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鬼少女》舞狮子的猫

32、第四节

　　荼蘼：夜色中的月幽村静悄悄的，仿佛刚刚那声尖叫从未存在过……

　　迈出夜家老宅大门的一瞬间，竟有种刚从牢笼里逃出来般的解脱感，不禁重重呼出口气。
　　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红的云霞燃烧了整片天际，小小的山村笼罩在一片金红的霞光中。和煦而平和的景色，却让我有一种异样感。
　　因为太静了。
　　别说鸡鸣狗吠，就连一点人声，也没有。这村子安静得，好像死的一样。
　　死的……想起夜四婶的话，不禁一阵不寒而栗。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近敲一家门试试。
　　就在这时，一阵风穿过空旷的路，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声响。
　　叮铃叮铃——
　　……铃声？
　　下意识地去找声源，却发现那细碎的、清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若有若无，好像风中有无数条幽灵，在喃喃絮语……
　　叮铃叮铃——
　　一阵脚步声在这片细密的声之海中升起，渐行渐近。我微微眯起眼，望着那刺眼的霞光中款款而来的人影，被逆光模糊了的轮廓渐渐清晰……
　　“……卢娟？”
　　“你认识我？你是……那个叫荼蘼的女孩儿？”
　　走来的卢娟看见我，微微惊讶。她似乎正在一个人散步，也或者，是要回借宿的人家？
　　“卢娟……我叫你娟姐行吗？”
　　“啊，可以啊。”
　　“娟姐……这村子里的人家里，真的都有人吗？”
　　“哎？”卢娟一愣，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意思？荼蘼，我没听明白。”
　　“就是说……这些屋子里真的住着人吗？”
　　“当然有人啊！”她似乎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我们都亲眼看见接触的呢，怎么可能会没人？荼蘼，你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啊。”
　　“啊，抱歉。”我连忙道歉，免得她继续神经质似的絮叨下去。“娟姐，那你知道这些铃声是哪来的吗？”
　　“什么铃声？”卢娟又是一愣。
　　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只能沉默。如果说，村民家里是否真的有人的问题，是我会错了夜四婶的话而导致的误会，那现在这似乎只有我听见了的铃声，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的幻听？
　　正琢磨着，这时有人拉我的袖子。回过神，看到夜光扬着一张焦急的小脸：“姐姐，我们快回家吧，太阳就要下山了，村里晚上不能出门的！”
　　“不能出门？为什么啊，小光？”
　　“村里晚上有鬼，会抓人吃，好怕怕的！”小女孩儿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恐惧。
　　……鬼，抓人？
　　旁边卢娟一听，乐了。“小孩子啊，就是爱信这种东西。”她笑着说，“不过今早上，收留我们的人家也嘱咐过我，这村子里的确有晚上不得出门的忌讳。”
　　我注视着小光因害怕而瞪大的黑色眼瞳，点点头，“是啊，小孩子就是好骗。”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流窜的铃声蓦地变得急促。不得不抬手压住耳边被吹乱的碎发，我向卢娟告别，“我们先回去了，娟姐。”
　　“嗯，再见。”
　　“再见。”
　　——
　　我想不到，那一声简单的“再见”，竟成了我与“卢娟”的最后一次告别。
　　那是噩梦前最后的平静。仿佛残酷的嘲讽般，那一天的晚霞，轰轰烈烈地燃烧了整片天空，犹如漫开鲜艳的血，竟特别的灿烂瑰丽。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刚踏入夜家大门，胸口突然一窒，一股恶心得难以言喻的眩晕感冲上了头顶。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棍，等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跪倒在地上，耳边是夜光带着哭音的呼喊声。
　　听她声音那么害怕焦急，真想安慰她一句我没事，可喉咙一时只顾着大口吸气呼气，根本发不出声音。那股恶心的眩晕还在脑袋里海潮般一波波翻涌，我光是双手撑住地面，不至于彻底倒下去，就已经花掉了全身的力气。
　　似乎是夜光的哭声惊扰到了别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很快就到了切近。有人把我扶了起来，与此同时，旁边响起“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
　　混沌的脑子猛地划开一线尖锐的清明，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夜村长铁青着脸，对着呆呆捂着一边脸坐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再次扬起手……
　　“住手！”我急忙喊道。
　　挥下的手掌并没有停下，却被从我肩头伸过的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抓住了。
　　刻一手搂住我，一手抓住夜村长，慢悠悠道：“夜村长，这么小的孩子，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小光她犯什么大错了，让您如此动怒？”
　　“这孩子不懂事，害得姑娘病情恶化，当然要教训了。”夜村长沉声回答。
　　“是我让她带我出去的！”我急忙说。
　　“您看，既然我们家荼蘼也没有介意这件事，那夜村长您就别为难孩子了。”身后，刻依旧不紧不慢道，声音里透着点笑意。有时我真不明白他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种情况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夜村长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先生，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您是不是管得多了点？”
　　“哪里，我只是不想听小孩子哭而已。”
　　似乎忍下一口气，夜村长没再理刻，而是直接向旁人下了命令：“启重，带她去大屋。”
　　话音刚落，一直呆呆坐在地上的夜光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挣扎着去抓夜村长的裤脚：“爸爸，不要啊！小光不敢了，小光不要去大屋！那里好黑，小光怕……”话没说完，夜村长脚突然发力，小女孩儿竟一下子被踹了出去！
　　顿时心里急了，我挣扎着想挣开刻的手，可他胳膊搂得那么紧，此时的我，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夜光瘦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强烈的怒火在胸膛燃烧着，在要喷薄而出的一瞬间，有人比我更早地爆发了出来：“大哥，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夜村长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启重，夜光是我女儿，我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管。”
　　“可她也是兰的女儿啊！！”被叫做“启重”的男人大喊道，声音颤抖。
　　一瞬间，夜村长变了脸色。他张嘴正要反驳什么，话突然被一阵“咕咕”的打嗝般的出气声打断。
　　我看着接下来的景象，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刚才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小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颤抖越来越剧烈，渐渐地演变成令人恐惧的痉挛，几乎都能听见她全身的骨骼发出要碎了般“咔咔”的恐怖声响。夜光抽搐着，身子突然翻了过来，那张枯瘦的小脸此时眼球向上翻着，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浑浊的白色气泡与液体！
　　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冷风回荡的前院弥漫开来，夜村长死死盯着自己在地上抽搐的女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齿缝里狠狠挤出一句：“启重，把她送到大屋去，快！”
　　“大哥！！！”
　　“还不快去！！！”夜村长蓦地提高声音，低沉的男音雷般轰鸣，透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男人一咬牙，一把抱起还在不断抽搐的夜光，大步向后面跑去。
　　我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背后一股恶寒还久久无法消退。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男人离开的最后一瞬，他并不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野兽般疯狂的恨意……
　　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笑，透着丝嘲讽与欢愉。我猛地回过头，夜四婶站在廊桥的阴影里，半敛着双细长媚人的眼看着刚刚混乱的一切，细长的手指捋着鬓边乌黑的发丝，慵懒而妩媚。

