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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梨花先雪 ...

  •   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

      冬末春初的清晨日光有些不明,春意曚昽,屋内燃着的炭火逐渐发白,失去了燃烧正浓时的凶悍气势,慢慢偃旗息鼓。

      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丝寒意,赵初静提了提被子。

      “咚!咚!咚!”外边敲门的是她的堂兄赵嘉佑。

      她冬日嗜睡困得很。

      各大门派大都占据着一座山居住,云枫派所有人都住在云枫山上,掌门名赵乾,膝下养着独子赵嘉佑、侄女赵初静以及五六十个弟子。

      “初静,起来了吗?”初春的清晨虽冷,但赵嘉佑早已穿戴整齐,无论春夏秋冬,云枫派的弟子都要早早起床练剑的。

      虽早已被赵嘉佑吵得困意全无,赵初静仍然翻了个身背向门口,天气这么冷,她才不要出去。

      “我知道你醒了,快起来练剑!”赵嘉佑非常无奈,妹妹身体不好,需要多加锻炼,可她很是贪睡,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叫了她这么多年起床还是这样困难。

      半个时辰后初静终于打开了房门,如寻常一样,她依旧穿了件青绿色的衣服,简单的发式上插着一支素净的白玉梨花簪子,一条青色的丝带常系在脑后,随万千青丝垂了下来。

      “冷不冷?”

      “不冷。”高瘦的赵初静容貌姣好,一双杏眸尤为明亮,灿烂仿星辰,皮肤似霜雪,整个人若梨花般洁白素雅,但面色苍白,隐隐透着一丝病态。

      赵嘉佑见她终于出来了,他笑着递给她剑,赵初静也尴尬地接过。

      “走吧。”

      陪她练了一个时辰不到,她就扔了手中的剑,赵嘉佑本来准备劝她几句,可又看见她耳边、额头上浸出了汗珠,便收回准备说出的话,赶快拿出帕子给她擦拭,怕她感冒。擦了几下后赵初静自己接过帕子重新递给他。

      “一会儿去见你师父之前,记得吃点东西。”赵嘉佑道。

      她一向不怎么爱吃饭,可是她体弱,今天又要去见她师父,早饭不吃可不行。

      “好。”赵初静刚转身,赵嘉佑就又叫住她,“别担心,尽力就好。”

      “好。”赵初静转过身,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赵嘉佑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两年前就不应该……否则她也不会对自己这么生疏吧。

      待她走后,赵嘉佑去提了一桶水,至云枫山庄花园一株梨树前。

      梨树已经开花,在这初春时节孤独地开着,纯白色的花瓣、紫红色的花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全山庄只种了这一株梨树,这白色让人内心愉悦,但赵嘉佑发现,有几片花瓣已落入泥土之中,似雪。

      赵嘉佑的确是惆怅,“惆怅东栏一株雪”。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

      赵初静出生在花朝节,二月十二日,她最喜欢的,便是这洁白的梨花,她的性子也如梨花般淡雅、沉静,只是这“梨”便是“离”,赵嘉佑每每想起两年前的二月十二日,便不由得一悲。

      转眼间赵初静已经下云枫山,直奔某处山崖,那里是通往桃花幽谷的入口。

      崖顶生有不知名小花,赵初静的裙摆轻轻拂过,她顺着崖边的藤蔓慢慢往崖底滑去,至崖底,看到旁边一处开阔之地后迅速跃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这崖壁陡峭光滑,顺着藤蔓才能安然无恙下去,崖底山涧水流湍急,碎石也多,初静练了多年的轻功,才能在这里游刃有余,因着这处鬼斧神工与隐蔽的位置,桃花幽谷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谷底种有桃花,虽未盛开,但枝上已有芽儿抽出。谷中有一条小溪,即桃花溪,上架有木桥,是把一棵百年老树从中间竖着劈开成桥,横跨在桃花溪上做台阶,连接藤蔓底部开阔地和桃花溪边的小路。

