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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会很久(下) ...

  •   新娘子在景天他们到雷州的第二天就到了,温柔美貌,和云霆很配。虽然她与云霆次日便要成婚,毕竟还不是夫妻,因而连管家将她安排在老夫人原来的房间里歇息。云霆向她介绍了景天和雪见,因他朋友甚少,新娘子对景天和雪见很有好感,得知他们也是一对有情人后更是真心为他们祝福。

      四人聊了一会天,新娘子连夜赶路,眉间显现几许疲惫,云霆心细,让她稍作休息,便和景天与雪见一同退出房间。

      雪见歪着头,笑盈盈地说道:“云少爷,你娶了个好姑娘呢,明年说不定我们就能看到你的大胖小子!”

      云霆一笑:“承你贵言了。”他说话时看了景天一眼,对方也看着他,云霆迅速低下眼睫,景天倒是翻了个白眼。

      “你就要做新郎官了,不用陪我和景天了。我们自己到处逛逛就好,你忙你的吧。”雪见拉着景天的手就要走,景天哎哎哎的喊,反正新娘子还在睡嘛,云霆一起出去还能指点一下好玩的地方。雪见恼了,瞪他一眼,悄声说道:“人家新娘子一会就醒了,当然想和云霆多说几句话,我们杵在那里很碍眼啊!”景天还待说些什么,云霆已经开口:“你们去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出门直行百米然后右拐有一间老店,都是卖雷州的特产,景兄弟到时候可以回去显摆了。”他记着景天说过的话,却没有看向他,而是微一颔首就转身去了偏厅,他好像真的很忙。

      雪见对景天做了个鬼脸,意思是你看吧~我说的没错。景天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只好跟了她出门。

      一路上,雪见蹦蹦跳跳,看到喜欢的好玩的有趣的都会叫上景天一起欣赏,景天相对比较配合,没有扫雪见的兴。当两人经过石桥时候,景天停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景色。雪见瞥一眼,俏脸晕红,挽起景天的手臂,微笑地说道:“原来你还记得这里啊。”

      景天一怔,低头看她。雪见把头倚在他的肩上,笑得很甜蜜:“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告白的地方。你对我说,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

      那年烟花夜,最美不过心心相印。

      景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之所以发怔不是因着雪见的话,他没有想得那么遥远,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昨天。

      雪见直起身,握着景天的手,咬了咬下唇:“其实……我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景天问。

      “自从来了雷州,你就好像变了另一个人。常常发呆,我叫你你也听不到,有的时候你和云霆在一起还比和我在一起的多。”雪见嘟起小嘴。她还记得昨天下午醒来的时候,云霆和景天都不见了,问了别人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逛街去了。她才准备要冲出去找他们,云霆和景天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见到她,云霆跟她打了声招呼,景天却好像没看到她,只看着云霆,不知在想什么。

      “……”景天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地笑起来,握紧了雪见的手。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还有疙瘩。你气我那时候为了云霆的怪病找你发火,你气我一怒之下说要嫁给云霆。但是我和云霆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很帅,人也很好,可是我对他真的只是朋友。他对我也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是我不怕电,才和我成亲的。”雪见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景天的笑并没有多大改变,于是雪见大着胆子抱住景天,脸上红得可以直接烧起来,“我对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没有变过,你也一定要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景天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我现在信了。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忘记这里,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告白。我信你。”雪见闭起眼睛,幸福地笑着。

      景天心中一紧,然后他紧紧地回抱雪见,雪见觉得有点疼,但她不介意,只要是她爱的人,她就什么都不在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景天一遍遍地低喃,雪见用力地摇头,她才不要对不起,她只要知道景天心里有她就好了。

      但是,人心……

      终究难测。

      景天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这天地间,除了景天自己,无人得知。

      ***

      或许是解开了心结的缘故,雪见买了许多东西回来,苦力自然是景天,他唉声叹气地捧着一堆七七八八,连管家见了赶紧叫人来搬东西。雪见东张西望,问连管家云少爷呢,她可是买了好东西给那对小夫妻。连管家说云少爷陪着准少奶奶到花园去了。他这头刚说完,景天已经甩甩手,拉着雪见就跑。

