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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看到时畔那一刻只觉命运偶然重逢的朝朝,被这四个字钉在原地。

      他忽而想,他要花多少时间,找多久,去过多少城市,张贴过多少个大街小巷,才会在这个狭小的巷子与他相遇。

      他等在这里的枯寂,与得知的真相糅合,只剩被积年累月的年岁冲刷后的复杂。

      朝朝整个人有点呆,他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甚至望向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时畔,还怕自己看错了,视线反复描绘他的轮廓。

      担心这是他咳嗽的震痛到四肢百骸从而影响脑神经,所产生的类似于欲念的幻觉。

      胸口腥辣和口腔的铁锈味刺激着他忘眨而发酸的眼,这是真实的人,朝朝萌生了未知的退意。

      如同那个十五岁懵懂无知的少年,跨过五年多的时光,告诉他,他当初是瞒着时畔偷偷离开又返回。

      某种意义上,他是欺骗了时畔。

      此刻他所有的情绪,只是担心他在生气,从而斥责他的离开,不再理会他。

      他记得时畔有多难哄。

      朝朝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时畔,他比五年前还要好看,完全长开的五官能看出遗传了代芳的美艳和时茂强的俊帅。

      打理过的头发比高中时要稍长,此刻有些杂乱,严肃的黑衬衣偏偏配了个深灰的外衣,清淡中带着休闲,像刚结束工作就随手披了件匆匆外出。

      手腕没有佩戴他该有的手表,只有一条旧到深红的绳,上面玉的颜色一看就是处理过的杂石填充而成,完全不符合他的气质。

      假玉和肃寂,有一种割裂的违和感。

      时畔就迈着让朝朝觉得割裂的步子,脚抵住他的脚尖。

      他找了朝朝很久,报走失或者托人也好,几乎把他能想到的城市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他的踪迹。

      警方也只能从县城的老旧监控看到他辗转在出租屋,出现在车站,之后再没消息。

      由于车站大巴太多直接售票不需要登记身份信息,之后也查不到朝朝有关的身份信息使用情况,只一年没消息县城的警方就像忘了这个案件。

      时畔也没再抱希望在他们身上,他每年都花大量的钱请专门的私人机构查找,也每天都在盼着朝朝会像走失的猫,忽然有一天出现。

      一年又一年的不停找寻,却始终没有消息,消耗着他盼望朝朝回来的精气神。

      可他明知希望渺茫,依旧求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本地城市的富家子弟圈,不仅同龄,连着父母辈的人都知道他在大动干戈的找人,不说那么大点的孩子,就说二三十岁被拐的也不在少数,不少人猜测人是找不到了。

      那些私人机构心知肚明,每次都信誓旦旦,却每次都不好好找,反正再怎么找都没消息,只拿个固定的结果回给时畔就好,反正他也会一直掏钱。

      他每年给出去的太多钱都被人白拿,除去那层公司雷厉风行的高管身份,有些人在生活中给他贴上了个人傻钱多的标签。

      甚至近两年他像入了魔,半夜失心智一般睡不着觉,一反整天不要命为公司加班的常态,定点下班抱着自印的一箱又一箱寻人启事,贴过数不胜数的大街小巷。

      他不信真的找不到,也不想干等着,致使他时常狼狈被城管追赶,时茂强和代芳两方再给他遮掩也顶不住许多人认识他的脸。

      代芳每每出去聚会都得被人打趣一遍她儿子干的好事,只觉丢脸,常骂他疯了,要抓到他去精神病院看看。

      时畔有时也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当初不过晚回去一段时间,怎么村里人就都说找不到了,代芳说她当时和他同一天回去,也不知道情况。

      他回去,村里的人只会带着迷信说妹妹也不见了,怕是被黄大仙叼走吃了,朝朝估计也差不多。

      可不论谁说,他都不相信,时畔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的坚持,才终于再次看到朝朝的脸。

      他找那么久,看着他却没有半点的责怪,只是抱着问他:“你去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太高了,站在长到一米七七就不再长的朝朝面前。

      朝朝的鼻尖只能抵到他的肩头,他身上不同于以往温暖的气息,在冬天里穿着算是单薄,衣服沾着冬夜清冽的凉气。

      朝朝想说话,但刚开口就吸入寒气,喉头发痒,他又想咳嗽了,像眼前的这个人,越憋越想咳出口。

      时畔听到耳边的咳嗽声,他扶着朝朝肩头,手掌慢慢帮他拍着后背,“怎么了。”

