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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魂归 ...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楚云乔已经离开很久了。新砌的茶也凉了。
      殷韫光抿一口还是放下。
      他走近唐锦衣,“锦衣。”
      殷韫光凑近唐锦衣,是难得的推心置腹的语气,“你还在怪我吗?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这一句终于让唐锦衣多看了他一眼。
      少年,你确定你说得很清楚吗?
      已经流过的泪,再流就有种信手拈来之感,“少尊座觉得这能让人信服吗?”
      不念亲情的殷劭,偏偏顾及他这父子亲情?而且……
      “就算这是真的,我也不想再日夜见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唐锦衣真的泪目了。
      他都对唐白衣的事既往不咎了,为什么殷韫光反而穷追不舍。
      嘴上所说无法信服与心中强烈的情绪,在殷韫光眼中,恰好达成言行一致。而这份情绪,也在可控范围,也就是说,唐锦衣确实只是毫无根据的迁怒。
      得到这样的答案,殷韫光疑虑消散了些。
      “我以为你已经不怪我了。”
      毕竟在这几天里,朝夕相对,但唐锦衣表现的很平和。这份平和,直接让殷韫光放松警惕。
      此时,唐锦衣只是控诉地看着他。
      唐锦衣其实心里很慌,对啊。这要怎么解释。他明明应该已经不那么仇视殷韫光。
      唐锦衣急得眼泪汪汪,让殷韫光联想到“没骨头的小弱鸡”这么一个评判。
      转而想到,难道唐锦衣是被他残酷处置那些内应的行径吓到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也不是没可能。
      唐锦衣被唐白衣保护得太好了。
      殷韫光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这样的场面,就把人吓到想逃跑?明明唐锦衣才该是保护弟弟的那个兄长……
      殷韫光初次独自面对唐锦衣一个人,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参差。不同于唐白衣几乎长袖善舞式的所作所为,唐锦衣过于单纯无辜了。
      也就是说,在一个环境里长大,却长出了殷韫光唐白衣和唐锦衣两种人。
      是因为他幼年是被唐楚二人抚育的吗?
      而到了金盏玉台,又被唐白衣完美庇护。一点阴暗面也没经历过。
      殷韫光选择性的遗忘了那一次南山寒潭发生的事。
      殷韫光将几天前石泉交待他的事细说,并言明这里面其实不乏真正无辜的侍卫。只是实在难以辨别,但这样死去,也算是尽忠尽职,而金盏玉台对于殉职者自然厚葬。
      “这样来金盏玉台探视的内应,每年都会都那么几个,如不拔除,长此下去,反而是陷天下于不义。”殷韫光轻叩桌面。“锦衣……”
      端坐茶案的少年姿容绝世,敛目垂首,神态如佛像般神情悲悯,只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斜觑唐锦衣。
      唐锦衣却觉得和昨夜一样心惊胆颤。
      好在这样的感受,一触即发、稍纵即逝。殷韫光外泄的压迫感很快就被自己收回了,就像从未有过。
      “你大概从未知道,白衣暗地里处置的侍卫数量,其实不亚于我。”
      或许…是这样的吧?
      注意到唐锦衣呼吸停滞片刻,殷韫光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去。
      “我言尽于此,不过,你也无需担心,这里是不落山水。”
      不落山水,在这里,有唐泠然的庇护。
      唐楚夫妇把唐锦衣送到金盏玉台的时候,有想到过兄弟二人会相处的这么融洽吗?
      唐锦衣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不觉得殷韫光会突然在他家把他怎么了,但殷韫光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人有种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错觉。

      不落山水在准备唐白衣的丧葬。
      传闻兄长唐锦衣与少尊座殷韫光共同护着唐白衣的尸身回不落山水,带了十数护卫,结果还是半路被劫,甚至唐锦衣都被劫走了。
      好在,有惊无险。
      只是混乱中唐白衣的尸身还是没保住。
      众人私下都在猜测一具尸体能有什么用处,值得人去抢。