　　被送回到客房后，我惊讶地看到夜刹坐在楼上等着我，脸色阴沉。
　　在他听到声音，抬眼看我的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打我，毕竟是因为我的任性，才连累夜光被罚。作为一个爱护妹妹的哥哥，想揍我这罪魁祸首一顿，也是情有可原。
　　我忍住了躲的冲动，因为我也很气自己，气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子，气自己的软弱无力。虽然脑子里还很乱，夜光那发病的恐怖模样不断在脑海里回闪，可我现在更想有人揍我一顿，把这个软弱的我，狠狠地打醒。
　　可夜刹只是看了我一眼，起身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个，晚上睡觉时在枕边放好。”
　　默默接过那锦囊一样的东西，夜刹就从我身边走过，向楼下走去。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巴掌？”犹豫着，我向他的背影问道。
　　他停了下来，“打你干什么？”
　　“因为我，才让你妹妹……”
　　“不关你的事。”夜刹很快打断了我，“错在我，是我没有看住你。”
　　他说完，就继续向下走。我看着他离开，他始终没有回头，但声音闷闷的，仿佛……在哭。
　　手掌慢慢攥紧手里的绸布，直到被里面的硬东西，硌得掌心生疼……

　　仿佛是对我之前任性的惩罚，半夜里感冒又严重了。我在黑暗中裹紧了被子，喉咙里着了火似的疼，发不出声音。手脚像灌了铅般沉，烧得昏沉的大脑什么事也想不了，却也睡不着，只能呆呆看着窗外。
　　其实，现在脑子里装了很多疑问，都想好好想一想，比如夜四婶下午为什么对我说那样的话；村子里卢娟听不到的铃声是什么；夜光说有鬼抓人和村里晚上不得出门的规矩；为什么今天夜村长发了那么大的火，而夜光又得了什么病，突然变成那样……
　　以及，那间住着“太奶”的院子里，那扇古老的门后，到底锁着什么……为什么，会有种熟悉般的恍惚……
　　浓浓的夜色中夜家宅院的几间屋子依然亮着灯光，却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熟睡了一样。
　　这时，屋子的角落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老鼠一样的动静，却更尖细些，断断续续，像是要断了气的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
　　一股透着血腥味的恶臭，在屋子里慢慢漫开，呛得我一阵咳嗽。于是低喝了声“滚！”
　　声音沙哑无力。
　　于是那动静越发放肆起来，在黑暗中慢慢靠近了我的床。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越发浓烈，刺激得我的胃里一阵痉挛。
　　该死……
　　挣扎着，一把摸到枕头边的夜刹给我布囊，我一把抓起，狠狠朝那东西扔了过去！
　　装在布囊里的东西被甩了出去，一阵骤雨般“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许多弹珠洒在地上。那东西细细哀鸣了一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冷风涌进窗子，慢慢吹散了那股恶臭。我呆呆瞪着头顶的天花板，黑暗里回响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声音慢慢沉了下去，仿佛要不知不觉死掉般，在一切即将重归于一片寂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我猛地翻起身，刚扑到窗边，那尖叫就已消失了。茫茫的山野中寂静一片，只有秋蝉鸣噪不停。
　　那声音消失得，和它的出现，一样突兀。
　　我呆呆望着窗外，黑暗中的那几点灯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夜色笼罩下的月幽村静悄悄的，仿佛刚刚那声尖叫，从未存在……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懒，是真的没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