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还是我》爇之

4、怀孕

　　过了年，不到五一节假日，大姐诞下了一个女孩，我很激动地请假去医院看望。
　　太神奇了，前一天还在肚子里钻来钻去的小家伙，今儿就被剖腹产拿出来了，头发上还留着未洗干净的血，看着挨一刀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焦干的大姐，我竟莫名地心疼起来，但大姐立刻喜悦地说道：
　　“干什么呢，大喜的日子！”
　　如果是我挨了一刀缝了几层肚皮去生孩子，我绝对不会百分百觉得这是个百分百大喜的日子，肚皮都豁口了，为了生个小家伙。
　　孩子的满月酒喝完，我们都在一起畅聊着，大姐说你们也要抓紧，小妹与准妹夫也打趣，你们不抓紧我们就要超车了。我呵呵地冷笑着，先生也笑着说不着急。
　　嗨，着急有什么用。我们的情感就像买的这套老城区的房子一样，四周都是美丽的景区，出门就游，但这所房子却不经风雨，买之前，房东把墙面重新粉刷了，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大卧室的南墙角浸水，不到一年的时间，墙面就发霉起鼓，我把窗帘拉到那边遮蔽起来，现在也没有闲钱来搞这个，问了左邻右舍，这个是屋顶的问题，屋顶不修好，底下住户再做防水也没用。然后，就是不停地扫地，不停地拖墙面掉下来的白灰，不停地担心起鼓的墙面炸裂下来，或者，又要下大雨了，自己房间的南墙会不会因为大雨而倒塌——可笑啊，买的这个房子，四季都要担心。
　　情感也是。一时冷，一时热。有时像远道而来的朋友，有时像客客气气的客人，有时像亲密无间的情侣，有时又像被分了手......
　　开始我的性格是喜形于色，心情从不会挨过下一秒再爆发，所以，我都是当下有冤喊冤有仇报仇，就算心里获不得安全感幸福感，但最基本的自己没有得过且过。而先生的性格却内韧得很，他能忍上半个月，然后再与你坐下来，见你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就开始教育口气地说自己的观点，说服我之前错得是那么离谱，应该做点什么，比如道歉等等；
　　比如因为过年去哪里的事情，我们最后在扬州过了。他有自己的说辞。
　　“你看，过年两个人在扬州冷冷清清地，有什么意思，城市里是感受不到过年的氛围的——”
　　“然后呢——”我瞪着眼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因为这个事情闹矛盾，哪年不要过年，逃不掉的，你偏要哭闹，没什么意义——”先生的口气缓和些，我知道他的大道理，我也想着我的对策；
　　“你就是觉得跟我一起过年没意思喽？”我带着些激动，说了两句然后崩溃大哭大闹，“你以为我跟你生活有多开心！你天天对我冷暴力，不冷不热的，我又不是一个死物，你想打包带哪里就带哪里！呜呜，结婚一点都不好，骗子！你一出差就把我自己扔在家里，回来还对我冷暴力，不跟我说话，养个小狗还要抱抱摸摸呢！呜呜~”
　　“好啦，别哭啦！我说错了还不行嘛！”先生不是真心认错，面色流露出来的是一点不想跟我多说一句；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婚姻走错了。我虽看着大大咧咧简单呆傻，却极会读别人的心。
　　失望，却没有回头路。
　　先生经我这么一闹，似乎对我上心一点。但很快给我的感觉就是合伙做饭吃饭。他的心里没有我的存在，或者说存在他心里的可能性不大，同时，我的心里有个先生，但是他不稀罕我，我也不愿意稀罕他。只是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觉得人生迷惘，虚度光阴。
　　后来，先生出差了，又是我一个人在家。想着自己的遭遇，还要这么忙工作，导致我每天都觉得脑门上顶着一团乌云，黑压压，不时地电闪雷鸣。我的世界大部分时间是灰黑色的，我使劲用双手推着自己面前的时间之磨，像蒙眼的小黑毛驴一样，安慰自己每一步都是向前走的，偶尔的眩晕不是因为原地转圈，而是因为速度太快。
　　似乎，隔着手机在他出差的时候聊天，比面对面自在。我很想保护他，但他一点不知道我玩闹之下的强大内心以及理性的思考，他也不觉得他自己的小家子气格局小肚量小，早晚要在自己的性格上吃亏。
　　既然他不愿意与我心靠在一起，那就算了。他的世界，99+1=100,而我的世界钉是钉铆是铆。
　　双休的周末无聊，恰巧大姐喊我和妹妹去她家玩，看看小孩。姐夫是个很单纯热心肠的人，他说我如果实在太闲，就去代课，反正名牌大学毕业，教师证中级口译证一大把，周六带几节课，也不错，总比找那些野鸡大学的毕业生强。我觉得不错，就答应了。感情得不到多少，钱还能再少赚嘛！
　　大姐的娃是大头娃娃，头出奇的大，胖胖的，端尿都要先把大头给扶正了。我斜躺在沙发上，看着大姐一身睡衣不修边幅，浑身上下都是奶味，感慨万千，然后无精打采，不停地打着哈欠。
