您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林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喳。”
　　我一听似乎皇上要找谁问罪，忙跪下道：“皇上恕罪。”
　　他讶道：“朕也没怪你，你跪什么？”我也不敢起身，只是一径地跪着，道：“奴婢惹得皇上不快，可不是有罪。”
　　皇上竟然哈哈一笑，伸手把我拉起来，道：“你倒有趣，朕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急着给自己安罪名的。”他温热的手掌隔着袖子握住我的手臂，我的脸顿时红了。他似乎很是满意我的反应，另一只手挥了挥，小林子应声退下，屋里只剩了我跟他两人。
　　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我一只手被皇上抓着，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低下头，等待着皇上发话。他反而很悠闲似的，放开我的手，转而捏住了我的下巴，轻声道：“锦儿，在宫里可还习惯？”
　　我被他的一声锦儿弄得有些心猿意马，细声答道：“锦儿，不，奴婢习惯了。”
　　“对，朕都忘了，锦儿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吧？”他收回了捏住我下巴的手，喃喃道。我微微一笑，道：“奴婢进宫两年了。”
　　“是吗？朕还是第一次来这儿，锦儿可曾怨过朕？”他的目光灼灼向我射来，我稍稍偏过头，恭敬答道：“奴婢从不敢埋怨。”他微微颔首，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朕相信你不会。”
　　他语意里的温柔搅乱了我的平静，心跳逐渐快了起来，不禁暗暗自嘲，原来自诩无欲无求，只愿平淡度日的我，也如此抵挡不了诱惑呵。
　　“朕想去御花园走走，锦儿可愿同往？”他站起身，不容置疑地牵起我的手，向门外走去，身上满满的王者之气显露出来，使我有些许的晕眩，恍惚地被他拉着一路走去，一路的侍婢跪拜行礼，仿佛我也成了人们目光的中心。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顶礼膜拜的滋味。
　　来到御花园，我顿时陷入了花的海洋，各种各样鲜艳的花朵竞相绽放着，看得我心情激动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皇上见我兴起，不由问道：“你喜欢花？”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喜欢！”
　　他哈哈笑道：“这是锦儿第一次回答得这么爽快。”我一愣，顿时脸上发烧，刚想下跪，他却一把搂住我，道：“不许跪，朕不喜欢你唯唯诺诺的样子。”说完松开我，用手摸了摸我额前的刘海，笑得极其灿烂。
　　皇上的态度却让我有些惶恐，我跟他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可他表现出来的却像是亲密的恋人一般。不过他是我的丈夫，不管他用什么态度对我，我都得坦然接受。
　　跟着皇上走了一会儿，一个宫女小跑过来，跪下行礼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着奴婢来请皇上过去用膳。”
　　“哦？蓝儿还从未主动邀请过朕呢。”他似是心情极好，转头对我说道：“锦儿也一起去吧？”
　　我哪里会如此不知轻重，忙道：“多谢皇上厚爱，奴婢有些累了，请皇上恩准奴婢先行告退。”他沉吟了一下，还是点头准了。

　　我回到瑾和斋，紫苏忙凑上来问道：“主子主子，您跟皇上怎么样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看我一个人回来就知道啦。”她立刻泄了气，嘟囔道：“奴婢还以为皇上会……”
　　“会什么？”
　　她一下子红了脸，嗔道：“主子欺负人。”说完躲到厨房去了。
　　我怔了怔，才领会到她的意思，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和她一样期待呢？这个皇上呵，竟然能一出现就打乱我以为平静的心，看来我是寂寞的太久了。

　　自从那日之后，皇上似乎又把瑾和斋遗忘了，后来听紫苏提起我才知道，竟是皇后娘娘怀孕了。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失望，上次我还自作多情地觉得皇上对我有些特别，这下可算彻底浇灭了希望。
　　那可是宫里数十妃嫔共同的丈夫呵，又怎会记得一个小小美人的存在呢？上次不过是听了小烛的话，有些好奇而已吧。
　　我望了望镜中的自己，褪去两年前的青涩，眉眼间也有了些妩媚的味道了，可是跟后宫佳丽比起来，仍然是那么不起眼呵。怎么能妄想抓住皇上的心呢。
　　思绪纷纷而来，我竟然度过了第一个不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