      木桥通到谷底桃花溪旁的小路,沿着小溪旁的小路走,一面是山,一面是水,通过这里,豁然开朗,几间竹制房舍被一片翠竹、桃花包围着,还有三块已经开垦了的农田。

      农田边有一蓝衣女子,四十多岁,正给农田翻土,听到脚步声,蓝衣女子抬头,“静儿来了。”

      “师伯好。”赵初静拱手施礼,“师父呢?”初静四处张望寻找花欲燃。

      “在后山空地上。”

      问到了花欲燃的下落赵初静不由得又害怕起来,师父定是在那等着检验她蝶恋花七式练的怎样……可是她不熟,她对练武向来没什么执念,她身子不好,更不想多动。

      花欲燃是赵初静的师父,她总是一袭红衣,虽年过四十,但不减风韵,是个浓艳美人,可在江湖上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而她的师伯江蓝珊不同,十几年前江蓝珊便隐匿在这桃花幽谷,并发誓永不出谷,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

      花欲燃此时正在后山练剑,见初静过来,便停下了。

      “师父!”赵初静提剑行礼。

      花欲燃手中御剑而来,初静连忙躲闪过去,然后才持剑与花欲燃过起招来。花欲燃见她总是躲闪,很少主动出击,便知她不熟练,于是让她自己先练习。

      “最近身子怎么样?”

      “还好。”

      花欲燃准备去给她拿些水,留初静自己练习。初静不熟练,又急于求成,这一眨眼的功夫,一不小心就划破了自己的肩膀。初静查看了自己的肩膀,衣服被划破,露出皮肉,血渗了出来。

      好疼!

      花欲燃这时也拿着盛着水的竹筒走了过来,见她在地上坐着,忙扔下手中的剑,“静儿,你怎么了?”
      ……

      花欲燃扶着她下了后山找江蓝珊,江蓝珊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师姐,谷中还有草药吗?“花欲燃额头上渗出汗珠,急的不行。

      江蓝珊边看伤口边开口道:“这个时节桃花幽谷没有草药,我先简单的包扎一下,你们出谷找大夫去。”江蓝珊扯下块布,简单地给赵初静包扎了一下,二人迅速出谷去了。

      梧桐镇,回春医馆。

      周琮是这回春馆的大夫,医术远近闻名,他一直为赵初静调理身体、治病开药,二人历经多年相处已经非常熟悉。花欲燃带赵初静进来时,他正在读书,看到赵初静捂着肩膀来,忙放书问:“这是怎么了?”

      周琮安排赵初静进内屋坐下,初静虽坐下,但碍于伤口位置在肩膀,她有些犹豫,不一会周琮拿药进来了。

      “我看看伤口。”

      初静小心翼翼地将伤口露出来,周琮先是看了看伤口,是剑伤。“先忍一下疼。”他娴熟地打开几个装药的抽屉,先给赵初静外敷了一些白药,然后又取些别的草药去熬。

      花欲燃一直在一旁看着,周琮忙完后问花欲燃:“谁伤的?”花欲然从开始就一直沉默,赵初静急忙道:“我练剑急于求成,又不熟练,我自己不小心。”

      周琮盯着花欲燃诧异道:“你这算哪门子师父!”

      赵初静想制止他们即将发生的争吵,见她站了起来,周琮忙让她坐下:“想吃什么不?我给你做。”

      见话题被转移,赵初静长舒一口气,二人因为赵初静的原因关系并不好,周琮对赵初静习武比较纵容,但花欲燃作为师父对赵初静比较严厉,因为理念不同两个人关系很僵。

      周琮现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你休息会儿吧。”周琮扶着她准备送她上楼。

      “不必了,初静跟我回去!”花欲燃发话。

      初静看看周琮,示意他不要介意,周琮并没介意,只是可惜初静受了伤。

      眼见着赵初静已经朝花欲燃走了几步,他挽留,“吃了药再走吧。”

