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都》嗷呜乱咬

2、小小礼物

　　没人知道塞拉斯是如何在那一场车祸当中活下来的。

　　但是他也不算是还活着了，只是凭借着医院内的高端医术设备吊了一口气。

　　他的双腿几乎是粉碎性骨折，当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被铁块完全压在地上，出血过多，身上暗伤众多，大脑陷入了深度昏迷。
　　或许是因为深度昏迷的原因，他的心脏病没有复发。

　　没人知道这位才二十多岁的青年如何在这一场车祸当中活下来，他的母亲听闻他的意外后就在他隔壁的病床上躺着，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他的父亲和哥哥保持着唯二的清醒，正在疯狂地调查着这场车祸背后的真面目。

　　哪怕哥哥对塞拉斯这个弟弟极度厌恶，但从他对家族的忠诚来说也不想有人侮辱了艾森纳赫家族的继承人，更别说这个继承人还是作为他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同胞血亲。

　　当整个艾森纳赫家族都在深查这场车祸的目的时，病房内应该昏睡至少一周以上的塞拉斯已经在无人监护的情况下清醒很久了。

　　踏着皎洁月光，黑猫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两三步跳到了塞拉斯的床上，安静的看着床上人那双如冷翡翠般清澈的双眼。

　　塞拉斯双眼无神的看着一处地方许久，当时钟指向一点钟时才有了些许感知。
　　他缓缓地扭过头看向黑猫，吸氧罩下的嘴角用尽力气对祂展现了一抹笑意：“你好啊，很抱歉，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黑猫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祂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睛注视着塞拉斯，一身漆黑皮毛让祂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醒来，明明受到了那么严重的伤了，也没有人来监护我的安全。”塞拉斯说话声没有什么阻挠感，他仿佛把现在当做是最后时间一样自言自语道：“听说人会在死前经历走马灯，目睹自己一生中所遇见的事物，不过我可不想回顾那些记忆了，太无聊了，太乏味了。”
　　似乎每一句话说出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他说完后开始用力喘气，清瘦得可以看见肋骨痕迹的胸膛在薄薄一层棉被下隐隐起伏。

　　似乎是对塞拉斯话中的某些东西感兴趣了，黑猫身姿矫捷地钻进了他左手侧里，枕在他肩膀上听着塞拉斯说话。

　　似乎是因为多了一个听众，塞拉斯忽然变得有力气继续说下去：“在你没有出现前，我的生活里只有白色、蓝色、黑色，白色是医院，蓝色是书，黑色是我的心脏病，偶尔还有一点粉色，来自那些给我送花的家人、朋友之类的人，还有一些紫色来自那些想要从我身上谋取某些地位的人，想要靠近我的父母。”
　　“也有一些很漂亮的红色，别不过它来自我的哥哥，他有很严重的狂躁病，不过比我要好治疗的多，他最近也经常去看心理医生，他以为家里人不知道，其实是被我隐瞒了下来而已。”

　　赛拉斯的声音变得很轻，不过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哥哥虽然变得混蛋了，但是他对我起身还很好，他把那些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的人都狠狠揍了一遍，让他们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心脏病复发了就和他们逃不了关系，其实他只是不想我去麻烦父母，因为我在病床上的这些年对于来说和拖累家族和父母没有什么区别。”

　　“我很喜欢那些护工们，他们对我很忠心，没有浪费我对他们做的心理暗示，哪怕面对狂躁病犯病的哥哥他们都不会离开。”塞拉斯谈论到他的一些小手段时有些健谈起来：“你知道吗，不只是护工们，我其实也给爱德华医生做过心理暗示，否则他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靠近我的。对他来说，我就是一颗摇钱树，我住在这个医院里面越久，他获得的东西就会越多，但是他也的确是心脏病里的权威人士，也是很年轻的那几位之一。”

