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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抚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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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琴
我是你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
明昭若的话如同咒语,催眠着沐琢谙已经沉沦的心。
——“谙儿,你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将头埋在明昭若肩窝处的沐琢谙瞬间清醒,随即猛地离开明昭若柔软的身体。
——“因为她嫁给了我,因为,我为了她试图反抗,试图脱离。。”
沐琢谙痛苦得闭上眼睛,努力的挥散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半响,整理好衣衫,离开这间扰人心弦的屋子。
“我喝醉了。。。对不起。。。”
又是这样。。
清凉的空气灌满了明昭若的衣襟,透心凉。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好像随便的一个动作,就会清楚地证明这场梦碎。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明昭若僵硬的拉过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沐琢谙,你为何如此对我。。。
仿佛要印证自己那天真的是酒后乱性,沐琢谙接连好几天都以“有事要忙”为由,住在宫外。
“公主。。。今天我听南依楼的婢女小梅说。。。。我当时可生气了,还跟她吵了两句。。放心,我已经警告过她,不许她在到处胡说八道了。”
明昭若盯着义愤填膺的布歌,不禁好笑,“我说布歌啊,小梅到底说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呃。。。。就是。。。那都是胡说了。。。只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小心。。。你别当真啊。。”
“。。。。。到底是什么啊?”
布歌眼一闭,一副大义凛然,“她说,驸马爷最近都不回宫,是在外面有人了。。。”
“呵呵。。”明昭若看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的担忧。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他是有事在忙。。。
明昭若命令自己不再往这方面乱想,起身做观景状,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却无意间瞟见形色匆忙的沐琉诉。
楼梯拐角,沐琉诉心不在焉的低头上楼,一个不注意,撞到了眼前的人,“啊呀。。。”
手抚胸口,沐琉诉显然被吓坏了,“嫂子,你怎么站在这啊,吓死我了。”
至于吗?这么宽敞的楼梯。。。“我看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吧,我站在这么久了,你都没看到。。。”说着,明昭若伸手抬起沐琉诉的脸,“琉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啊。。。。哪有。。还是被你吓得。”沐琉诉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更加红润。
这琉诉是怎么了?害羞什么?明昭若心下犯疑。想着想着,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丫头该不会。。。
其实,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明昭若既然猜到了,自己解决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却有着小心思,告诉墨彦,让沐琢谙今晚回宫,有事商量。
煮好了面,耐心的等待着,可最后,明昭若还是失望了,不,是真的恼怒了。
沐琢谙回来了,不过,除了墨彦,身边还多了一位美艳女子,明昭若不知道他是怎样把她带进宫的,可那女子,确实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西域风情的绯红色,女子婀娜多姿的盯着明昭若,“呦,煮了面呀,我可以吃吗?人家都饿死了。”女子扭头征求沐琢谙的意见。
“随意。”
沐琢谙还是从前一样的温柔,可这温柔,在明昭若眼里,却厌恶的很。你的温柔,可以给任何人,唯独我不行?
“不可以,这面,是祭神用的,不能吃。”眼睛,依旧死死的望着沐琢谙。
那女子悻悻的放下面,一脸委屈的摸着自己扁扁的肚皮。沐琢谙好似故意,竟体贴的拉起她的手,“算了,正好我也饿了,我叫下人做点小菜,你陪我喝一杯。”
“人家才不要陪你喝酒,万一你喝醉了,对人家胡来,我不吃大亏了。”
。。。
这样不加遮掩的打情骂俏,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是明昭若。
“这位姐姐,麻烦您先去客房休息,我有事情要跟我的夫君谈,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明昭若不仅特意强调了“我的夫君”,还难得的摆出公主的架子。
绯红色女子不甘心的用眼光询问沐琢谙,无奈此时的沐琢谙,虽保持着理智清醒,但心中仍为那句“我的夫君”心软,安抚女子先回房休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愤怒的明昭若竟找不到一句质问的话,她是谁?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来?你跟她。。。。。这些话,一句都问不出口,万一真有什么,自己要怎么办。。
“夫人。。。不是有话要说?”
倒是沐琢谙率先打破了沉默,背倚着衣箱,神态悠闲。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昭若声音略显疲惫,这不是她要的生活,不是她要的沐琢谙。
“什么?”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接受我?”
泪水随着明昭若的眼波流转,沐琢谙的脊背僵直,脑子开始混乱,不由自主地竟想解释“我跟她。。。”
“我不想知道。。。”明昭若硬生生的咽下泪水,“我只想问,什么样子的女人,才配做你沐琢谙的妻子。”
清凉的晚风涌进窗子,吹散了明昭若话音。
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这句话如波涛,在沐琢谙的内心澎湃。
“哈哈哈哈。。什么样子的女人?我想想。。娴静优雅,举止端庄,琴棋书画,用不着精通,但总得会吧。试问。。。天下有谁,会喜欢舞刀弄剑的女人?”
