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的吻痕》应依

2、身边

　　“喂，老公，你这周打算哪天过来住啊？”季瑟承从录音室走出来接起沙发上不断震动的手机，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女声。
　　季瑟承知道，她一定正在那个‘家’里。

　　娱浪电台去年推出过一档综艺节目——“无明星不结婚”。节目规程是这样的：节目组邀请五男五女总共十位艺人参加为期一年的结婚综艺。节目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为期1个月，被邀请的五男五女十位嘉宾集体住在节目组安排的房子里，十人自由交流发展。1个月结束后，十人进行自主选择，互相倾慕的两人配成‘夫妻’；如无明显意向，则由节目组按照一定标准将他们配为‘夫妻’。
　　‘婚配’结束后，五对‘夫妻’将离开之前住的大房子，分别去往分布在市区不同地方的五处住宅开始为期11个月的‘夫妻生活’。五处住宅内安置着事先已告知他们的多个隐藏或非隐藏摄像机，这些摄像机全部进行设定，每晚十一点自动关机，早晨八点自动开机。除去这九个小时，这些摄像机将拍摄下‘夫妻’呆在房子里时进行的所有活动。然后，节目组将这些录像带进行剪辑，每周周六晚上八点在娱浪电台播放。
　　简单地说，这档综艺的内容就是以‘夫妻’名义住在一起的两个明星的日常生活。
　　因为极大地满足了观众对明星私下生活状态的好奇心，该综艺一经推出就引起轰动，收拾节节攀升，最终打破了舞优电台保持4年的综艺最高收视纪录。尝到甜头的娱浪电台今年再次推出了“无明星不结婚第二季”。

