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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记得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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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从朱成碧家做完调查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星罗棋布地撒满了星星.
第一例道尔顿症是怎样产生的呢?
在颠簸的公交车厢里,苏泠反复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故事也许是这样的,一个悲伤的女子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无望地用力拥着抱枕饮泣,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推开家门的男子,逐渐地,她哭伤了眼睛,最后把红色看成了绿色。这便是道尔顿症的由来。
第二天的早读前,苏泠就把欠下的生物作业补给了老师.在她交上去的报告末尾,写着这样一段话.
“他们平生素来最不相信的东西,恰恰是自己的眼睛。由于那层隐性基因的存在,加之公众乃至社会有限的接受程度,道尔顿症患者被为难的方面并不像常人所想的仅仅是禁止开车。他们从出生开始便被剥夺和丧失了成为许多行业角色比如医生,药剂师,飞行员,画家,植物学家等的等的机会.以及,他们无法放开自己去放心而大胆地喜欢一个人.”
这是那晚他在自己熏香袅袅的起居室里,对她说过的话.
十一很快结束了,回中学母校探访的大批大学新生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各自栖身的城市。苏泠四脚朝天地仰躺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手机屏幕,指间飞快地几个标注着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小方格里来回穿梭,时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表姐坐在对面的躺椅上,望着她一笑阑珊。
“笑什么?”她觉得表姐莫名其妙.
表姐笑得更加花枝招展了:“不,我只是想起你和朱成碧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真的很好笑呢。”
“你说在班主任办公室里的那一次?”
“不,比那更早。你还记得吗?才初一的你,身体刚刚发育,青涩地站在你现在的高中来找我,但是迷了路,所以你随便走进了一楼的一间教室……”
是的,那时候的她,还不足别人的肩膀高,呆呆地站在一间陌生教室的门外,无神地向其中或高大或窈窕的少年少女四下张望,怎样也不得见姐姐熟悉的身影。她依稀记得一个身着藏蓝色衬衫的少年走到她面前,衣襟散发着轻如尘烟的苦艾香,和三年后的那棵桃树下闻得的香气如出一辙。她现在还记得小指勾住大手掌时一步步走上阶梯的温度。少年的脸模糊了,在他他温和如夜的话语下苏泠见到了出来接她的表姐。
是他,就是他,不会有其他人。艾草香,绕指柔,霜落音,一切好象按照冥冥中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他在过去的某段不起眼的尘埃中,苦心孤诣的埋下一段浅浅的不留痕迹的伏笔。光阴荏苒之后,故人重见,于是昔日种种的人生历程都解释开了,无他,皆为遇见那个人而起。只是当初擦肩而过,三年后再度聚首,不知道算是遇见,还是错过。
苏泠哀哀的叹息了一声,张爱玲说得没错,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苏泠高一的期末考试成绩好得像作了弊似的.连教她近一年的那个秃顶班主任也不由得大跌眼镜,啧啧成奇.其实这不奇怪,她本来就是很聪慧的女孩子,只是一直懒散惯了,不爱把所有力气都花在同一件事上.学习也就随它去了.
可是这一次,她不一样.父亲高兴得许诺她国内任选一座城市七日环游.这正是她等了一个学期后想要的东西,而不是那张高分高得烫手的成绩报告单.
父亲问她想去哪里,她不假思索地答了青城.
“为什么去那里?”父亲奇怪地问她.
“不是做什么事都有原因的.”她用一个蹩脚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也许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虽然怀着疑惑与忐忑,一家人终于还是上路了.在开往那个遥远城市的轰隆隆的火车上,苏泠前所未有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莽莽撞撞地散尽千金只为见他一面,是否值得.青城,真的存在着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吗?
六个小时后,苏泠成功地把父母骗进了市中央的百货商场,自己只身一人走进了那所名动全国的青州大学.
语言学院应该是在这片新城区没错,大二的男生宿舍楼在机械楼的对面.走过那段人工湖,就是食堂了.现在是中午时间,诺大的学校仿佛都沉寂下来了,学生都蜂拥到那间三层复式小楼的餐厅,他理所当然地应当在那里.如果心里真的住着一个人,那么要在近千人中把他找出来,其实也不是难事吧.可令她失望的是,没有,他没有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宿舍和教室楼在之前都已经打听过了,他也不可能在那里.苏泠忽地有些恼,她为了这次远行等了差不多半年,加上火车上的六个小时,而他却连这午休的短短三十分钟都不肯施予自己么.
直到后来再返回到人工湖畔,远远地瞥见汀洲长亭中的那个在回忆中萦绕千千结的故人,和他身边的那名清丽雅致的女孩相视言笑,眉眼盈盈.水天交际之中,自有一番风韵.
原来有些找不到的东西,倒不如不要去找,等自己真的找到了,只会令自己更难过罢了.
这时,朱成碧好象也注意到了湖对岸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的苏泠,从亭间下来,跑到她面前,又惊又喜地招呼道:”哎,真没想到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哦,原来你也这里.他当然不会想到,装做偶然路过的自己,费了多少心机才等来这句话.
他身边的那名女孩也很客气地伸出手来,道:”你好,我叫云锦.你是苏泠吧,常听成碧提起你.”
是谁曾云中寄锦的云锦么?她冷冷地望着面前素面朝天的女子,兰衣,缎裙,平鞋,衣领旁用细密的苏染刺绣描摹了一朵盛开的青色蔷薇,有着遗世独立般的脱俗与典雅.
“别误会,父亲来这里出差办事,我恰好路过而已.”她强忍着胸中郁结弥漫的失望,哽咽道.她知道自己又撒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可是她不敢去想他信不信,便慌不择路地从青城大学的西门逃开了.
朱成碧久久地凝望着她临走前丢在清池里的手机,眼神落寞得一如在天空中谢幕了的烟火.
本来约好的七日伴游,在苏泠的强烈主张下,仅仅维续了三天就不得不打道回府了.有鉴于此,父母越发地觉得他们不甚了解自己这个古怪女儿的脾气了.
回家的列车上,苏泠忽地想起前人的这样一句话.
青城啊青城,自古负心在青城.
是的,负心人,在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