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白云舟

2、第 2 章

　　等祁昭回来时族叔们已经离去，二姐也被带去休养了。

　　“你又去做了什么？”

　　大哥祁尧看他一手的血，当即皱起眉。

　　“不过是看你们腾不开手，我就先一步去杀了那玉沉仙君。”

　　六姐无奈道：“还是那个小霸王。”

　　“行了，你刚回来，且先去见父亲母亲。”

　　“是。”

　　祁昭擦干净手，略整了整衣袖便往深处走去。

　　月桂卿早已等他多时，从感知到他出关便一直在等，谁料他来得匆匆去也匆匆，竟是到如今才见到他，一时间忍不住上前轻轻打了他一下。

　　“你呀。”

　　“母亲。”祁昭笑道，又看向一旁的龙族族长元岐，说：“父亲。”

　　“成就神君了，真好。”

　　元岐看他片刻，沉声道：“元神伤势还未养好便跑出来，胡闹。”

　　“差不多了，睡得太久筋骨都松软了。”祁昭满不在乎地随口道，他虚虚扶住月桂卿，转移话题：“二姐那是怎么回事？”

　　见他这混不吝的模样元岐顿感头疼，说：“我正同长明商议，欲换一株寒魄草，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打上门去了。”

　　祁昭神色一顿，嘀咕道：“我说你们怎么没当场格杀此人。”

　　“好了，不过是个仙君，又是人族无理在先。”月桂卿蹙眉，说：“昭昭也没做错。”

　　“罢了罢了。”

　　元岐摆摆手，不愿再多言。

　　他本想先要来灵药再诛杀此人，不过左右龙族也不会放过这等宵小，这倒也无妨，只是寒魄草就要另想法子了。

　　“既然要寒魄草，那我去为二姐采来就是了。”祁昭看向元岐，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见他立刻就要出发，月桂卿一把拉住他，说：“你才回来多久。”

　　“让他去！”

　　“母亲，我没事的，您不用担忧我。”祁昭握住月桂卿的手，认真道：“我已经是神君了，能为龙族出力了。”

　　“昭昭长大了。”

　　月桂卿看着他仍带着点稚嫩的脸，叹息道。

　　两千年过去，这个孩子已经六千岁了，天赋惊人，遭逢大难却破而后立，一鼓作气突破至神君，虽然性子未改，却已经可以算作族里的一份实力了。

　　这样年轻，张扬蛮横，心里没有丝毫畏惧，率性而为，让人气得牙痒却又让她珍爱万分，也不知这茫茫北海怎么就出现这么一条小火龙，拿他没有办法。

　　“让你七哥同你一起去上清雪山走一趟。”

　　“是。”

　　祁昭转身走出龙宫，七哥祁俞正等着他。

　　“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祁俞神色淡淡，言下之意便是他出头担下这事了，虽口吻冷漠却是带着暗暗的关切。

　　两人变幻出原形腾空而起，祁昭通体火红，唯有一对龙角和些许鳞片是白色，而祁俞则是通体浅蓝色，大团白色掺杂其中，像是白云间流过的清潭，波光粼粼，温柔晃眼。

　　上清雪山。

　　一座宫殿矗立于雪山顶，祁俞率先落下身形，祁昭看他一眼，跟在他后面。

　　祁俞收敛龙息，扣响殿门。

　　“龙族祁俞请见人族上清神尊。”

　　咯吱。

　　殿门缓缓打开，祁俞抬脚走进。

　　这还是第一次来拜访这位高居雪山的上清神尊，大殿空旷而清冷，一片寂寥，脚步声清晰可闻，祁昭环视一圈，龙息不自觉重了起来，龙火于体内升腾，驱散这仿佛浸入骨子里的冰寒。

　　祁俞拱了拱手，看向上方的上清神尊，这位神尊相貌不凡，神情却漠然得很，尤其是这双眼，空无一物。

　　“听闻神尊网罗天下神药，此来便是想同上清神尊交换寒魄草，但有所求，定不推辞。”

　　“我无意交换。”

　　宗明衍神色未有丝毫改变，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祁俞心下一沉。

　　祁昭大步踏出，直直地看向宗明衍，说：“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

　　他神色不善，虽是求药而来，却分明没有请求的架势，倒像是以势压人般狂妄。

　　宗明衍这才看向他，只一眼却让他当场怔住。

　　祁昭面容略有些稚嫩，却仍掩不住这昳丽，同他的脾气一样，美地张扬，红色的竖瞳如燃烧的火焰般灼人心神，肆无忌惮。

　　宗明衍恍惚间竟然仿佛看见故人活生生站在这里。

　　容貌有三分相像，这飞扬的神采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夏朝。”

　　他不禁站起身，低声唤道。

　　祁俞一把将祁昭往身后拽去，眼睛陡然变化成竖瞳，说：“上清神尊。”

　　宗明衍猛然回神，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昭，说：“请回吧。”

　　祁俞拉着祁昭就往外走去，殿门轰然合上，纵然神色一如既往，但祁昭又不是傻子，他看看祁俞，说：“七哥。”

　　“你以后莫要再来。”

　　祁俞盯着祁昭，这个上清神尊，不对劲，再联想到那脱口而出的名字，他只担心祁昭也被人族盯上，阴谋计划。

　　“好。”祁昭皱眉，问道：“夏朝，是谁？”

　　“仙界并无此人，上清神尊是从凡尘飞升而来，应是凡间中人。”

　　“但飞升仙界要斩断凡尘，怎会仍记挂于心？”

　　“你要记着，人心难测，哪怕脱凡入仙，人族却还是人族。”祁俞告诫道。

　　“人族真麻烦。”

　　“不可疏忽大意！”

