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无尽处（续）》柳下人家

12、2

　　两天后晚七点半，齐桓直接上了办公楼五楼，走廊上一片昏暗，小机房的门是锁着的。
　　不在宿舍，也不在这里，又跑哪儿去了？
　　二中队上个月被派参加与邻国外军在距两国边境二千公里以上的中国纵深腹地进行的两军联训，回来后说是休整三天，但齐桓还是队里队外忙得团团转，偶尔碰见吴哲，往往说不上几句话就又赶着去别处了。明明都在基地，却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再不像以前同在一个中队，不管任务还是训练，另一个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躲都躲不开。轻轻涌动的失落感让齐桓不禁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十五分钟后，他还要和几个小队长开个短会，明天中队就要恢复正常训练了，这两天刘队一有时间就和他检讨中队的训练大纲，其中的一些调整需要抓紧时间布置下去。齐桓又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就下楼走向办公室。

　　吴哲这个时候正军姿挺拔的在袁朗的办公室里背手跨立，但他脸上目光呆板，表情僵硬。袁朗伏在桌上看文件，给他充分的时间调整情绪，接受现实。过了好一会儿，吴哲终于缓过来了，“队长，我……一定要去吗？”
　　现在叫什么都没用了，袁朗抬头看他，“你说呢？”
　　“那去了……我说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队长，我……我……”吴少校很难得的又结巴上了。
　　“少校同志，就算到了军区参谋长家里，你的言行举止体现的可还是我们A大队的军人素质，千万别露怯啊！”袁朗语重心长。
　　“不是，队长……”
　　“不是什么。愿意还是不愿意，爽快点！”袁朗不耐烦地把手里的文件甩在了桌面上。
　　吴哲额上冒汗。袁朗摆明了是存心挤兑他，但他现在就算心里有苦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吴哲笑得既讨好又可怜。
　　“你是说齐桓啊，这不是问题，只要你没意见，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袁朗翘起二郎腿顺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吴哲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队长，这是你的报复吗？他的脑子也没闲着，用最短的时间整理好措词，“那天我纯粹是帮忙，并没有别的想法，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至于齐桓，”吴哲顿了一下，“没有什么人或事能改变我的心意。”
　　他深沉的语调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让袁朗无语凝噎，——是我演过了，还是你演过了？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袁朗正色，“你就想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人家啊？”
　　“队长，你有什么好招，教教我呗！”吴哲立刻换上了狗腿笑容打算顺杆爬。
　　袁朗无比诚恳地看着吴哲写满期待的脸，“不——知——道！”
　　吴哲倍受打击地垂下了脑袋。
　　“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但如果处理不好，你就自求多福吧。”袁副参谋长很尽责地帮他点明厉害。
　　吴哲又在看着他的前任中队长发呆。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袁朗很热心地提了个建议，“要不然，找齐桓商量商量，说不定……”
　　“队长！”吴哲急忙拦住他，“求您了，这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袁朗的表情很正直、很严肃，但正是因为如此，自特训以后，吴哲第一次有了想把他按在地上暴打的冲动。
　　袁朗满意地看着吴哲脸色变幻。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稍觉无趣，不过，正好活跃一下因他而累残的脑细胞。
　　做人要厚道，袁副参谋长适时地提醒自己，“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你会想出办法的。”
　　袁朗示意谈话结束，吴哲失落加委屈地立正、敬礼，转身出门。暂时逃离烂人的魔掌并没有让他觉得轻松，而令他倍感无力的却是这个笑起来没个正形的上级领导貎似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想到这里，吴哲越发没精打采地往楼下飘移。
　　四楼到三楼不过二十几级台阶，吴哲竟用了半分多钟才别别扭扭地把自己蹭下来，他下意识抬头向走廊望过去，齐桓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屋里泻出的灯光洒在地上，映得吴哲的脸也明亮了起来，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情绪被他一爪子就划拉到角落去了。
　　再忙也有时间跟我打个招呼吧。这个念头让吴哲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几个军官说笑着从楼下走上来，他们直接进了齐桓的办公室。吴哲站在楼梯口隔着作训帽抓了抓后脑，好吧好吧，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了，平常心平常心。他苦笑着又一步步地往楼下蹭。

　　吴哲回到宿舍后就蔫头耷脑地坐在电脑前发呆，并在之后的一个小时内锲而不舍地维持着这种精神状态。
　　薛钢捧着本书坐在旁边，但隔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忍不住抬头看看眼前这个极之反常的锄头少校，而且他越看就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终于，薛钢同学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这一晚上就不用干别的了。于是，他放下书轻轻叫了声，“锄头。”
　　吴哲的头缓慢而机械地转向薛钢，勉为其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喉咙里挤出个有气无力的疑问词，“啊？”
　　有那么0.01秒的瞬间，薛钢脑子里冒出个邪恶的念头：给他一巴掌，是不是能把他抽醒？
　　一个头上长角、身后拖着条尾巴、手持长柄叉的小人儿“噗”的一声幻灭了，善良的薛钢同学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舒服？”
　　吴哲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幽幽说道：“没事。”
　　你没事我就有事了！薛钢忽然一拍脑袋大声说：“对了，菜刀来找过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但现实与美好的愿望完全背道而驰，吴哲坚定不移地继续萎靡，“哦，他现在忙着呢。”他又缓慢而机械地转了回去，留给对方一个深沉的后脑勺。
　　薛钢同学的满腔关切之情尽数落入虚无之中，一口气悬在胸中没着没落，难受得他直想抡起椅子砸窗户。
　　就在吴哲的同房快要被他魂不守舍的状态憋闷至死之前，成才的脑袋探了进来，“两个都在，玩什么呢？”
　　薛刚克制住自己想冲过去和他拥抱的冲动，“完毕呢？”
　　“在屋里用功呢，一会儿过来。”
　　吴哲却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站起来两步跨到成才面前一伸胳膊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成才，我们聊聊。”说完，一阵风似的卷着成才跑没了影。
　　薛钢望着门口愣神，然后他吹着欢快的口哨打开电脑游戏开始冲关。