      他略显亲密的举动,让觉得自己本就怀着卑劣心思的朝朝不太适应,更何况,他不知道时畔知不知道他的念头有多秽恶。

      他退出时畔怀抱的范围,侧着头使劲憋回去,边咳边摇头,“前段时间感冒还没好。”

      穿串大婶看主管暂时离店,打开后门想告诉朝朝可以回来了,见小巷凭空多出来一个人,“这……”

      朝朝回答,“我哥,过来看我。”

      大婶噢了好几声,朝时畔笑笑后,说:“主管走了,你回来吧。”

      大婶一走,许久没见时畔的朝朝莫名觉得生疏,这条小巷是附近专门用来堆放垃圾桶的地方,时畔要走也不好出去。

      朝朝打开后门,“我在这上班。”他解释了又觉得说的有些多余,将门开的更大,“这条巷子出不去,你从店里走吧。”

      他光看面上,看不出对久别重逢有多欣喜,反而总似有若无拉开和他接触的身体距离。

      时畔对这种落差很不喜,他转手偏要拉住朝朝的手腕,“手机号码给我,我等你下班。”

      朝朝拿出手机,说:“我最快也得半个小时后下班。”有时忙起来他还得往后推迟一会。

      “没关系,我等。”时畔像是怕人又丢了,连店门都不出,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

      本应该是很不起眼的位置,只是他别的什么都不做,眼睛和注意力只守着时不时咳嗽,忙碌上菜的朝朝身上。

      店里忙过一会就清闲几分钟,店里的人察觉到时畔的眼神,好奇观察着穿着打扮都与这格格不入的人。

      经穿串大婶一说,没十分钟店里都知道那是朝朝的哥,往常还得留一会的朝朝,到点就有人催他先走,店里也没啥事。

      朝朝换个工服出来,时畔已等在门口,两人沿着烧烤店往前的一条美食街走出去。

      朝朝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话少的时畔走出喧闹的街道,先开口说:“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朝朝刚说完,时畔下句话就等着了,“我带你去吃饭。”

      他说的太快,又突然,朝朝下意识想点头,又及时打住,“湘湘还在家。”

      时畔跟着他往租的房子走,越往深处走,里面越破败拥挤,连门卫都没有的居民楼,住的人也鱼龙混杂。

      走到近处哪怕黑夜也能看见表面开裂的墙体,这样的年久失修的地方只看几眼,时畔就猜出是安置房。

      朝朝上二楼开了房门,明明早住惯了,在时畔进来时却觉得难堪,因为穷困,因为自己和他相差太大。

      他进屋喊了一遍湘湘,她还没回来。

      上学后的湘湘比之前要开朗,放寒假后她整天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朝朝上班的店里又带不了她,她就常常跑去住在同一小区的同学家玩。

      半毛坯的屋里很小,就两个房间,也没什么地方坐,朝朝搬了凳子,刚去茶壶里倒杯水,听到门被钥匙拧半天才开的声音。

      湘湘个子不够,每次都得使劲垫脚打开门,她进门就直奔厨房想喝水,却与观察完房间大致布局出来的时畔正面撞见。

      她啊了一声,还没说话,朝朝把水递给时畔,问她:“湘湘,又去哪玩了。”

      “去旸旸家玩了。”湘湘面对陌生人有些胆怯,半躲在朝朝身后,给他看她的兜,“他爷爷给了我好多糖。”

      她说着,手抓了半把塞到朝朝手里,眼睛却紧紧盯着时畔,目光透露着好奇,想接近但又不太敢,保留着陌生的谨慎。

      五年前湘湘还是个襁褓婴儿,时隔这么久时畔对她感情不多,顶多也是爱屋及乌,说了句,“知道我是谁吗。”

      忘了给湘湘介绍的朝朝正想说话,湘湘先他一步道:“我知道。”她用没抓糖的那只手指着角落里布盖着的画板,“你是哥哥的哥哥,我在画上见过你。”

      那些故作的分寸,刻意隐藏的感情与界限都被她童言无忌的话打破,朝朝连忙捂住她的嘴,但她已经说完了。

      没达到阻拦的目的,反而触及到湘湘敏感的心思,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吓得想接近时畔的脚步立即缩了回去。