　　季瑟承是被自己公司力劝来的。其实本来他也不反感这档综艺。虽然有人觉得它的噱头性太强，但是季瑟承觉得，有了这么个事，他就可以在累的时候跟公司说他要来录这边，顺利推脱一些通告。
　　季瑟承今年23岁，是目前国内最红的男歌手。时尚个性的打扮，不羁清冷的眼睛，高直窄挺的鼻梁，微薄紧抿的嘴唇，完美流畅的下颌骨曲线。只是在电视上一闪而过的镜头，也可以引得无数女生如痴如醉的尖叫。其实，一张魅惑苍生的脸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这张英俊的皮下居然还包裹着一颗会作词作曲的心。出众的音乐才华让季瑟承出道不久就横扫了各大奖项。新颖动听的旋律，蛊惑磁性的声音，再加上那张完美的脸颊，人气自是不必多说。
　　他所在的GTT公司之所以对这档综艺感兴趣，是因为季瑟承虽然人气惊人，但是舞台上演唱的样子冷淡疏远，深谙娱乐之道的GTT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距离感阻碍了更大层面歌迷的聚集。于是公司想借这个机会将他生活中的一面展现给大家，从而将他的人气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节目并不强行要求‘夫妻’两人每天都回节目组提供的那个满是摄像机的房子。除了节目组安排的活动必须到场外，‘夫妻’两人只要保证每周有一天同时呆在‘家’里，就算达到要求。刚才打电话给季瑟承跟他商量这周什么时候回‘家’去完成本周节目录制任务的就是他综艺里的‘妻子’，薛依瑞。
　　薛依瑞今年21岁，是AMUSE公司最近打算主推的艺人。AMUSE深知，如能让她加盟“无明星不结婚”，势必对她的出道起到推波助澜事半功倍的作用。因此，尽管娱浪本打算此次全部邀请人气最高的艺人，AMUSE还是动用各种关系把薛依瑞塞了进去。
　　薛依瑞记得来之前社长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瑞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啊。”
　　可是，到底什么样叫好好表现啊？薛依瑞迷惑地握着手机。
　　“……我今天回来住吧，今天你在家？”手机听筒里传来季瑟承低低的声音。
　　薛依瑞连忙收回飘到天际的思绪，点头答道：“嗯，我现在就在家里。晚上会回来吃饭么？”
　　“嗯，回来吃。”
　　“那我等一下就去买菜。老公工作加油哦。”薛依瑞笑着说。
　　“好。”
　　“那，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薛依瑞微笑着摆弄着衣角。
　　“嗯。”
　　挂断电话，季瑟承靠在沙发上，他就知道薛依瑞现在在‘家’里，因为只有在那个随时处于录像状态的‘家’里，她才会叫他 “老公”。
　　今天晚上她也在家。
　　说不上来什么心理作祟，反正从开始‘夫妻生活’到现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从来没主动打电话给薛依瑞询问她哪一天去‘家’里住。似乎主动询问会泄露某些情绪。而他，并不喜欢这种超出控制的情绪。
　　可是，却不能抑制因为她今天晚上会在那边而产生的好心情，揉了揉额头，季瑟承起身走回录音室：“再录一个小时。”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薛依瑞的思绪再次飘到刚才没想完的问题上。怎么样才能好好表现，表现得更像一个妻子呢？
　　节目已经开始两个半月了，第一个月的相处期结束以后，十位艺人亦如第一期的十位艺人，在节目组私下找他们询问是否有中意的对象时，均表示没有特别倾向。于是节目组综合考虑官方网站上网友的投票数和其他各方面因素，最终排定了具体‘夫妻’人选。
　　其实，薛依瑞和季瑟承这一对有那么压倒性的票数支持很是让节目组吃惊。他们本来以为薛依瑞作为新人会因为没有人气而使网友对她的配对不感兴趣。万万没想到，网友不仅感兴趣，还直接把她配给了季瑟承。
　　节目组追问原因，网友们的回答各式各样。
　　有人说是因为第一个月相处期间，她每次只要在家就会很早起床帮大家准备早餐；有人说是因为只要有时间她就会整理客厅饭厅等等公共房间；有人说是因为蔚橙橙胃炎发作的时候她不顾已经凌晨2点立刻换衣服出门帮她买药；有人说是因为其他几个前辈聊天打趣的时候她总是温顺地坐在旁边听，不插嘴不多话；有人说是因为她烧得一手好菜。
　　当然，节目组众人绝不会相信这个结果来源于这些可爱单纯的理由。通过私底下的八卦讨论，节目组认定：网友中大部分为女性，而这些女性私心不希望季瑟承这个大帅哥和任何当红大美人配在一起，于是将薛依瑞——这个最没有名气、最没有人气、看着最放心的小女孩推给了他。反正他是一定要和一个女艺人配对做节目的，那自然选那个最乖最安全最没有可能跟他擦出火花的。
　　然而，薛依瑞既没有进行这些猜测，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八卦结果。所以，当主持人欢快地宣布她的综艺丈夫是季瑟承时，她脸上的不可置信清晰得简直惊心动魄，然后，她就这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和被娱乐界评为‘最想成为恋人的男艺人第一位’的季瑟承结为了综艺夫妻。
　　可是，有些光鲜只是表面的。
　　相较于其他女孩，薛依瑞更难体会妻子的定义。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个妻子是如何居家生活的，因为她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过。亲生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再婚以后双方都不愿再抚养她，年幼的她就这样被生生扔给了年迈的奶奶，她的父母只是每个月给存折里打点钱，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
　　所以，虽然薛依瑞是演员，但是，要在‘为人妻’这个她没有任何阅历的方面进行熟练地表演，她还是觉得相当的困难。脑袋里又浮现出季瑟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薛依瑞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还是再加加油吧。不管怎么样，不能辜负社长的一片苦心，也不能对不起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做了五个菜放在厨房用盖子盖好，薛依瑞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等季瑟承回来。

　　** *** **

　　季瑟承的跑车塞在了堵成停车场的路上。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饿着等他回去吃饭。每次叫她提前吃一点垫垫肚子，她都乖乖说好，然后下一次依然饿着肚子等他。
　　心底突然泛上来一股甜蜜感。似乎这样被人等着是件很不错的事。
　　这种想法在来参加这个综艺之前从来没有产生过。他有过很多女朋友。以前交女友总是随着感觉走，大家快乐地交往快乐地相爱，然后爱尽以后就甩手拜拜。没有谁缺了谁就不能活，大家追求的只是瞬间的快乐。
　　像这种被一个人等待被一个人需要的感觉，他没有体会过。
　　看着前方的车流终于开始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买盒巧克力再回家吧。