　　黑猫眯着眼，似乎是在小憩，细长尾巴缠绕在塞拉斯的指尖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始呼呼大睡。
　　塞拉斯指尖动弹不了，不然就会把那一截尾巴揉在掌心里把玩，他只能忍耐着想要撸猫的强烈欲望，继续讲述他人生第一场的走马灯：“我的心脏病算是隔代遗传，从我的曾奶奶那边传到了我身上，我哥哥的狂躁病也是遗传的，不过这是艾森纳赫家族几百年前因为近亲婚姻而出现的心理畸.形症状，如今倒是减弱了不少，我曾经在家族史上看见某代继承人杀光了自己全部血亲之后吞刀自尽了。”

　　似乎是觉得那个继承人的所作所为很傻，塞拉斯脸上出现了嫌弃表情，语气有些不屑道：“特别没有骨气，如果是我哥哥肯定会眼都不眨的杀死我，甚至包括了父母，别看他似乎对父母很尊重，其实他心里很早就没有想要和我争宠上辈宠爱的意思了，他只是恨，只要是为了家族，他什么都回去做。”
　　似乎是谈论到哥哥身上的一些小优点，塞拉斯的眼睛变得有些闪闪发光，虽然因为亲情问题他现在对哥哥很失望了，但是哥哥身上的力量都有一部分是由他推力的。

　　塞拉斯在他哥哥身上献出来的一切不比父母差，如果讲实际一点他其实和家里那些掌握家族资源的老一辈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是家族最小最受宠的孩子，只要说话甜，脑子足够聪明，不会给家族惹出什么丑闻，还很讨老一辈人的欢心，反正继承权不会落在他头上，怎么作妖都是可以的。

　　“如今哥哥应该和父亲在一起查车祸的了，没人看护我可能是医生已经确定我熬不了太久了，与其浪费那些药物，不如让我在这个病房里面死掉算了。”塞拉斯轻描淡写地把自己未来的死因说了出来，脸上已经没有太浓重的表情，从容的仿佛只是去公园里头晒晒太阳而已。

　　塞拉斯的声音房间内逐渐消失，他现在很累，很冷，从骨子里泛起了一阵刺冷，那种感觉如蛇一样依附在他的椎骨上，下一秒就会咬断了他的脖子，让他陷入死亡梦境当中。
　　他空荡荡的脑海里此时此刻回想着很多东西，他只住到三岁的房间、父亲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母亲亲手织的围巾、长辈们对他的宠溺眼神、哥哥时而关怀时而厌恶的话语还有无数袋没有让黑猫吃干净的猫粮冻干……

　　“你想不想和我离开。”

　　病房内忽然响起一道声线黏糊的声音，塞拉斯分不起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的声音，他胸口上忽然重了一些，黑猫坐在他胸口前，一只爪子摁在他的氧气罩上。

　　塞拉斯看着祂有些调皮的举动，他现在很累了，不过他很想和这只猫在玩闹一会：“那你想带我去哪里啊。”

　　黑猫四只软乎乎的爪子踩在他身上，一脸傲娇道：“去一个属于我这种生物的世界。”

　　“……啊，我没想到真是你说话。”

　　“我很喜欢你，塞拉斯。”黑猫没有理会塞拉斯这一句话，悠哉悠哉地在他身上舔着爪子：“第一次见你时，你浑身上下都是死气，是一个很好吃的灵魂，我原本想等你死后吃掉了，但是你却多活了三年。”
　　似乎是为了确认如此，黑猫把塞拉斯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你很特别，我上一次见过这么顽强的人类还是看他们与野兽厮杀时。”

　　塞拉斯眼神有些发愣：“我很特别吗？”

　　黑猫忽然把塞拉斯嘴上的氧气罩推开，一爪子拍在他嘴巴上道：“对，我想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或许那个地方更适合你，同时我给你一次治疗你这地方的机会。”黑猫另一只爪摁了摁塞拉斯的心口。

　　“犹豫什么，你不是早就发现我很奇怪了吗，塞拉斯·艾森纳赫。”

　　病房内再度陷入一阵沉默当中，黑猫自顾自地□□他柔软肉垫，把体重压在塞拉斯的身上。
　　塞拉斯脸上的氧气罩被拿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合，甚至因为摘下后他更加精神了，双眼直直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里思考着很多事。