　　成才直到被挟持出宿舍楼才找着机会逃离魔掌，眼见吴哲又想靠近，他急忙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喂，锄头，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下这么重的手，你想勒死我啊！”
　　吴哲斜眼看他，突然飞腿踹了过去，成才急忙躲闪，“哇，训练还没打够！”
　　吴哲也不说话，拳来脚往地跟成才干上了。
　　成才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手脚不闲，嘴里也没忘了问：“你不说聊天吗？就这么个聊法？”
　　吴哲笑，“这样聊，感觉不错。”
　　成才气结。他堪堪避开一个肘击脚下横扫，吴哲向后跃起，刚刚落地，身后伸过来一条腿把他绊了个踉跄，抬头再看，成才已经跑开了，他大声喊着：“菜刀，你陪他慢慢聊吧，我撤！”
　　吴哲扭头就看见齐桓正笑嘻嘻地活动着四肢关节，“精力过胜啊？我陪你玩。”
　　吴哲却一言不发，在齐桓也开始犯嘀咕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了就走。

　　吴哲一路扯着齐桓回到他的单人宿舍，把齐桓推进屋，再一转身，瞅见石丽海正经过门口，吴哲就咧开嘴冲着他嘿嘿一乐，在把无辜路人惊得汗毛倒竖的当口，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齐桓刚要说话，吴哲已经回过身抬手把他推搡到墙边，齐桓懒懒地看着他笑，“你今天干什么？想把所有人都吓死？”
　　吴哲靠过去，双手撑住齐桓身侧的墙壁，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你怎么比大队长还忙？见你一面就那么难啊！”
　　“大队长肯定比我忙。”齐桓笑得赖皮，“诶，刚才是我到处找你啊，满基地不见人，跑哪儿去了？”
　　“齐桓同志，不该问的不要问。”吴哲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些咬牙切齿。
　　齐桓作不屑状，“不问就不问。对了，我的生日礼物呢？”
　　吴哲瞪他，“你的生日好像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吧，凭什么现在找我要礼物？”
　　“我出了趟任务，你就把礼物都省啦？”
　　“说明我有先见之明，既然你不在基地过生日，我也就不操这份心了。”
　　齐桓轻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呢！”看见吴哲还盯着他运气，他眼珠一转就笑了，“不就是一个多月没见想我了嘛，至于这么上火吗？”
　　吴哲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也笑了，“没错，一个多月没见了，想你了。至于上不上火……”他微微侧过头，嘴唇从齐桓的唇角掠过，又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停在耳边，用气声轻缓地把字一个一个吐出来，“你告诉我。”
　　看着眼前的吴哲，齐桓只觉得火苗已经从头顶蹿了出去。他伸出手臂圈住吴哲的腰往怀里一收，两个人就紧紧贴在了一起，齐桓黑亮的瞳仁里燃着眩目的光，“火大，我帮你灭了它。离熄灯还有四十分钟，刨除你回宿舍的五分钟，其余时间任你支配。”
　　吴哲一挑眉毛，“说话算话！”
　　齐桓坏笑，“就算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吴哲愤怒了，右手掌刀利落地回切袭向齐桓的后颈。齐桓不躲不闪，只对着吴哲的嘴唇吻了下去。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看来这句话并非只适用于战场。
　　似乎是争夺控制权的强有力的深吻渐渐变得温柔缠绵，内心的炽热已成燎原，越烧越烈，但就在齐桓情不自禁地动手拉扯吴哲作训服上的拉链时，有人在屋外咚咚地砸起了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开了，“锄头，你还在不在？电脑出问题啦！”
　　吴哲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呛着，他的头无力地垂下来抵在齐桓的肩上，左手一下下恨恨地捶着墙。齐桓咬紧嘴唇无声且无奈地笑着，右手轻轻抚着吴哲的背给他顺毛。
　　“石头！不把你的电脑整残了，我誓不为人！”吴哲恶狠狠地小声发着誓。
　　齐桓只能低头忍笑。
　　外面又是一阵咚咚咚，“菜刀，锄头在吗？”
　　吴哲飞快地整理好衣服，毅然决然地走过去开锁拉门，门开时，一张亲切的笑脸出现在石丽海面前，“领导，啥事？”
　　“电脑又罢工了，快去帮我看看。”石领导伸手就把吴哲拽出了房间，他刚要抬腿迈步却又站住了，“诶，你俩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躲屋里偷吃呢！”
　　吴哲很无辜地眨着眼睛，“石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伤害兄弟感情，损害安定团结，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要是传出去我可就形象尽毁啦！”
　　被吴大硕士一句话定性为造谣生事者的石丽海飞出了两个白眼球，以充分表达他对于这种装腔作势外加奸诈狡猾的不满和鄙视。
　　齐桓很配合地在屋里对吴哲使了个眼色，“锄头，有时间过来啊！”
　　吴哲一扬下巴，“收到！”
　　石丽海斜着眼睛看齐桓，齐桓笑嘻嘻地走到门口，“不告诉你。”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吴哲以最快的速度蹿向石丽海的房间，嘴里大声说：“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要回宿舍了，你的电脑还修不修啊？”
　　现在有求于人，不好发作，冷静冷静！石副中队长站在走廊上努力安抚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脆弱心灵。