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绿子绿

4、第三章

　　何思梁钻进锁着的教学楼里躲了一夜，亦南望说得对，只要她不愿意，亦南望就永远也找不到她。

　　有光透过窗户撒进了教室的桌子上，天要亮了。

　　何思梁站起身钻出了教学楼，这会儿的湖边应该很美吧，毕竟昨晚是个好天气。想到这儿，不自觉开始走向湖边。

　　她们是迎面撞上的。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初升的阳光笼罩着二人，像从一幅美好的画中走出来一般。

　　“你没说过你喜欢绕小路上学。”何思梁淡道。

　　“你没听过有个词叫‘触景生情’么？”亦南望有些犀利地回道，“有的路我只和何思梁走过。”

　　“听过。”何思梁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亦南望，一反以前的嬉皮笑脸，低声说，“对不起。”

　　“这次不跑了？”

　　“嗯，这次抱不到你。”何思梁碰了一下亦南望的手，当然从上面透过去了。

　　“蠢。”亦南望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声道。

　　两人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何思梁一点点解释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亦南望在一旁听着，不时点点头。像过去每一次一样，然而这一次两个人都脸上都没了笑意。

　　“所以最后克恩也没有告诉你逗留超过24小时后还能不能被人看见。”

　　“嗯，她留下谜题就离开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没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亦南望掏出手机，时间指向了七点半。

　　“再陪我走走吧。”她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露水说道。

　　“好。”

　　周末的校园里已经陆陆续续有行人了，晨跑的人居多。两人没有什么对话，不约而同往校外走，街上倒是有些反常热闹。

　　“是大赶集。”何思梁看着热闹匆忙的人群说道。

　　“大赶集？”亦南望疑惑地偏过头。

　　“这个镇上每个月都会有一次的，从天还没亮开始大家就会带着商品来到这边布置，大概卖到午饭前就收摊结束了。”何思梁耐心解释着，话音一转又调侃道，“不过你大概不会在周末这么早出校吧。”

　　亦南望瞪她一眼，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两人聊天途中走进了赶集最热闹的区域，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也乱了起来。何思梁察觉到时亦南望已经被挤入人群中。

　　“亦南望！”她喊了一声，淹没在人群里，就连亦南望也听不见。

　　好多人，好多，活生生的，生命。

　　“嘿哟你一个小姑娘家，在这乱窜啥子。”

　　人群中传来男人的大嗓门，亦南望从人群中被拉了出来，拉到一旁空闲的高地，看到了在街道另一边的何思梁，四目相对，无以言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这一眼对视，叫天人永隔。

　　“脸色好差，我送你回去吧。”两人离开赶集区后，何思梁打量着亦南望的面色，担忧道。

　　“嗯。”亦南望轻声应了一下。

　　“说起来我都没有牵过你的手。”何思梁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有些遗憾说道。

　　“后悔了？”

　　“后悔。”后悔现在甚至不能在杂乱的人群中抓住你。

　　“胆小鬼何思梁？”亦南望打趣道，声音里带着倦意。

　　何思梁顿了一下，接道：“幸好这次也被你找到了。”

　　“说过了，是你希望被我找到。”

　　“你说得对。”何思梁笑笑，“谢谢你，南望。”

　　亦南望转头对着何思梁，笑出了熟悉的小酒窝。

　　何思梁一直陪着亦南望进了宿舍，寝室里的人都还在休息。亦南望轻手轻脚躺上床，侧过身注视着何思梁，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睡个好觉。”何思梁假装拿手在她头上来回轻抚，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亦南望又强撑着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合上了眼。

　　何思梁看着桌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二十，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遍熟睡中亦南望的脸。最后打量着她桌上的一切。

　　她们都爱看的书，她送给她的玩偶，奇奇怪怪的折纸......

　　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的纸笔上。

　　多想再给她写点东西啊。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南望也未免太难过了。

　　多想离开前留下一点痕迹啊。

　　却连笔也拿不起来。

　　雪白的纸在眼前逐渐模糊了，泪水滴滴答答落下去，却没有像她自己那样穿过纸张，而是在上面留下清晰的泪痕。

　　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何必这般折磨我们？

　　书架上的《希腊神话》映入眼帘，何思梁想起她们曾讨论过的欧律狄克与俄耳普斯的故事。俄耳普斯用尽全力想要救回欧律狄克，却在见到光明前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妻子，最终只目睹她消失在眼前。

　　我是那欧律狄克啊，我的俄耳普斯，只求你不要放弃生活与生命。

　　何思梁祈祷着，消失在白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