　　他一直觉得黑猫是个奇迹，让他身体以外变好的奇迹，但其实也不算是，可能是他猫奴的天性让他忍不住想要振作精神伺候主子，也可能是在黑猫身上找到了释放压力的撸猫办法而精神。
　　又或许是如黑猫口中所说，他其实很特别，哪怕死亡已经来临他的身边，他依旧拖了三年才等到了死神。

　　去往另一个世界生活，这种属于小说一样的事物，并不在塞拉斯人生的最后计划当中。

　　他人生中最后最想做的只是抱着黑猫在塞纳河畔上吃西瓜喝奶茶，最后疯玩那么几天，接着突然心脏病复发而死，没有医生救他，没有父母担忧，没有哥哥的嫉妒，简简单单的死了就好。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难选择这些的。”塞拉斯有些难以抉择：“我只是一个有心脏病的病人，像你这种特别奇怪的生物，你的世界一看就不是和我这个世界对等的存在。”

　　黑猫点头：“的确如此，我的世界里，很少有你这样的人。”

　　塞拉斯好奇道：“什么样的人？”

　　“天赋明明很好，却救不了自己的人。”

　　塞拉斯语塞，过了很久才答复黑猫：“如果我到那边直接就死了怎么办？”

　　似乎是觉得他提到了很不错的点，黑猫尾巴在空中用力晃了两下：“对，差点忘记这个了，那就你给你一个诅咒，在你完全治愈你的病前，你都不会因此病而死，但是并不代表你不会死了，你每隔一个月就要输一次乌鸦的血。”

　　“等等，为什么是乌鸦的血，不是人类的血。”

　　黑猫白了他一眼道：“因为乌鸦善于诅咒，它们的血在你体内流淌时会加深你体内的诅咒，你放心，我刚刚实验过了，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塞拉斯看了看周围，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道：“你是如何实现的？”

　　黑猫漆黑的眼注视着他：“你想知道？”

　　“不了，感谢主子的帮助。”塞拉斯不知道有点冷。

　　黑猫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塞拉斯开始试着从病床上坐起来，盖在他胸口前的薄被从他身上滑落，在肥大的病号服下，他的身体里似乎是流淌了什么东西，心脏正在迅速地跳动，指尖都泛起了不同寻常的滚烫，他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恢复了，伤势最严重的双腿甚至可以屈伸晃动了。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看着黑猫的眼神都变得小心谨慎了，不复以前那样直接纯粹的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黑猫看着他，再次开口问道：“好了，你要不要去往我的世界。”

　　“……去吧，你世界应该很棒，对吧？你要知道我很不喜欢麻烦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

　　就这样，塞拉斯·艾森纳赫在迎来清晨第一缕阳光时去世了。

　　身为贵族世家的子嗣，他患有遗传性的心脏病，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了二十年，如今终于回归了平静当中。

　　艾森纳赫家族失去了他们最小最聪明的小孩。

　　塞拉斯·艾森纳赫的哥哥无法接受弟弟的死因，他身上的狂躁症越发严重，已经到了无法用药物抑制的情况。
　　沉寂在失去第二个孩子痛苦中的父母为了保证他们唯一子嗣的安全，安排他进入了弟弟隔壁的病房当中调养心理问题。

　　有一次，护工们经常能从塞拉斯·艾森纳赫的病房把哥哥抓出来。

　　哥哥不止一次对他们咆哮道：“那个叛徒！那个叛徒和一只猫走了！他竟然敢舍弃整个家族和父母离开了，那个废物！废物！！！”

　　“你们为什么都在帮他！为什么都帮他隐瞒这件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只是一个废物！”

　　每个人都同情他，怜悯他，为他感到伤心。

　　因为这位继承人已经陷入了失去弟弟的痛苦当中，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正在走了出来。

　　而在另一个世界中，塞拉斯·艾森纳赫跟随着一只黑猫出现在了一片森林当中。

　　森林里有很多塞拉斯从未见过的生物，黑猫成了他的老师、朋友、知己，教导他认识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好让他能融入这个世界当中。

　　他们顺着一条林间小路而行，无话不谈。

　　塞拉斯·艾森纳赫比准备离开要那个世界时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