每一个字,都伴着心疼,沐琢谙,再狠心一点,就可以成功了,休掉她,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可是为什么,看到明昭若暗淡下去的眼光,挫败的神情,疲惫不堪的身影,竟可耻的发现自己有些失望。。。你,就这样放弃了?不是一直追着我,不是一直讨好我,不是一直做着各种努力来让我接受你,你的坚持和勇气哪去了?
沐琢谙被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惹恼了,径直往门外走,也许只有在没有她的地方,自己才会变得清醒。
“如果。。。”明昭若声音低低的,但却很坚定,“如果我成为那样的人,你,会接受我吗?”
沐琢谙再次混乱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只为她依旧坚定的心,可是,自己到底要怎么办?不顾一切地要她,还是为了保护她而远离?
“。。。。如果你做到了!”
如果我做到了。。。
次日一大早,明昭若就在御宁宫准备早膳。
“昭儿?这么勤快?”谢晚卿手扶刚梳好的发髻,由倩云伺候着更衣。
“嘿嘿。。父皇呢?”
“他呀,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有捷报。这轩羽寒办事真是没得说,听说江勉已经答应投靠我们,这下攻打金陵就事半功倍了。这孩子,无论是智谋武功才能,都是难得的人才,更可贵的,他那么忠义,对宥儿,对我们明家。。。”
倩云在一旁及时地使了个眼色,谢晚卿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今天不对头。不是因为刚才讨论轩羽寒,而是因为她完全心不在焉。
“昭儿,你在喝什么啊?”
“汤啊。。。”明昭若怔怔的举着勺子,看着眼前的茶杯,“呃。。。嘿嘿,喝汤喝汤。”
“说吧,怎么了?跟琢谙吵架了?”
在娘面前,明昭若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藏得住,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她也许会哭诉,像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但现在,她从未如此隐忍,如此坚定。也许,当一个人有了目标,更有了达成目标的方法时,再大的委屈与苦难,也不算什么。
“母后。。。。教我抚琴吧。”
谢晚卿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今天的她格外的安静,格外的不像她,难道成亲,磨灭了她的本性?
“我想抚琴,继承娘的技艺。这样才配做您的女儿嘛。”明昭若想过了,琴棋书画,最合他心意的,还是抚琴吧。
“。。。。有别于古琴,筝有二十一根弦。。”
明昭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全部注意力集中于谢晚卿说的每一句话上。
“一般采用右手大、食、中三指拨弦,弹出旋律、掌握节奏,用左手在筝柱左侧顺应弦的张力、控制弦音的变化,以润色旋律。指法,右手有托、劈、挑、抹、剔、勾、摇、撮等,左手有按、滑、揉、颤等。。。”
托,挑,抹。。。。“呃。。母后。。这个指法。。好复杂啊。”
谢晚卿无奈的笑了笑,
“名指扎桩四指悬,
勾摇剔套轻弄弦,
须知左手无别法,
按颤推揉自悠然。”
这就好记多了么,像剑谱。。。
“一般以五音定弦法成曲,这五音为宫商角徵羽。。”
宫商角徵羽。。。有点拗口,但明昭若还是记住了。
“好了,过来。”谢晚卿示意明昭若走到筝前。随手拨弄着那二十一根弦,每一根都发出不同的音高,相比沐琢谙钟爱的古琴,音色更加浓重细致。
“我觉得,古琴的简单悠扬,低沉内敛,更适合男子,所以当初学了筝,纯粹,清亮。。”谢晚卿顿了顿,“昭儿,抚琴,不是那么容易学的,要耐着性子,要心静,要。。。”
“母后,我可以的。”
就这样,宫里多了明昭若每天每夜,断断续续的抚琴声,她还生怕最初诈耳的琴音影响到沐琢谙的休息,于是,宫里又多了布歌她们来回搬筝的场景,不是在湖边僻静的小筑,就是在丛林灌木的深处。
其实在布歌看来,明昭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虽然沐琢谙自那天起都没有出宫,但整日与那绯红衣女子做伴,抚琴起舞,无不快活。平日一身侠气的公主尽然静下来抚琴,皇宫里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她不信沐琢谙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公主,你都练习了这么久,驸马爷都不闻不问,你何必呢。。”
此时,明昭若又再为去哪练琴而烦恼,布歌说的,自己当然明了,可是,要她放弃,除非,当她真正成为他想要的那个人时,他依然拒绝她。
“好了,就在这吧。”
在御花园的假山背面,布歌摆放好筝,明昭若就在这铺满落花的地方,拨响了今天第一个音。她真的不喜欢这指尖触碰琴弦的感觉,仿佛琴弦要深深的刺进肉里,五个手指各有分工,让明昭若觉得自己的手指真是不听话,左手配合右手,简直是合作不愉快。
这几天拼命的练习,已让明昭若的指腹痛苦不堪,加上初学掌握不到技巧,几乎每个手指都被琴弦刻下了痕迹。
“嘭”一声音响,明昭若烦躁得站起来。那首听了不知多少遍《苍月》,在自己的指尖竟会如此不成曲调,这样的长时间静坐,长时间没有进展,让明昭若恨恨的用脚踢乱落花,不知是厌恶这花,还是厌恶这筝,还是厌恶自己。
“公主。。。”布歌在一旁怯怯的开口,“要不,要不,去练剑,发泄一下?”