　　“不行了，我得回去睡一会觉了，昨晚没睡好——”我伸着懒腰，“这阵子就感觉缺觉，早上睡不醒，下班就困，再闲闲就废了！”
　　“哟，你还能睡不好！”大姐戏谑；
　　“嗯，我上个月自己看了恐怖电影，一个古宅里都是干尸，地板下墙壁中，哎呀妈，吓死我了，好几夜都蒙着头——”
　　“老二，你是不是怀孕了？”大姐突然颇有经验地说；
　　“瞎说。”我立刻否定，我还没准备跟那个不要生孩子的人生孩子呢，生下这个孩子爹不疼有什么意义！“上个月的大姨妈都是准时的，这个月的早呢，不可能。上个月大姨妈痛经，痛得我浑身冒虚汗，衬衣全湿了，被子床单都潮了，我这个体质不容易生孩子。”
　　“你找时间去医院看看，也就你体质最差。结婚后要注意呢。”大姐颇关心我；
　　我确实是寒冰性质的体质，痛经等级最高，可以达到晕眩，天昏地暗，呕吐不止，虚汗不止。也上网查过了，这个体制不容易怀孕，甚至，会不孕不育。
　　老天啊，这就是命嘛！
　　“我跟你说，前天跟老妈通话，堂哥家的双胞胎女儿长得可好呢！现在堂哥堂嫂用公积金贷款，也在城市买了房子，看，老家发展得还是很快的！”大姐开始神秘兮兮地八卦；
　　“那命真好，疼一下就生了两个，你才一个，啧啧！”我感叹着，堂嫂身材又瘦弱又精小，一下子生了双胞胎，真是敬佩，且现在他们又奋斗到了城市里，买了商品房；姐姐也羡慕，但这种事情往往不能强求的，就只能归为“命”来解释了。
　　很快，去培训班代课后，有了外快，我就把苍天大地神仙姐姐抛到脑后了，每天都充实，再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做最坏的打算了。关键是收入增加了，那心里倍儿高兴，超过先生的收入，还有什么不愉快的呢！
　　但很快，我的身体很奇怪，太容易累了。周六上课，我不得不定闹钟来提醒自己，可有时候竟然连闹钟也起不了作用，以致于上课迟到了！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觉得我肯定生病了，是不是绝症呀，想到这里，我的头顶又是长江黄河般流水轰鸣，我还年轻呢——
　　“老二，你自己查了没？”突然大姐电话我，我一头雾水，正趁着周日躺在床上困得不起；
　　“查什么？”完了，难道大姐知道我身体有问题了？
　　“嗨，你傻呀，你没买个试纸测测呀！”大姐继续提醒，我立刻反应过来，测怀孕啊，开什么玩笑，“你大姨妈来了吗？”
　　“没，我一向要推迟一周左右，这个不意外——”
　　“肯定怀孕了！”
　　大姐的斩钉截铁让我心里一咯噔，我怀孕了？
　　太让人好奇了！
　　这个可能使我躺不下睡不着，真真假假也要测一下知道清楚呀！于是，我赶紧下楼去药店，然后红着脸说要试纸，卖药的大概询问了我的时间，也推断说可能是。回到家，我看着说明书，蹲在厕所上，心情忐忑，啧啧，感情一般般，孩子腿挺快，来干嘛呀，赶个大早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呢......
　　忐忑地等着试纸的红杠杠，第一条出来了，没见到第二条。我正要庆祝自己的侥幸，怀什么孕，都是瞎扯，试纸上的第二条浅浅浅浅的红杠杠隐隐约约地显示出来了——完了！
　　我的头一嗡。
　　人家怀孕是公公婆婆拍手欢笑，红包厚厚，老公抱着举高高，而我的怀孕却是失落的，因为没有什么太多的期许。
　　“喂，忙啊？有个事想跟你说下。”我拨通又出去出差先生的电话；
　　“怎么了？”他简单地问；
　　“我好像怀孕了——”我不敢等他会说什么，只知道是失落；
　　“——”电话那头是沉默，然后，冰冷而听似与他无关的话语传来，“你觉得现在我们要孩子合适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挂了电话。
　　什么叫合适呢？喜爱期盼的越早越好，不爱的永远都是不合适的。
　　他都快三十岁的人，现在有个孩子还嫌早了不合适？如果说不合适，应该归根到这个孩子的母亲身上，是母亲不合适，是我不合适。
　　难道我要因为这个就放弃第一个孩子，糟蹋自己身体糟蹋这个孩子？我冷静而绝望地分析了一下，我不能因为他的观点来贬低自己，任由他糟蹋我与这个可能存在的小生命。我的命我的格在我的手里。
　　我把手机放一边，躺在床上，躺在自己选择的世界里。我得自己承担呀。
　　也许是发掘自己说得过分了，先生不停地打来电话，但我已经不想接了。以前期待他能主动地联系我，说一句想我了，电话信息一来，我比谁都快乐，而现在，不停轰来的铃声在我的世界销了声，惊不起半点波澜，这个人我可以离开也可以一起生活，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作腾得在我心里一点点贬值呢？谁会一直傻傻地持着衰股呢。
　　电话不通，然后是短信。
　　夫妻相处，最开始应该是彼此进驻彼此心里最温暖的地方，掏出诚信。婚姻哪里容得左顾右盼，婚姻往往是吐纳相吸相扶相持。
　　很快，小妹妹电话给我，说先生电话给她，担心我做傻事。呵，做什么傻事，我可不是随便让人乘心遂意的人，我的眼泪可以无声决堤地流，但脑子里还是清醒冷静的。
