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梦清明

2、秋

　　男人带他回到城堡，示意一路迎上的管家与女佣不必服侍，精灵才知道，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竟然就是胖鼹鼠口中“凶神恶煞”的伯爵。

　　——鼹鼠先生见多了它的同类，可能对人类外貌上的认知存在那么一点点的误会。

　　精灵刚从水里被男人捡回来，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在一尘不染的松木地板上留下一圈光亮的水迹。

　　人类的世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在这座华丽庄严的城堡中，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小声道歉：“对不起，把你的地板弄脏了。”

　　男人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伸出手将他额头上一缕发丝拨弄到一边：“换身衣服，都湿透了。”

　　小精灵听话地点点头。

　　伯爵的手触碰到精灵精致的锁骨，将湿润的薄纱从他的身上一层一层慢慢除去。

　　精灵似乎丝毫不觉得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身体有什么不妥，乖巧地任由英俊的男人脱下他全身衣服，那双蓝色眸子温顺极了，睫毛又密又长，像是森林里天真无虑的小鹿。

　　“……”伯爵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沉声说：“以后不可以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知道么？”

　　精灵懵懵懂懂的点头，昏暗的天色下，他赤裸的身体洁白光滑，如同最名贵的珍珠一般，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无一处不彰显着造物主的偏爱与精雕细琢。

　　伯爵的手碰到他一直戴着的那枚水晶项链，正想将它摘下，却听到精灵道：“这个，不能摘的。”

　　伯爵的动作一顿。

　　“它是、是神赐给我们的礼物。”

　　伯爵深邃的眼眸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项链便不再说话，用毛巾擦干他身体上的水珠，又拿出一件柔软贴肤的灯笼袖小睡衣替他穿上。

　　一切都收拾妥当，精灵惬意地缩在柔软的沙发上，好奇地摆弄着领口两条下垂的抽绳。男人在身后擦拭着他湿润的头发，他笨拙将抽绳扯来扯去，差点勒住脖子，只得可怜兮兮地向背后的男人投以求助的目光。

　　伯爵放下毛巾，无奈地替他系好绳结。

　　精灵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伯爵俊美的脸庞。

　　夜深了，精灵第一次躺在人类的床上睡觉，不自然地在床上翻来滚去，许久才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着。伯爵捡起落了一地的天鹅绒毯盖在他身上，在他身边静静地躺下。

　　窗外的月光洒在精灵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上，仿佛坠落下一地的星星。

　　伯爵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温热的嘴唇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仿佛羽毛般一掠即逝。

　　男人低声道：“晚安，我的小精灵。”

　　精灵在伯爵的城堡里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白天他会去采些浆果，或者到花园里的月亮湖——也就是他遇见伯爵的那个水潭周围玩耍，又或者在城堡附近的草地和麦田里跟田野间的小动物说说话。

　　伯爵有时候会陪他，有时候不会。

　　但每个夜晚，伯爵都会亲手为他换上睡衣，给他讲一个小故事，有时候是狐狸和兔子的故事，有时候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精灵闭着眼睛，在低沉动听的声音里慢慢入眠，有时候睡得迟一些，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会感受到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原来，和人肌肤相贴，是这么令人沉迷的一件事情。

　　初秋，晴朗的午后。

　　伯爵喜欢安静，平时很少出门，习惯让照顾他多年的老管家泡一壶川宁红茶，带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在露台上一呆就是一天。如今他有了小精灵，也会陪他去外面晒晒太阳。

　　今日阳光正好，花园里的粉红蔷薇和紫色马鞭草开的灿烂，香气馥郁。精灵穿上了第一次相遇时的纯白小纱裙，光着脚在草地里奔跑，仿佛天使一般闪闪发光。

　　伯爵原本缓步跟在他身后，微笑地看精灵在他眼前自由自在地玩耍，慢慢的，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了下来。

　　他有一种精灵即将要振翅飞走的错觉。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修长有力，筋骨分明，手掌宽厚，指甲圆润。是一双年轻的人类男性的手。

　　人类的手，真的能抓住天性自由的精灵吗？

　　小精灵若有所感似的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立在原地的伯爵，突然向他飞奔过来，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但蝴蝶并没有如他的错觉一般飞走，而是笑容灿烂地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伯爵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小精灵，将他抱了个满怀。心底那一丝不安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他们在光下相拥。

　　太阳慢慢西沉，精灵玩累了，拉着伯爵一起在草地上坐下。他眷恋地靠在伯爵怀里，把玩着男人衬衣上的纽扣，伯爵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庞，在润红的唇角边反复摩挲。

　　“你叫什么名字？”

　　精灵放开纽扣，摇头：“我没有名字 。”

　　伯爵挑了挑眉，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的样子：“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吧。”

　　取......名字？

　　精灵垂着脑袋，想起了森林里那只叫“亚妮”的夜莺。她曾经被人类关在用最珍贵的黄金与翡翠制成的笼子里，为他们日复一日地唱歌。

　　他对亚妮说，人类用名字束缚你的时候，你就被他们捕获了。

　　他，也被人类捕获了吗？

　　可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如果……

　　如果捕获他的人类，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小精灵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伯爵愉悦地笑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细软的发丝，“我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捡到了你。Cheyenne，秋，这是你的名字。”

　　精灵第一次见伯爵这样毫不掩饰的笑容，在他的印象中，男人一直都是沉默而内敛的，即使笑也是含蓄的微笑，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地笑过，他找不到形容词，只觉得像是他背后草坪里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小雏菊，好看极了。

　　秋也开心起来，像一只奶呼呼的小猫，闭着眼睛用头发蹭了蹭伯爵的手掌，又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柔软的脸蛋在男人温暖的掌心蹭来蹭去。

　　伯爵捧着秋仿佛水晶雕琢一般的脸颊，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神情专注而认真，克制又珍重地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入夜，伯爵合上童话书，吹熄灭床头的烛台。

　　秋闭着眼睛还没睡着，磨磨蹭蹭地就要往他怀里钻，抬起额头索要每天晚上的亲吻。伯爵将他抱在胸前，嘴唇埋进他头顶，嗅吻着他香软的发丝。

　　“明天有人要来。”伯爵轻声道。

　　秋舒服地缩在他怀里小声咕哝：“谁？”

　　“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伯爵随口说道，“你不会想见他们的，去花园玩吧。”

　　秋睁开朦胧的睡眼，纯洁的眸子里是对男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还不待伯爵作答，又红着耳朵小声补充道：“不要亲额头。”

　　伯爵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暗，一只手顺着秋光裸的后背抚摸上他线条优美的脖子，摩挲着他并不明显突起的小巧喉结。

　　纤细的脖子在男人手心里微微发热，只要他稍微用力一捏，身下脆弱的小精灵就会如同东方运来的最珍贵的瓷器一样碎掉。

　　可秋还在用期待的眼神毫无防备地望着他，尖耳朵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海蓝色的瞳孔里落下一片银色的月光，明亮得惊人。

　　他美极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的生灵。

　　他的生命轻而易举地掌握在男人手里，但男人还是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伯爵终于松开了握住他脖子的手，掌心扶着他的后脑，隐忍又缠绵地吻住精灵微微张开的嘴唇。秋被他吻得眼里都泛起了水花，带着羞赧又幸福的浅笑坠入梦乡。

　　男人躺在他的身侧，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夜。

　　有一天，伯爵捡到了一只精灵。

　　却不知道该如何拥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