      “等、等一下啦!”雪见拉住他,景天奇怪地看她,雪见横他一眼,“人家夫妻说说体己的话,我们去做什么啊?你这个菜牙脑袋平常见了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尽犯傻啊。”

      “我们可以找他们吸取一些经验,难道你以后不嫁给我吗?”景天笑着说。

      雪见脸一红:“谁说要嫁给你了!”她说归说,听了景天的话以后就兴冲冲地往花园去了。

      云霆和新娘子就坐在亭子里,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对璧人,新娘子说着一些话,云霆认真听,然后新娘子大概是看见云霆头上流汗了,就伸手用绢帕给他擦了擦。景天咳嗽一声,云霆和新娘子都吓了一跳,见是他们才笑了起来。雪见上前给新娘子一个盒子,里面是她在云霆介绍的铺子里挑的胭脂,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但好歹是心意,所以新娘子很喜欢。

      女孩子总是有许多的话要说,没一会,雪见就和新娘子坐在一起絮絮叨叨起来。景天和云霆就被晾在了一边,景天示意云霆到别处走走,云霆迟疑了一会,见新娘子不介意就和景天一起离了院子。

      从院子到大堂有一段距离,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景天是快到了大堂才忽然说:“听说雷州盛产一种酒很有名,是吗?”他解释说他是在那个老铺听到的,本来要买,结果手上已经有太多东西了。

      云霆停下脚步,想了想,回道:“蜜酒的话我这就有,是用山兰米做的,口味醇厚。”见景天大有一尝之意,便道:“晚间时候再给景兄弟品尝吧,这酒陈得久,浓郁至极,饮后易睡。若此时饮了,只怕雪见会怪罪于我。”他轻言浅笑,景天跨前几步,云霆本能地要退,景天先行一步按住他的肩膀。

      “你陪我喝。”景天收起痞态,很认真地说。

      云霆怔了怔,只是一个简单的邀酒,他却想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景兄弟是客,自当奉陪。”景天抬起手,枕在脑后,嘿嘿一笑。云霆垂下眼,只作不见。

      盼啊盼的,景天总算是盼到了晚上。雪见和新娘子一个下午就成了好友,也就乐得让景天去找云霆喝酒。那边厢,明日就要大婚的云家少爷正忙于接待来道贺的人们,虽然云府已经说明了不收贺礼,但雷州百姓们还是自发地送来各家自制的心意,云霆不忍拂逆,就让连管家一一收下,日后再行回礼。

      等他好容易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景天已经差不多等得可以生蘑菇了。云霆觉得抱歉,先干为敬,并让下人送了些下酒菜过来,见景天迫不及待也要倒酒,他赶忙拦住,道:“蜜酒不宜喝得过猛,易醉。”景天哎呀呀地叫起来说,自己走南闯北的,多大的风浪没见识过,这点酒何足道哉。

      云霆劝他不过,只好罢了,景天一仰脖就喝了一大杯,蜜酒入口并不凶烈,温香甜腻,倒不负这『蜜』字。

      “这酒真是甜啊。”景天吐了吐舌头,云霆一笑,细长的手指轻巧地剥着花生,景天瞧着瞧着就发呆了。云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是吧,景兄弟?一杯你就醉了?”

      景天呵呵笑着,摇摇头:“我可会喝了,来!再来一杯!”他说得豪爽,干得更豪爽,云霆见他喝得又凶又快,也就随他了,自己则是拿着酒杯浅尝辄止。景天看了说你怎么这么小气,一点都不大方。云霆解释说明天他是新郎官,不能喝多,要是醉得起不来误了吉时就糟了。

      景天眯起眼:“那就不要成亲了,不是更好?”