练剑。。练剑。。“布歌,回去将我的剑收起来,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听见没有。”明昭若握紧双手,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想握剑的冲动。“今天就到这吧。”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明昭若刚到东黎院门口,就听到沐松柏大声呵斥的声音。
“爹。”
明昭若急忙跑进前厅,只见沐琉诉站在角落里嘤嘤的抽泣,而沐琢谙跪在沐松柏的身前,衣服的褶皱,显示出刚才被打过的掌印。
“昭儿,是我们沐家对不起你,我已经让他把那狐狸精送走了,你别跟他计较。”
原来是为这。。虽然当初是自己默许了那女子留下,但眼下有人为自己作主,明昭若还是忍不住涌泪。
“爹您严重了,我没事,倒是您,别气坏了身子。”
“不碍事不碍事。。沐琢谙,你胆敢再这样,我拔了你的皮!”
放下恨话,沐松柏气冲冲的走了,明昭若连忙上前扶起沐琢谙,不料他一甩手,眼睛里冷嘲热讽,“这么早就回来了?坚持不下去了是吗?”
明昭若的眼神再度黯然,别过脸去。
“受不了了就不要弹了。”
“是我选择的,我就会坚持下去。”
沐琢谙没有再理会她,起身往书房走去,真的不要再弹了昭儿,你的手,不应该是那幅模样。
“嫂子。”沐琉诉抹着眼泪,“爹到底是怎么了,他一向对哥哥疼爱有加,怎么最近总是打骂哥哥,哥哥也是,他从前从不这样花天酒地的。”
“。。。。。没事的,琉诉别怕。”明昭若搂过沐琉诉,轻声安慰她。。。从不打骂吗?那最近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为了我不受委屈,可我自己都忍气吞声了,父皇母后更是不知道,他又何必如此?
“嫂子。。。”沐琉诉欲言又止,“我想跟你说个事。。。”
明昭若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哪用得着琉诉开口,“你。。不能跟三哥在一起。”
“为什么?”一向乖巧的沐琉诉,像受了惊的小猫,猛地挣开明昭若的怀抱,“是嫌我配不上三殿下吗?”
“不,是他配不上你啊。。琉诉,你这么得好,应该找个全心全意疼惜你的人。我三哥,他就是浪荡公子,他寻花问柳惯了,他对你不会是真的。。。”
“那又怎样。。。哥哥如此对你,你还不是一样心甘情愿?”
“我。。。。”
明昭若没了底气,心甘情愿,多么让人不甘的四个字,可是,自己就是这么卑微,宁愿心甘情愿的残喘着一线生机。
看着陷入落寞的明昭若,沐琉诉也觉得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对不起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三殿下的品性,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少见他。”
傻琉诉,少见,还不如彻底的不见。。。
开元三年,天瞾二皇子率军攻打金陵,高举“曹”字大旗的士兵纷纷倒戈,百姓夹道欢迎,只有少数亲兵负隅顽抗,经半个多月的血战,全线溃败,曹振瑞绝望中,饮鸩自杀,连同赐死的,还有他的妻儿。
远离战火的京城皇宫还是一片庄严宁静,日子如流水而过,明昭若的琴技增进不少。
“齐大哥。。”赶着去跟母后学琴的明昭若在承乾殿前遇到了刚刚班师回朝的轩羽寒和齐海,“你们怎么在一起?”
“呃。。。其实我跟轩。。。”
“哦,是这样子的,齐海是半路参军,投靠二殿下的。一起并肩作战,就认识了。”轩羽寒挡在齐海面前,向他使了个眼色。
“那太好了。。二哥又如虎添翼了。呃。。我还要赶着去见母后,齐大哥,改天再找你好好叙旧。”
“为什么不告诉她?”视线从明昭若离去的背影收回,齐海忍不住问。
“告诉她干嘛,没有意义。”
“你不觉得你给他的爱太透明了,透明到,她根本感觉不到你在爱她。”
轩羽寒屏息,“。。。。她找到她的幸福就好。”
“哦?那她幸福吗?”
轩羽寒不禁顺着齐海的话,去凝视几乎快要消失在视线的明昭若,一身白底长裙,秀着朵朵桃花,穿在她身上却略显肥大。金簪步摇,美鬓发髻,相得益彰,却衬得她更加消瘦。
“她是比以前更加稳重了,可她也快不是她了,不调皮,不爽朗的明昭若,就像插进花瓶的花,优雅了,可以欣赏了,却没有生机了。”
“。。。。。。”
轩羽寒无言以对,应该说是再也找不到借口了,难道,我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