　　打开门的时候，季瑟承听到电视机的声音。沙发上的人影随即坐起来，伴随着一阵拖鞋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张甜甜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你回来了啊？”
　　“路上太堵了。”他低头换鞋。斜跨在背上的包里放了巧克力。在她的目光中他突然觉得背包很重，重得他想立刻把那盒巧克力扔出去。
　　他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那种细细软软的感觉，像小动物的肉爪子在轻轻挠着心脏。
　　他们真的已经相处很久了。虽然节目组说每周只要一天来这里住就可以，但是他们两个明显超额完成了任务。他最开始是把这当成避难所的，这里的意义在于躲避那漫漫无期的通告通告通告。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来这里之前他会变得很期待。来了如果她正好在，他就会心情大好。如果她不在，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失落。
　　他同样无法解释这种情绪起伏。
　　不过好在他有个特点，对于无法解释的事，他喜欢直接跳过。比如他从不钻研为什么恐龙会一夜之间消失，也不会深究宇宙到底有没有外星人。
　　忽略一些事情人会活得更好。重要的是把握那些可以把握的事。
　　“今天录歌么？”薛依瑞看着他，询问道。
　　“嗯，录了一天。谢谢。”季瑟承对她接过包的动作表示感谢。
　　“不会，那换了衣服就洗洗手吃饭吧。我刚热过一遍，现在吃温度刚好。”薛依瑞微笑地对他说。
　　“好。”
　　季瑟承抬头看着她走进书房帮他放包的背影。
　　……巧克力还在里面。
　　算了，待会吃完饭再给她吧。
　　走回卧室换了衣服再去饭厅时，薛依瑞已经盛好饭在等他了。
　　“这都是你做的？”虽然早已知道这个小女生手艺惊人，但是看着眼前堪比饭店料理的精美食物，季瑟承还是忍不住惊叹了。
　　“最近刚学会的，前几天做给奶奶尝了尝，奶奶很爱吃。想说今天有机会就做给你吃吃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薛依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睛看他，脸上又是腼腆又是期待。
　　季瑟承看着那些菜：红烧茄卷，南瓜粉蒸肉排，奶酪金沙玉米，清炖丝瓜煲，双椒兔肉丁……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角一跳：“这都是我喜欢吃的蔬菜？”
　　薛依瑞头一低，脸微微发红：“恩，就是为了做给你吃才学的。”
　　季瑟承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很想立刻就去房间把巧克力拿过来给她。心里有种愉快的膨胀感，这种感觉几乎就要掩盖了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房间里还有摄像机的声音。
　　“我正在努力学习怎么更像一个妻子。”正在体会这种愉快感，却听到薛依瑞捂住夹在衣服上的录制话筒，小小的声音地对他说。
　　他瞬间觉得自己刚才那种爆棚的心情非常可笑。
　　她只是在努力学习做被观众喜爱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自作多情得真可笑。
　　脸上的温和是绷不住了，季瑟承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果然他们之间的温情从来都维持不了多久。
　　他们很疏远。
　　别说夫妻，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朋友之间的亲昵。比起其他四对的你侬我侬，他们两个实在太生分了。节目组也找过他们，让他们更加努力。否则就算后期剪辑也帮不了他们了。可是气氛提升的效果并不理想。
　　吃了几口才发现对面的人没有动，季瑟承抬眼看她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缓和脸色说：“吃饭吧，再不吃菜要凉了。”
　　“哦哦。”对面的人连忙拿起筷子开始吃。
　　又是默默完成的一次吃饭。
　　吃完饭季瑟承收拾好碗去厨房洗，薛依瑞在饭厅里擦着桌子。
　　空气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和饭厅里传来的轻轻挪动桌椅的声音。季瑟承低着头清理着餐具。他们相处的时候绝大多数就像这样，很少有交流。彼此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随着节目的进行而变得亲近，稍微亲密的行为也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期待每次跟她在这边相处的日子……
　　洗碗的力度突然加大，池子里的水被季瑟承毫不温柔的手划出闷闷的声音。
　　“我帮你放碗吧。”身后传来薛依瑞的声音。
　　季瑟承大力洗碗的动作一顿，静了几秒后才回过头看着正拿着擦桌布站在门边的薛依瑞，慢慢呼出一口气。
　　“嗯。”

　　** *** **

　　节目组在拿到录像带看着两人在温馨地洗碗收碗这一段时，刘敏大导演泪奔地说：“为什么他们两个的温情时刻不是发生在做饭的时候就是发生在洗碗的时候，他们可以把调情的场所转移出厨房那个一点都不浪漫的地方么？”
　　刘敏的助理看着镜头里脸部自然身体僵硬的两个人：“刘导，我估计暂时还不能。”
　　刘敏：“T__T准备剪辑吧。你们谢姐每次为了把这两个人之间剪出点甜蜜，眼睛都对在一起了。”
　　负责后期剪辑的谢丝刚走进来就听到刘敏的这句话，顿时浑身一个哆嗦：“他们这次又没有什么有爱的镜头？”
　　刘敏悲伤地摇摇头。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谁都不要拦我让我去一头撞死吧！当时到底谁瞎了眼让他们组成一对的啊！现在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后期制作啊！”
　　“是好大一堆瞎了眼的人共同选择的，你认命吧啊。”刘敏同情地拍着谢丝的肩。
　　谢丝悲愤地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