      云霆脸色微变,并不接话。景天又喝一杯,然后把下巴搁在石桌上,长长地吁一口气,他的眼神有点涣散,蜜酒的后劲很大,景天又喝得太猛,酒意开始涌上来。云霆有点担心他,让下人去拿了醒酒的茶和柑橘,连毛巾披风之类的都备齐了,以作不时之需。景天见他考虑周详,傻傻的笑了起来:“云少爷,你做什么事情都很细心稳重,是从小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吗?”

      身怀雷灵珠,宛如妖孽,若非是雷州刺史独子,只怕早为人所不齿,所以才会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打算,是这样的吗?

      此时夜色早已深沉,亭子里的烛火摇摆,映得云霆脸上光影明灭不定。景天虽然咋咋呼呼,可他并不是一个不会观人脸色不懂得体贴他人的人,如今他借酒说出这番话,有他的意图。

      “景兄弟,你喝多了。这里有解酒茶,你饮下,早些歇息吧。”云霆剥完最后一颗花生,拍拍手便要起身。景天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云霆一惊,他还没和他熟稔到这程度,想要挣脱,景天的力气出奇的大,一时竟无法挣开,他又不便对他动粗,只好放低声音:“景兄弟,你真的醉了。”

      景天抬眼,云霆心头一震,那双眼眸异常清亮,并不似一个醉酒之人应有的混沌双眼。他怎知上回景天和长卿就是在雷州大醉一场,之后景天为免再出丑态,私下花了点小脑筋做了小小的醒酒丸,方才他在喝第一杯时就吞下药丸,如今药效起了,他自然是清醒的。

      如果他醉,云霆就可以劝自己那是酒后失言;但若他是醒的……云霆不是个容易动气的人,但他确实开始恼火。

      “景兄弟,我敬你光明磊落,却不是要你借酒信口雌黄的。”他不愧是云府的少当家,言语之中自是有一股凛冽。

      “我不光明也不磊落,雪见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只是个小伙计而已。我也不是大英雄,小人物罢了。有点贪财有点懒惰,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崇高的理想,我和云少爷你是完全不同的人。”景天口齿伶俐,云霆暗自使劲,还是未能挣开他。

      “雪见一直相信你是大英雄,她说你虽平凡、又有诸多小毛病,却很努力,你会为了一个或许根本达不到的目标而尽自己的全力。或许是我误解,私以为雪见口中的景兄弟不曾出生名门,不曾天赋异禀,但依然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顶天立地的汉子。却未料……”云霆微微发怒。

      “未料什么?我现在就是在为一个根本达不到的目标而尽自己的全力,雪见并没有说错。”景天出乎意料地给了个正面答复。

      “云少爷,你昨天下午说了什么?”他话锋一转,话题变得太快,云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

      “你,是不是……”

      “景兄弟!”云霆飞快地打断他,“时候真的不早了——”

      “你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景天比他还快地截断他的话语。

      “不是。”云霆别开眼睛。

      “云少爷,你不会撒谎。”景天笑了,比起他这个自小就在当铺里混,早早经历人情冷暖的他来说,云霆的谎很拙劣。所以,他安心了,一旦放下心,酒精就像火烧一样冲向大脑。醒酒丸只能抵抗普通的蜜酒,云府的蜜酒深藏多年,哪是寻常小店可比。只因景天凭着天生执拗,非要云霆给一个答案才撑到如今。

      这下,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头一歪就倒在了石桌上,云霆发觉手腕上的握力有所松动,
      慌忙抽了出来,他疑心景天又诈醉,便忙忙起身打算离开,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景天一动不动。他站了一会,叹了口气,走到景天身边,推了推他,景天唔了一声,显是睡得熟了。

      云霆重新坐下,将披风给景天披上,取过他面前的酒壶,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仍是浅斟满饮。如是默默地饮了几杯之后,他复又低头看向景天,轻轻叫了他几声:“景天?景天?”