      花欲燃往桌子上放了银钱,对初静说:“等师父一会儿。”随后便出了回春馆。

      “二楼柜中有件衣服,一会儿你可以先换上。”赵初静明白,肩部受伤导致衣服已经破了,不好再这样回去,不过她突然想到:“你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

      “曾见到过一匹极为好看的绿颜色的布,就买了下来给你做了件衣服,一直没来得及给你。”她喜欢绿色,他是知道的,她平常的衣物也多是青绿色。

      “谢谢。”

      “你我不必言谢。”想到她要走,周琮立刻去看药熬的怎样,他给她治了五年的病,调养了五年的身体却还是这样,对她,也不知是不敢用药还是怎么的就是不怎么有起色。药煎好后,周琮端着药就去找她,她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在药房坐着。

      这颜色极衬她,竹叶青色的布料上绣着她所钟爱的梨花,头上插的是梨花簪子,腰间只挂了江蓝珊给她雕的白玉梨花坠子,她当真如梨花般素白清雅。

      赵初静看见那碗药就发怵,准备开口,周琮却说:“不行。”赵初静无奈地点了点头,药虽然苦,还是坚特都喝了。

      已近未时,花欲燃赶着马车过来了,赵初静站起身来,冲他温和一笑,“我走了,谢谢你。”

      回了云枫山庄她就径直往自己房里走,赵嘉佑却不知从哪里出现,“你回来了,初静。”

      赵初静并不准备停留长时间,赵嘉佑又说:“梨树开花了,我带你去看。”还没等赵初静说什么,赵嘉佑已经拉着她走了好几步。

      梨树先开花后长叶,一朵朵洁白的花超凡脱俗。云枫山庄的花园里种有的一株梨树,是赵嘉佑在几年前为赵初静种的。她最喜欢梨花了,一片洁白,棕色的枝子上点缀者白花和几片绿叶,真的十分素雅。

      但如今她和哥哥相处,总是带着一丝尴尬的,她无法在赵嘉佑面前像之前一样落落大方,更不敢与赵嘉佑对视,怕从哥哥的眼神中察觉出不该有的情绪,而这种情绪,赵初静觉得难以启齿,以及不堪。思及此,她甩开了赵嘉佑的手。

      “哥哥,我身子不舒服,想休息。”

      “好,好。”赵嘉佑重复道,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院中梨树几瓣花已经掉落,可能是因为天气还是乍暖还寒,有的花已经掉入泥土之中。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能得几清明?

      ……

      傍晚时分,赵嘉佑陪着赵乾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准备用晚饭,见饭桌旁空无一人,赵乾问赵嘉佑:“静儿呢?”

      “来了!”赵初静正好走到门外。

      赵嘉佑与她开玩笑道:“初静每次来都迟到,今天总算来的比以往稍微早了些。”

      赵初静并未直接回赵嘉佑,而是看向赵乾,见赵乾正慈爱地笑着,“叔父,我才不是故意的。”赵初静边说边过去扶赵乾入座,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赵乾身旁,“有时候我不在山庄住,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见长辈之前总得好好梳洗呀,这就迟了一些。”

      赵乾拍拍她的手背,“静儿比佑儿有孝心,这我知道的,不必计较来的早与晚。”赵乾对这一儿一女很是欣慰。赵嘉佑听了这话抿了抿嘴唇,假装生气,“爹从小就偏向她。”

      赵乾大笑。

      赵嘉佑说这话就是想激赵初静同自己说说话,可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父亲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赵嘉佑夹了一块肉,夹到赵乾碗里,又给赵初静夹,肉还没落到她的碗里,他便听到赵初静的声音,“我吃的够多了。”

      “多吃点,你还是个孩子。”赵乾笑着说。

      听到父亲谈论初静的年岁,赵嘉佑忽然说:“初静今年都十七了,我也过几月就要行冠礼了。”

      行冠礼,便是到男子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赵乾却只见赵嘉佑与赵初静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尤其是静儿,她自小身体不好,终于把她养大了。

      赵嘉佑也凝视着赵初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什么,终究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她对自己,回不到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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