　　祁昭胡乱点点头，说：“那寒魄草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去摘吧。”

　　“胡闹！”

　　祁俞斥责道，神色沉凝。

　　“我是火龙，不会被寒渊冻住，七哥，你自己先回去。”

　　他说着便变成原型，就要飞走。

　　祁俞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龙尾，祁昭张口朝他吐出一团龙火，龙鳞也变得滚烫无比，而后他猛然一挣，便甩开祁俞，咻咻飞远。

　　猝不及防下祁俞的衣袍燃烧起来，但好在因为是鳞片化成，并未被烧毁，他来不及整理衣袍便化成原型，追了上去。

　　“祁昭——！”

　　低沉的龙声响彻雪山，震动冰雪，雪花簌簌落下。

　　殿内宗明衍凝视着冰棺中熟悉的脸庞，又想到今日看见的那条小龙，真是像极了。直到耳畔响起这声怒吼，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竟是那个沉睡多时的小霸王，龙族祁昭。

　　祁昭直奔寒渊，所谓寒渊便在上清雪山不远处，寒渊下生长着寒魄草，极难采得，若是神尊自可一试，但他已然是神君了，且龙火炽热，应也有一试之力。

　　他自然也听见了祁俞的怒吼，而后猛然缩小身形，变成小小一条，收敛气息，在雪中窜行，祁俞也是神君，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他。

　　白蓝相见的龙于天上巡视着，入目皆是白雪皑皑，哪里还有祁昭半个影子。

　　“吼——”

　　龙息吐下，飞雪漫天，巨大的龙目看着地面，空无一物。

　　小小的火龙早已潜入寒渊，一直往下深入，灼热的龙火熊熊燃烧着，与寒气相撞，霎时有一阵阵雾气升起。

　　冰霜未至便已被龙火灼烧殆尽，红色的龙瞳仔细搜索着，但寒魄草又岂是如此易得，祁昭感觉已然下潜至万丈，却仍不见寒魄草踪影，且他莫名感到些许不安。

　　纯洁无瑕的冰雪几乎遮蔽视线，但却又仿佛有影影绰绰地黑影一闪而逝，越是深入便越是心中发寒。

　　寒渊下，到底是什么？

　　祁昭敏锐察觉到冰雪在逐渐消失，那雪色不再铺天盖地，反而显露些许黑气来，丝丝缕缕，诡异莫测。

　　“铛——”

　　他当即变为人形，赤鳞枪毫不犹豫地立斩而下，“噗”地一声，黑气斩断，却一时半会并未消失，他心下凛然，龙火更盛，将黑气燃烧殆尽。

　　赤鳞枪上鳞片舒展开来，红色的龙火缭绕，他持枪而下，将黑气一一除灭，只是黑气越来越多，极为难缠。

　　雪色已然彻底消失，底下黑暗不见五指，唯有一团亮眼的龙火燃烧不休，毁天灭地。

　　“嘶——”

　　一大团黑雾猛然扑来，像人形却又分明不是活人，赤鳞枪横扫而去，点点龙火将之燃尽，祁昭看着这缓缓消失的黑雾，神色沉凝。

　　这分明是魔。

　　最是纯白无瑕的雪色下却掩藏着最深沉诡谲的黑恶。

　　正如这世间有阴有阳，有仙则有魔，皆是潜藏于世间的恶，连仙人都无法避免，甚至成为堕仙。

　　密密麻麻的魔气无处不在，将他牢牢包围住，却被龙火死死挡住，一时间滋滋作响，诡异非常。

　　祁昭并未停下脚步，他谨慎地往下走去，寒魄草这等灵药不会被污染，相反，正克制魔，这里有着这许多的魔气，相比寒魄草也不远了。

　　况且，他最大的依仗便是龙火，他是一条水火相生的火龙，世所罕见，龙珠呈红蓝二色，奇异非常，伴生龙火无物不焚。

　　他来寻寒魄草，正适合不过，心有成算，并非意气用事。若换了七哥来，只怕便多上几分凶险，只怕父亲早已预料到了。

　　赤鳞枪划破黑暗，火光刺眼，一双竖瞳鲜红非常，炽热的龙息喷洒，此处顿时化为一片火海，无数魔被斩杀于枪下，他容色冰冷，步步踏入。

　　一株冰骨花于深处绽放，正是寒魄草。

　　“吼——”

　　龙吟声响起，震退环伺的魔，他一把攥住寒魄草，神魂霎时动摇，一时间竟头疼欲裂，祁昭紧咬牙关，遏制住神魂的震颤，没想到寒魄草的冰寒之气如此剧烈，连他的旧伤都复发起来。

　　只是他还不能停下，他用力摇摇头，但眼前仍是阵阵发黑。

　　“嘭——”

　　硕大无比的火龙乍然出现，龙火包裹，他直冲而上，魔气侵蚀，火焰噼啪作响，明明灭灭，一双红色的竖瞳也渐渐暗淡下去。

　　眼见这火焰便要彻底熄灭，魔气扑过来便要将他击伤，却见一股强横仙气出现，眨眼间魔气便消磨了个干净。

　　祁昭最后仿佛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而后龙眸合上，他身形往下坠去。

　　宗明衍一掌伸出，火龙不断缩小，盘踞于他掌心，他眼睑微垂，辨不清神情。

　　深渊中祁俞正在下潜，却突然看见一抹红色。

　　“昭昭！”

　　他赶过去便发现祁昭已然失去了意识，只是身上并无伤势，小小的龙爪紧紧抓着寒魄草，祁俞一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言不发地拎起他赶回北海。

　　上清雪山的龙息彻底消散，宗明衍立于殿门，白袍无暇，同雪色融为一体，无尽雪花落下，他仍然镇守着其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