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鬼少女》舞狮子的猫

5、第三节(新)

　　深蓝如墨的夜色，水般渐渐漫过了房间。
　　空气冷得就像要结冰一样，床上睡着的人影，因此不自觉地蜷缩成了一团。
　　滴答，滴答，有声音回响在耳边，细细碎碎，反反复复，好像那些夜夜纠缠着现实的，破碎的梦魇。
　　似乎，是水声。
　　那种雨水，一滴一滴，从屋檐上滴落的声音——事实上，这两天一直在下雨，真的是雨声，也是有可能的。
　　可为什么，那声音会那么近？近得好像就滴在耳边一样……
　　滴答，滴答——
　　单调的，无尽的。就好像梦中那条两畔开满大片大片的火红花朵的河流一样，不停地流向彼方。凝固的天空，暗红的月光穿不透河面终年弥漫的浓浓的水雾，孤零零的，春去秋来，从未改变……
　　滴答，滴答——
　　固执的，不甘的。就好像梦中那胸口被短刀刺穿的女人的眼神。她怀里还抱着早已断了气的婴儿，扩大的瞳孔里映着燃烧的房屋和遍地的横尸……
　　滴答，滴答——
　　看不见，抓不到。就好像梦中那在一簇簇缀满白色小花的枝头下，伸来的白色广袖下笼罩的着手，柔软温暖，就像手的主人唇角一贯的笑……
　　滴答，滴答……
　　“啪！”冰冷的水滴溅在脸上，沉重干涩的眼皮，猛地撑开。
　　漆黑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黑暗——
　　终于明白，那“窗外的雨声”为什么会那么清晰，那么近，仿佛就在耳边般……因为，它的确就滴在耳边，从脸上方那一大把垂下来的发上……
　　头发很长，很黑，被水完全浸透了，纠缠在一起，像一大把浓密的水藻。
　　水藻间有一张惨白而变形的脸，像泡胀了的馒头般，几乎看不出她第一次在镜中出现时的那种精致，只剩一双直勾勾的眼，依旧如初生的婴儿般，纯黑……

　　荼蘼：
　　“你在干什么？”
　　一大早，刻刚走进客厅，看到窝在沙发里的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没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他上前一步，一把从我手中夺过那把一直把玩在我手里的水果刀，然后随手在茶几上捡了个苹果，冲我挥了挥，抖着眉教训我：“小鬼，刀子可不是给你玩儿的，是用来削水果的。”
　　他削水果的技术不错，皮完整地连成长长一条，又薄又均匀，而且速度也不慢。我眼睁睁看着他心满意足地一口一口啃掉了那颗苹果，实在没法告诉他，那把水果刀在昨晚，还刚被我用来砍掉一个试图掐死我的女鬼的手……尤其是那个女鬼还被泡的像个要烂掉的吸水馒头……
　　虽然讨厌这家伙，但还是没法看下去，太恶心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切菜声。我知道那是朗平正在准备早餐。他昨天买了条新鲜的活鱼，在清水里养了一晚，打算今早做了吃。昨天后半夜时，还能隐约听到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想来一定是条精力旺盛的大鱼。
　　突然有些好奇郎平会怎样料理那条鱼，他那么一个烂好人，感觉很难与杀生联系到一起去。不禁凑到了厨房门口。
　　却在刚刚把头偷偷探过去，俨然半空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撕裂了视线！
　　“咚”的一声，手起刀落，鲜血高高喷起，溅在那张线条柔和的脸上，褐色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这轻不可闻的声响却惊动了他。他抬起头，发现了我的存在，脸上露出熟悉的笑：“荼蘼，傻站在那做什么？早饭还要等一会儿，你先看会儿电视吧。”
　　“……朗平，我想帮你忙。”
　　朗平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迟疑地说：“这样啊。那你能把葱花切了吗？这有刀，会切吧？”
　　点点头，我迈步走进厨房，站到他身边。然后在他紧盯着我的目光下，拿起刀具架里的另一把菜刀。
　　一刀切掉葱根，随即，轻快而整齐的刀声响起，细长的葱白在刀锋下碎成漂亮的雪屑。
　　“……想不到啊，荼蘼，你刀功这么好。”他有些惊讶道，“早知道就早让你帮忙切菜了。”他笑着说，终于放心地收回了目光，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
　　我却偷空刀声的间隙，偷偷瞟着朗平处理鱼的动作。那条大鱼已首尾分离，但握在他左手中的鱼身仍激烈地扭动着，仿佛还在痛苦挣扎般，即使雪白的鱼肚正被刀锋平滑地剖开，流出里面鲜红的内脏。朗平的动作利落而娴熟，溅在脸上鱼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爬下一道猩红的痕迹，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往日温柔的侧脸此时透出一种让人陌生的专注。
　　一时视线竟无法移开……直到无意间视线对上那颗剁下的鱼头上，圆睁的一只惨白的眼。
　　鱼眼没有眼睑，合不上，所以死去的鱼看起来总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右手不禁一颤，顿时，刀刃上染上一抹殷红。
　　我呆呆看着雪白的刀刃下，红色的血静静漫开，好像绽开一朵鲜艳的花……直到朗平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我突然回过神，丢下刀想跑，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