      沉睡的景天当然没有听见,云霆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在笑,眼中却朦胧。

      景天说得没错,他与他完全不同。

      他得天独厚,得先祖庇荫;他孤身一人,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
      他身怀雷灵珠,自幼孤独成习;他朝气蓬勃,呼朋唤友。
      他循规蹈矩,为雷州尽心竭力;他异想天开,为天为地更为自己活得踏实。

      他们真的不同。

      初见他,他与雪见争吵不休,转头却为她和自己费尽唇舌说媒。那时的云霆,只觉此人有趣,便当他过客一名,在他的人生里一瞬而逝。却没料,他竟敢近他身,若非他发现得早,只怕景兄弟早已是景焦炭了。

      但烧得满面焦黑头发冒烟的景天却让云霆不知所措起来,只因景天不曾因被他电击而表现出任何恐慌或是惧怕,自小他就惯于他人对他的畏惧,别人只当他妖孽,即便家人亦是常常垂泪,悲叹上苍的不公。在云霆孤身一人的记忆里,只有雨舒用同样的眼神看过他,那个温婉的女子,不因他的异能而看轻他,即便死在他怀里,仍不曾有过丝毫埋怨。

      他只道此生再不会有人如她那般,将他平等待之。但——

      后来的新婚之夜,雪见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她口中的景天有点无赖、有点贪小便宜、会害怕会受伤,却还是会为了做成某件事而不懈努力。那个穿着散漫、随性而为的男子就这样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的面前。这样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仅是几面之缘,片言只语,云霆就无法忽视他。

      人的一生很漫长,于景天也好、云霆也罢,他们本就是擦肩而过,但有些事情就像是注定一样,人生的轨迹一旦有了交点,那么再如何远离仍会有股力量将他们拉回相遇的刹那。

      那股力量,叫思念。

      其实,他们不仅不同,他们亦不熟。

      短短五天的相识,云霆对景天知之甚少,多半还是来自他人的口述。可是正如雪见所说,景天他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让你遇见他之后,就有了再危险再难以想象的未来,都有勇气去面对。

      缘分二字,本就难测。

      与认识时间长短、与身世背景本就毫无干系。漫漫人海中,遇见了他,即便只是惊鸿一瞥,都难以忘怀。

      云霆再饮时,酒意蒸腾,景天迷迷糊糊睁眼,正看见晕生双颊的他,美得就像那年夏日,初见的模样。他笑了起来,听闻笑声,云霆回眸,景天伸出手,不知是想指什么还是想握住什么,云霆不动,景天的手就垂了下来,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他一声:“云霆……”

      手中的酒杯一颤,洒了几滴酒液出来。

      “喂!……云霆,我很想你……知道不知道?”

      咔当一声,酒杯摔在了桌面上,云霆狼狈地站了起来,景天摇摇晃晃地伸手要去拉他,云霆本欲躲开,终是停住了。于是景天第二次握住了他的手,有点凉有点湿,却不放开。景天模糊地想,哎呀,他醉得太厉害了,做梦了,所以云霆才会这么顺从,是吗?

      “我很想你……可、可是也不会想很久了……我快死了,你知道吧……”景天断断续续地说,云霆默然。

      真的是梦啊,云霆都没有离开他。

      “所以……”

      如果是梦的话,那么可以说吗?可以说吗?真的可以说吧。

      “跟我走……我的余生……想跟你在一起……”景天闭了闭眼,即使是在梦中,他仍然努力着,“不会很久的……真的,不会很久……好、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景天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他还想撑着,却敌不过酒意和睡意的再次袭来,手还握紧着,却不再问了。

      当洒在桌面的酒水都干了,当景天握着云霆的手都松了,当这天地仿若只余他与他时。云霆才极轻极轻地,仿如蝶翼扑扇般的细微,应允他:

      『好』。

      然后,清醒的他与沉睡的他,静静地等着天边星辰黯淡,等着拂晓无声降临,等着这一场不会很久的梦——

      醒过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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