      “你画了我。”
      朝朝摸着湘湘的头,干巴巴啊了声,承认了。

      时畔轻笑了声,还是没起身去揭开画布,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伸出大手,“湘湘,你过来。”

      湘湘没看见朝朝脸上有不让她过去的意思,于是鼓起勇气走到时畔身边,把手里攥了好一会的糖放在时畔掌心上。

      彩色的塑料纸包装,还带着温度。

      这个动作时畔恍然想到了朝朝小时候,也是这么带着几分不安塞给他糖。

      “大哥,你吃糖。”

      时畔本想还给她的糖,听到这个称呼握进手里,“你叫我什么。”

      湘湘分不清亲疏关系,她只知道旸旸管他一家的哥哥姐姐叫大哥大姐,又叫了遍大哥。

      时畔想了想还是没纠正她,看向她头顶的两个浑圆的丸子,“谁帮你扎的头发。”

      湘湘立刻回,“哥哥。”

      她很乖,他问什么她回什么,几乎只要他提出问题她都会顺着他的话说。

      时畔终于看向褪去不自在的朝朝,“你把她照顾的很好。”

      屋里该有的玩具,女孩子戴的头花头绳,各式衣服都有,看着颜色鲜艳款式也很新,反倒朝朝自己身上的衣服洗的泛旧,统一的黑色。

      像只是安抚朝朝这个认真当了六年的哥哥,时畔说完抬手捏了下朝朝亲手扎的丸子头,“我带你去吃饭,你去不去。”

      湘湘的丸子被他捏着,她没法回头看朝朝的意思,想着这是大哥,没关系,她实诚的点点头。

      这下朝朝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他工作忙的时候很少会特意带湘湘下饭馆,她也很久没再外面吃过饭。

      决定要出门,朝朝又去屋里给她换了件更厚的棉袄,围巾把她包的像个粽子,怕夜里冷,她外面吹久了要生病。

      下了楼,时畔等着朝朝去丢掉带下来的垃圾,湘湘站他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赖着时畔,大概她觉得时畔好看。

      从安置房出去的一条街杂物多,不小心容易摔倒,她伸了伸手,时畔不抱她,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朝朝单手将她抱起,她也好奇的转着身体继续观察时畔。

      朝朝下来时,带了他自己网上买大的棉袄,有点旧但是保暖。

      他看时畔指骨冻得发红,隔着棉袄戳他后背,“你穿着吧。”

      他想的是顶多会短,因为他个头没时畔高,没想到时畔穿上还紧,只能勉强套上,像猫钻进来比它小数倍的塑料瓶。

      有些不伦不类,但时畔也没脱下来,路边拦车报了朝朝没听过的地名,他也没问去哪,只跟着时畔走。

      他们去的是一家需要提前预约专做家乡菜的农家乐,这几年各大农家乐兴起,成为了健康饮食的代表,菜谱也是些常见菜系。

      朝朝只坐了一会,没看见时畔点菜,烧好的菜已经陆续端了上来,除家乡菜外还有几样小孩子爱吃的特色炸虾,糖醋里脊,可乐鸡翅……

      朝朝想他是为了照顾有小孩子在,但菜上齐,湘湘扶着碗,等着的菜却到了朝朝的碗里。

      湘湘年纪小,此刻也好像明白,她的前缀是朝朝,朝朝的前缀是时畔,她失落的挪回往前的碗,假装不在意,下一刻一只虾放到了她碗里。

      她看时畔,时畔看着朝朝,问:“你五年一直在这?”

      朝朝打了一路的腹稿,想他也该问了,全盘脱出:“对,我来到阳城后在这找了份能养活我和湘湘的工作,中间换了两份,但一直都在小镇周边,熟悉了就没离开过。”

      他以为接下来时畔该问关于他为什么走的原因,或是为什么趁着他回市区办事瞒着他走了一次。

      他是想认错的,但时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继续往下问,点到为止。

      时畔以前就话少,说是带他们来吃饭也只是像单纯带他们来吃饭,没再说话。

      屋里暖气足,朝朝出门刚吃了药,咳的不频繁,偶尔的痒意都被他压下去。

      他没问时畔怎么来这,因为他心知肚明,而是说:“你在这边工作吗。”

      “嗯,富乐区有家分公司。”