　　“怀孕是好事，我电话给我妈，我妈说你怀孕她是最开心的，就是终于能松口气了，我们都还担心你不孕不育呢。”妹妹带来了一份喜悦，慰藉了我心；
　　“知道了。我会好好的。”
　　“你们别吵架闹别扭了。你一个人我不怎么放心，要不你到我家来吧，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有个人照顾。”小妹妹已经跟男友买房领证了，住在一个很新的小区，房子特别漂亮。
　　也许，这个时候我需要这些，就答应去了，我不确定要过几天，但家里屯了好多吃的，就让大姐跟大姐夫全部拿回去了。其实在妹妹家只过了两天就回去了，他们有自己的世界，我不好意思打扰。就算自己的房子漏雨，也是自己的房子，住起来自在，于是，又骑着电动车回去了。
　　那时，下了很大的雨，我清楚地记得上班的路上，水轻松地没过了电动车的踏板，我不知道浑浊的积水下有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行驶着，就像对自己的婚姻，我只能理性地行驶着，看不清车子下的沟壑。
　　不几天，先生回来了。
　　我们很尴尬地看着彼此。
　　“哎，不想生孩子干嘛要结婚呢！”我禁不住悲伤一个叹息便泪如雨下，然后很快止住，我不知该如何，只能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你要是不喜欢，为什么非要把我带进婚姻，还走这么远，不是因为我比你小就好忽悠，你比我大，我视你如兄如长，但你为什么次次都在我想得到温暖的时候冷暴力我，你不能保护我，也别想着伤害我呀，你可以出去喝酒找人聊天，我跟你讲过，我好不容易过到现在，我能找谁诉苦呀！”
　　养育我也并不是十分爱我的奶奶走了，老爷爷糊涂了，父母一直视我是外人，姐妹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我好大方啊，谁说两句我都能笑着忍着，就连自己嫁的人也这样，我图自己遭的难不多吗！
　　“打掉吧，打掉分开吧，”我想到了方法，长痛不如短痛，非要等生下孩子跟我一样嗷嗷地哭吗，“上次你不是说这样日子不能过下去吗，我同意你的观点，分开吧。”
　　“你怎么又闹了？”先生急了，皱着眉头，即使皱着眉头，也不是百分之百因为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情感不在这里，他心里装着别人。这是别人一直警告我注意的，也是我不愿意去在意和承认的。
　　“你一直在拿婚姻当儿戏。我演不了。”说完这句话，我才知道，以前看新闻读到戴安娜评价自己的婚姻，两个人的婚姻中间夹着一个人，太拥挤窒息了。我没到那个份上，但觉得人格被看低毁坏。
　　“站住！”先生大喝一声，我理都不想理，“你去哪里？”
　　我噔噔地下楼，钻进风景区，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带孩子喜笑颜开的一家，看着被呵护百倍面带幸福的孕妇......
　　每个人的幸福节点不一样，我这样安慰我自己。先生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来追我找我，我觉得这才是他，如果追了就显得太做作了。我沿着河流散步，饿了就买包子吃，溜达到无人的地方我会使劲地扯袖子擦眼泪。
　　不多会儿，大姐小妹的电话就来了。嗨，还能使出怎样的心机，眼见我下楼，不找，还装模做样地打电话给大姐跟小妹，问我去没去，借此让大姐小妹来找我，问我在哪里。你还能再虚伪点吗！
　　我开始看不起恶心这个人。
　　本可以潇洒离开，但因为这个孩子，让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如果决定还要走下去，我必须有一颗很大的包容心。去包容这个性格会犯的错。但我不打算做圣母，睁只眼闭只眼，我要好好的才行，我要走出条康庄大道才行。
　　于是，我买了许多自己爱吃的零食回家，推开门，先生做了满桌子的好吃的，我默然飘过，简单洗洗就躺床上睡觉了。
　　先生唉声叹气地坐在床边静默了半天，但我太累了，困了，睡得迷迷糊糊。但先生以为我百分百醒着，就絮叨着：
　　“我那天的意思不是你怀孕了我不想要，你误会了，我都多大了，怎能不着急要个小孩，只是眼下的经济压力大，生活水平不高，要了孩子不是更不能给他提供一个好的生活？你怀孕本身就难受，还天天上班兼职，我也心疼你，只是我这个人不爱说什么，能怎么办呢，我要出差跑客户，要把市场弄好，你这上班加怀孕，我就更不放心了——”
　　这些解释也许是出自内心，但我听着已经心不爱感动了。过了时间。你那么大，难道跟客户会说话，跟自己的家人就不会说话吗？
　　本想去医院查查，但因为月份太小不好查，后来终于等到三个月建档了，先生才跟家里报了怀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