      虽然棺材里没有唐白衣的尸身,唐家还是宴请了和尚来为唐白衣唱足七天的魂归故里。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水何苍苍……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倒没有再邀外人过来祭奠的道理。只是唐锦衣作为兄弟,还是要为唐白衣守灵。好在并没有强制他跪守。
      唐锦衣就坐在棺材前的垫子上,听着屋外传来的和尚唱灵曲声。自觉自发地又烧了一张纸。看到纸钱上抽象白描的人物及旁边的名字,唐锦衣竟有种出气的快感。
      在现代当演员演技太好,是很有可能被人当玉帝印在冥币上的。演员想告侵害肖像权,都找不到源头。
      万万没想到,现在就有与之异曲同工的趣事。殷韫光这个少尊座就被人画在了纸钱上,虽然图画看着像是很久没更新的五六岁孩童模样,缺乏辨识度。但旁边响当当的殷韫光,以及背面,尊座现世,福运隆昌八个大字。还是明确表示了这纸钱上的人是谁。
      一沓纸钱上都是一样的内容,可见是形成了少说十年的产业了。民间艺术家就是有巧思,该他赚大钱!
      唐锦衣想着,笑得直抽搐。
      有来点蜡吊唁的访客,就见到唐锦衣垂头烧纸,悲怆痛哭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唉,可怜兄弟二人自小分离,好容易在一起几年,其中一个又在剿匪过程中丧命了,令人唏嘘啊。
      访客只能点燃香烛,再说句节哀,就退去。
      这样笑了几个访客进来节哀的功夫,唐锦衣也觉得没那么可笑了,哪知下一个进来的人还是点了香烛之后,对他说了一句节哀。
      语气之恳切,神色之苍恸。
      唐锦衣无语,这人似乎太容易被环境感染了。哪知后来的人竟都与这人一样,用那种悲悯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更有甚者直接牵他手,摸他头,都是长辈,唐锦衣也没法拒绝。
      唐锦衣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结论,看来是唐泠然平时与人为善,所以这些来客都是真情实感的难过。
      唐锦衣当然不知道,他此刻看起来有多弱小无助。旁边放了一沓纸钱,身前是纸灰堆,烟灰糊了他满脸,眼睛被熏得流泪,于是两道泪痕就这么摆在脸上。
      此时殿上又只他一人。真是可怜见得。

      殷韫光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
      节哀顺变的话不必再说,给唐锦衣递上锦帕,理所当然被拒收。殷韫光就让人去打了一盆水过来,顺便带来一面镜子。
      ……“鬼啊!”唐锦衣看到镜子里自己这副尊容,大叫出声。
      惊得打水的小厮没拿稳盆,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来往宾客,唱灵和尚乍一听到这么一声见鬼,顿时四散窜走,
      “鬼,鬼,哪里有鬼?!”
      “二少爷显灵了!”
      有那视力好的,见到堂上棺材前站了两个少年,听闻唐家就两个少爷。而其中一个面目狰狞黑恶,一身白衣的,肯定是那个二少爷的魂灵,就恐惧得叫起来。
      一句二少爷显灵,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只剩下殷韫光和唐锦衣两人在场了。
      遭此变故,唐锦衣抽走殷韫光手中的锦帕,用水盆沾湿,开始擦脸。
      末了评价一句:“一看就不是诚心来吊唁的,连个鬼都怕。”
      殷韫光不置一词,要不是某些人叫的这么惨淡,外面那些人也不会这么容易信。
      刚好也到了午饭时间了,唐锦衣也懒得分辩是否有鬼,等那些和尚吃了午饭再来继续唱灵曲吧,至于别的来客,更不用在意了。
      唐锦衣并不清楚,下午和尚们就跟唐泠然请辞了,理由是唐家二少爷已然魂归,不用多费唇舌了。
      唐泠然咋舌,这一群便宜请来的凡人和尚中难道有什么藏龙卧虎的高人吗,当下就有意结交。
      怎料这些和尚却急匆匆地要走,连谢客礼也不收。
      嗯,果然,高人就是高人,不染铜臭。这一点,他还要多多修炼啊。不过这种想法往往在楚云乔要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又被抛到脑后。
      但这座庙观能半天让亡者回魂的事还是传了出去。只是后来又有人找去,却得知,庙里的和尚都还俗了。可叹啊。

      唐锦衣将弄脏的锦帕扎成一个球,只留一小块拎着,还给殷韫光。
      ……
      殷韫光拿过,随手丢进须臾戒。
      唐锦衣无视他的嫌弃,反问他找过来有什么事。
      殷韫光停顿片刻,斟酌用词,缓慢吐出两个字,“上 香 。”
      对上那双即便说了假话,别人也无从分辨的金瞳,唐锦衣感觉到了宿命般的无措。
      唐锦衣看着这人,果然取了几柱香引燃,作揖数次,举止行云流水,甚至不如一些来蹭饭的人神伤。
      香炉里上百根交错点燃的香,就又添了几支。
      香烟朦胧了殷韫光的脸,加上眼睛确实被熏过,唐锦衣久违的出现了之前雾里看花的视野。此情此景,勾起了他之前在石泉那里写扶灵术时的记忆。
      也是这样,两人见面却无话,那时候是隔得远,加上心里猜忌。现在却是证实所谓猜忌竟然是真的,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锦衣很想问,殷韫光到底要什么,却终究是没问出口。
      他要什么呢?
      权力地位,他明明已经站在权力中心,不用做什么就足够呼风唤雨了。
      金钱美人?为母报仇?还是真的只是因为人设的恶就要去做尽邪事。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殷韫光。唐锦衣在心里默默的问。他无悲无喜的容颜,像块好木雕琢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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