      富乐区距离他所在的小镇三十多公里,他不敢想他怎么一路找过来,又能几乎想到他顶着冷风,风尘仆仆的一天一天推远距离排查,只觉一顿饭下来,一座重山压在身上。

      吃完饭湘湘就困了,时畔打车将他们送回安置房楼下,才说:“明天下班我来接你去看画展,画板可以带着,他们画室能交流学习。”

      哪怕饭桌上时畔多问几句过往的事,他都会无地自容的缩进龟壳,找理由拒绝。

      但他没有,又丈量好分寸戳着朝朝处于自学的爱好说,朝朝没办法也没理由回绝,他说好,想到了什么,还没问。

      时畔预料到似的,缓声道:“可以带妹妹。”

      他叫妹妹或者湘湘的名字,尾音都不如叫朝朝时拉长,见朝朝点点头,抱着睡着的湘湘想找话上楼。

      时畔喊了声他的名字,“朝朝,你不叫我声哥吗。”

      今□□朝只在向别人介绍他时说过这个字,太久没喊过,他几次话到嘴边都十分生疏。

      他心里又自觉有鬼,看着时畔也不如以前一味认为这是哥哥,而是在这之上,附加了如代芳所说见不得光的感情。

      现在时畔驻立隔他不到一米的距离,盯视着等他说话,氛围暗昧不明。

      朝朝眼睫毛颤了下,“哥……我要上去了,你回去吧。”

      时畔近身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像小时候那样的动作,“去吧。”

      时畔把那件看着略显滑稽的棉袄穿走了,朝朝半夜还在想,明天他会不会把衣服还回来。

      但时畔每次都没还,每天准时准点接他去画室。

      湘湘自跟去了画展后,觉得看不懂无聊,后面就不想跟去,只要去找旸旸玩。

      而朝朝画展过后,因着兴趣,每天下班都会被时畔接去免费交流学习的画室练习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那时湘湘已经好好躺在被窝睡觉。

      因为他工作忙,除了下班后没休息时间,又要因为不太放心湘湘一个人在家,时间有限,时畔带他去不了什么其他的地方。

      时畔眼中每天短短的几个小时太少,短的转瞬即逝。

      放在朝朝眼中,他只觉得时畔什么都不做,只每天静静陪着他画画,时间线都被拉的很长。

      大概是他重新拿起画笔以来不如以前静心投入,混杂过钱财的爱好充满着急功近利的得失心,早没有以前纯粹。

      他边画又边纠结的想,他的爱好没什么用,喜欢不能当饭吃。

      他需要的是生活,他该用这个时间多去想办法赚更多的钱,不该为自己自私。

      于是逃避的心思都矛盾转移至时畔持续靠近的身上,两人这段时间所培养回的熟悉感,只是不停催动他遮盖的心思。

      他明知可以了,已经够了,再这样他迟早露馅,这终归是不堪的。

      每次他都决心不再去画室,但时畔只要出现在他家门前,他都会没骨气的跟着走。

      他有时会觉得这不是自己,怎么都憋不住向时畔靠拢的心。

      可又滋生贪婪,像鸠占鹊巢,想赶紧趁着有限的时间偷偷吸取着不属于他的养分。

      忐忑的他是个哑巴,在他眼里时畔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无限放大,分析思考他的每个行为,是否带着同他一样不同的心思。

      像得了短暂快意的臆想症,每当独角戏扮演结束,他都会极度厌恶自己。

      他仅有的理智让他要再次划分好界限,怕黄粱梦醒,怕自己哪个不小心超过界限的举动惹人反感。

      他并不知道代芳是否告诉了时畔所有,又不能直接询问,这样的自我冲突下,他不知何时他步入了时畔循序渐进的思维。

      时畔提出朝朝搬家,他租在市区的房子没人住。

      他搬去他能一起照顾,他的工作可以在房子附近找,那一片普遍工资高,可选择的工作更多,妹妹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

      这些能更近的距离令朝朝不安,时畔并没有强迫他搬离,只是说那边小区的安保会比较安全,也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

      朝朝想来想去,到家后打算先问问湘湘的想法。

      他放下画板,悄声打开湘湘房门,想看她睡了没,却看见躺在床上的湘湘揪着一张脸,一个劲儿扯着裤子,很不舒服。

      朝朝进屋看见她抓的位置,头皮骤然一麻,掀开她的被子,“怎么回事。”

      湘湘掀开睡裙,眼泪欲掉不掉的露出发红的腿,“不知道,腿跟疼。”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8-29 20:34:36~2023-08-30 22:4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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