　　被朗平拎出了厨房，翻出药箱包扎伤口，我看着他一边仔细地止血、上药，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我手上，一边皱眉教训我：“荼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切菜的时候不能东张西望，这是常识，明白吗？”他褐色的眼睛盯着我，像个兄长般，又带着点教师独有的压力。
　　“明白了……”我只能乖乖点头。看着朗平重回厨房，我泄气地向后一靠，整个身子陷进沙发里。
　　耳边响起一声嗤笑，我恼火地回头，刻若无其事地捻着下巴正眯眼望窗外。“这几天怎么回事，一直在下雨……北方存在‘雨季’这种时节吗？”他喃喃道，似乎在问我，也可能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结果都没差别，因为我根本不会理他。
　　但的确很奇怪，我从没见过哪个干燥的北方城市会持续这么长时间的下雨，真就好像南方的雨季误落了地方。尤其是自从第一滴雨水落下来的那天起，这座城市似乎就没再消停过，直到现在……
　　我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滑下的水流模糊了窗外的景象。被困在灰色的混沌的天空下的城市，就好像映在孩童的嘻哈镜里，一个滑稽而扭曲的世界……

　　“本台消息，昨日晚9:15分，值班交警在万泉路北十字路口处发现一名青年男性尸体，死者身穿……”
　　早饭正吃着清香四溢的鱼片粥，刻一打开电视，就播出这样一条倒人胃口的新闻。我从碗里抬起脸，冲他翻了个白眼，他自己也一脸晦气的表情。正要关了电视，平时一向食不言的朗平却突然说：“先别关，看一看。”
　　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电视里播报的是本市最近一起轰动全省的连续杀人案。算上今天这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座本来以治安良好而闻名的城市就一连死了五个人。比较让人诧异的是昨天刚报道了第四个死者，今天第五个死者就出现了，这大概就是昨天政府还极力压在电视最底端滚动栏的新闻，今天怎么就直接播出来的原因吧。
　　朗平侧脸盯着电视，神色认真，这表情让他脸庞上那些柔和的线条很神奇地硬朗起来，好像换了个人般陌生。
　　陌生得让我心慌。
　　于是赶忙低头，快喝了几口粥。这当口听到朗平在边上问：“你说，为什么网上都叫这次的凶手‘杀人鬼’？”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我没吱声，正埋头在碗里的刻却突然回答：“当然是因为凶手不是人，是鬼喽。”
　　……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嘴里“西里呼噜”含着滚烫的粥，一边口齿清晰地说话的……还是说这种倒人胃口的变态话题。
　　朗平皱起眉：“刻，别胡说，这个世上没有鬼。”
　　“教育工作者的古板思想。”刻嗤笑一声，滔滔不绝起来，“你看，被害人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死因都是被活活肢解，失血过多而死；既没有在尸体内发现麻醉药成分，也找不到譬如头部重击之类能一击致人昏迷的伤口，更没有被束缚的痕迹，而且死者面部表情恐怖，基本就可以断定是在清醒且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肢解的。如此高难度作案，还这么频繁，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顿了顿，他恶作剧成功般的反问，“不是鬼，难道还是武林高手不成？”
　　朗平无法反驳，但从他拧紧的眉头来看，他更宁愿相信是有个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武林宗师。
　　刻突然笑了：“放心，那家伙即使还有气，也是个活着的鬼。”
　　粥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我呛咳起来。
　　“什么？”
　　刻低声说了句什么，朗平显然没有听清，正想追问。
　　“啪！”筷子重重搁在桌子上的脆响，吓了俩人一跳，都打住话头，目光疑惑地向我投来。
　　我听不下去了，无论是因为刻说话时那种透着股莫名的恶意的愉快态度，还是他话里的内容。
　　“这种话题，不应该在吃饭时聊吧？”我盯着刻的眼睛，说。
　　“喂喂，是他问的我才说的啊！你光瞪我一个人干什么！”刻无辜地叫了起来。朗平愣了愣，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我重新拿起筷子。刻在耳边抗议什么待遇不公，我没理他，只偷偷看着朗平埋头吃饭时半低着的脸。
　　那双褐色的眼睛半垂着，里面的东西，我什么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说

　　大部分都做了调整，不过真正的新内容也只是结尾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